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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98章 失控?

  聽的張于良出價如此爽快,楊帆不由狐疑的看了他一眼,這老頭子什么時候如此大方了?他家能有多少地?連百傾都不到,何以會巴巴的掏錢來求自個?

  微微沉吟,楊帆才道:“世伯,您這是何苦?那么多掛千頃牌的都未出面,您老何必出這個頭?況且,江寧縉紳中還有不少子弟在朝中為官,世伯何必多事?”

  張于良正是受江寧一眾縉紳委托而來的,當下便道:“凡事總得有人出頭不是,老夫此舉不過是拋磚引玉罷了。”

  見張于良口緊,楊帆便皺著眉頭道:“非是侄兒拿捏,實是此事風險甚大,要不,侄兒寫一篇明之亡于一條鞭法,如何?”

  “隔靴搔癢,能有多大的用處。”張于良不滿的道,心知他是嫌銀子少,微微一頓,便道:“要不世侄說個數。”

  “寧報如今已是今非昔比,上趕著請客的不知凡幾,如今一桌上好的席面亦要數十兩。”楊帆說著,便毫不客氣的伸出一個巴掌頭,道:“五十兩,見報二百兩,侄兒這可是拼著前程不要為世伯博一次。”

  考了十數年仍是一個窮秀才,還有什么前程可言,張于良心里暗自鄙夷,臉上卻堆滿了笑容,一臉的皺紋笑的跟個核桃似的,對于掛千頃牌的縉紳來說,幾百兩銀子,根本就不當個事,他爽快的道:“就依世侄的,兩篇都要。”說著,便掏出一張百兩的銀票。

  ‘明之亡于一條鞭法’和‘論攤丁入畝之弊’兩篇文章很快就擺在了兩江總督郎延極的案頭上,郎延極仔細的看了一遍,又拿起‘論山西新政之弊端’一文,沉吟半晌,才道:“過渡一下更好,這兩篇先上,‘論山西新政之弊端’押后二日。”

  ‘明之亡于一條鞭法’和‘論攤丁入畝之弊’在寧報上一刊載,登時就一石激起千層浪,引起了巨大的反響。‘明之亡于一條鞭法’一文從一條鞭法得罪縉紳,導致大明失去廣大的縉紳支持為著眼點闡述了明亡的原因。而‘論攤丁入畝之弊’則一針見血的指出,攤丁入畝實則就是一條鞭法的延續,同樣是以侵害縉紳利益來充實朝廷的賦稅。

  本就對攤丁入畝一肚子意見的江南縉紳見到這兩篇文章,一個個就如打了雞血似的興奮不已,誰也不曾想到寧報竟然如此大膽,不僅敢犯朝廷的忌諱,而且竟然敢抨擊朝廷的新政。欣喜之余,一眾縉紳紛紛請槍手撰寫文章附和,都希望將聲勢造的越大越好,不獨如此,更有不少縉紳紛紛主動出資贊助寧報擴大印刷規模,爭取能夠每日一刊。

  京報寧報之間的大辯論眼見是越演越烈,江寧城所有官紳士商對京報寧報的興趣亦是越來越大,對京報寧報的關注度亦是越來越高,每日里官員到署。縉紳士子商賈進茶樓,第一件事情便是索要報紙。

  歷來朝廷的決策皆是不容置疑,象推行攤丁入畝這種新政更是容不得半點異議。寧報竟然敢公然刊載質疑攤丁入畝弊端的文章,一個個自然是迫不及待的想看看京報會如何駁斥。同時也都想看看寧報究竟能夠走多遠,看看這次辯論將會如何收場,當然,大家更想知道的是朝廷忍耐的底線是什么。

  不待京報做出反擊,二日后一早,寧報接著又刊載出‘論山西新政之弊端’一文,文中指出山西全省正在試行官紳一體納糧,一體當差。這一來不啻于是火上加油,整個江南都為之轟動,各地驛站便異常忙碌起來,傳遞寧報的快馬快船穿梭不斷,京報寧報都是以六百里加急的速度在京、寧之間傳遞。

  歷來士子縉紳就不納糧。不服徭役,只要有了功名,便可免除一應賦稅徭役,這是士紳的特權,也是士紳的尊榮體面所在。若是朝廷推行官紳一體納糧,一體當差,這豈不是將士紳與百姓等同對待?

  如今科考本就日趨艱難,科舉入仕更是難上加難,再廢除士紳的免除賦稅的特權,讀書還有什么用?雖然官紳一體納糧,一體當差目前還只是在山西試行,但攤丁入畝以前也只是在廣東試行,不過短短兩年就在江南推廣開來,他們豈能不擔心?

  不過一日,抵達江寧的京報上也刊載了山西試行新政的文章,不過卻是比寧報上的更全面,文中詳細的列舉了山西試行新政的各條舉措,不僅有官紳一體納糧,一體當差,還有廢除耗羨征收,士紳對地方官員的監督權,并且一一詳加說明。

  京報對山西新政的全面介紹對一眾官員士紳而言,也僅僅只是一點慰藉而已,取消耗羨,不過是少繳一成二成的錢糧,監督地方官員的監督權,這玩意太過玄虛,自古就沒聽聞過,誰知道能不能落到實處,再說,即便能夠落到實處,那也僅僅只能保證他們不交冤枉錢。

  縉紳不滿,官員則是驚懼憤恨,從京師到地方的官員看到取消耗羨這一條,皆是又驚又怒又恨,取消耗羨,州縣官員就不能名正言順的收刮民財,州縣官員沒地方撈錢,府道官員、地方督撫自然也就沒人孝敬,京官的冰敬炭敬節敬之類的自然也就無從說起,沒錢當什么官?就靠朝廷漲的那點俸祿,海外補貼的莊園,那能有多少?

  寧報上反對新政的文章立時便鋪天蓋地,連帶著反對攤丁入畝的文章也猛的多了起來,一個個引經據典,從秦漢的賦稅制度一直說到順治康熙的賦稅制度,極力反駁批判新政之惡,頌揚康熙的以寬為政。

  已經抵達保定府的貞武在看到最新的寧報后,不由微微一笑,隨后便沉聲道:“快馬通傳慶貝勒禑,京報暫時偃旗息鼓。”

  慶貝勒禑這段時間忙的可謂是焦頭爛額,接到貞武的諭旨,整個人頓時就被感輕松,貞武回京了,他這苦日子也就熬到頭了。

  對于山西試行的新政,京師官員士紳商賈亦是一片反對之聲,都卯足了勁等著看京報任何反駁,不料京報卻突然沒了動靜,京師的官紳士商不由紛紛猜疑,不知道是何原因,不過誰都清楚,京報不可能認慫。

  在京師的一片猜疑聲中,貞武快馬加鞭趕回了暢春園。

  接到通傳的廉親王禩、怡郡王祥、慶貝勒禑、張鵬翮、蕭永藻、嵩祝等人急急趕到暢春園澹寧居前殿來覲見。

  對于京報寧報之間展開的這場大辯論,幾人皆是心知肚明,這是貞武一手操縱的,不過,幾人皆有些琢磨不透,貞武為何要如此行事?

  瞧如今這情形,象是有些失控,朝野上下,官紳士商對新政皆是極力反對,如今已成了騎虎難下的局面,也不知道貞武是還留有后手,還是已經無法操縱,聲勢如此浩大的一場辯論若是虎頭蛇尾,又或者是徹底失去掌控,對皇家的威嚴對朝廷的聲譽都是不小的打擊,幾人侯在殿外皆是暗自琢磨著該如何善后,該如何漂亮的收拾殘局。

  就在眾人暗自思忖之時,閑適了兩個月的總管大太監包福全神采奕奕的走了出來,掃了眾人一眼,他便氣定神閑的揚聲道:“皇上有旨,宣諸位大人覲見。”

  廉親王禩忙領著眾人魚貫而入,進了大殿,幾人便跪下道:“臣禩等恭請皇上圣安。”

  貞武掃了幾人一眼,含笑道:“免禮,賜座。”

  幾人謝恩落座之后,禩便微笑著道:“皇上出巡晉陜,瞧著清減了些,也黑了些,卻是更見精神。”

  “朕日日騎乘趕路,皆在百里之上,風吹日曬,黑點自是難免。”貞武微微笑道。

  祥躬身道:“皇上勞心國事,短短兩月,往返奔波數千里,臣等不能隨駕扈從,著實愧疚,皇上乃千金之體,還該以龍體為重。”

  見幾人一來就是奏對格局,貞武心知接著來幾人還要勸諫,忙擺了擺手,微微笑道:“此番出巡,乃事起倉促。”說著,便問道:“京師情形如何?”

  “回皇上,一切安好。”禩忙躬身道。

  貞武微微點了點頭,才道:“朕三令五申不得挪用貪侵賑災錢糧,晉陜兩省卻仍然是置若罔聞,擅自挪用克扣賑災錢糧用于河道,地方虧空亦是駭人聽聞,為免地方官員惡意盤剝百姓以填還虧空,才迫不得已提前清理山西虧空,試行新政,亦是順勢而為。如今朝野上下,官紳士民對攤丁入畝、山西新政皆是極力反對,諸位以為該如何應對?”

  聽的這話,幾人皆是暗自腹誹,如何應對?你不是一手策劃了寧報,京報的大辯論嗎?總不至于虎頭蛇尾或者是半途而廢吧,張鵬翮躬身道:“回皇上,輿論正面引導,實為上策。”

  祥卻是接著道:“皇上,臣愚鈍,寧報亦是朝廷在江南的輿論機構,何以不正面引導,卻反其道而行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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