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鵬翮滿臉詫異的接過來,暗道,這十四阿哥在搞什么鬼?仔細翻閱了一遍,張元隆在供狀中直言不諱的承認賄賂噶禮十萬兩白銀,并且與之勾結用水師戰艦倒賣官倉平價稻米二十萬石于海上,事后又給噶禮送了六萬兩。而且供狀上已有張元隆的親筆畫押。他不由大喜,“十四爺如此大義,實乃我大清之楷模,下官定將此事據實上奏,此間差事既已完結,下官明日就返回江寧。”
“二位大人何需如此匆忙。”胤楨說著,已是一伸手又將供狀取了回去,施施然揣回懷里,而后方笑道:“這份供狀現在須不能給二位大人。”
張鵬翮一楞之下,忙追問道:“十四爺有何條件,盡可開出,下官若能做到,定不推辭。”
“豈敢有條件。”胤楨輕笑道:“二位大人辛苦了一年,上海風景優美,何不游賞一番,一張一弛,文武之道嘛。”
張鵬翮縱是人老成精,也被胤楨這幾下搓弄迷糊了,根本就不知道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猶豫了下,他才遲疑的說道:“久聞上海風景獨好,不知道要多長時間才能賞完?”
噶敏圖嘴角一撇,小小一個破縣城,要什么沒什么,還風景優美?還風景獨好?張鵬翮就不說了,這十四爺年紀輕輕,卻也跟個官油子一樣,睜著眼睛說瞎話臉都不帶紅一下的。
胤楨微笑道:“上海風景獨特,需要要靜下心來方能夠體會出它的優美之處,一年時間應該足夠了。”
一年?張鵬翮不由大感錯鄂,也不打啞迷了,“十四爺認為皇上會允許我們在這里查上一年?”
“當然不會是只查這一個案子。”胤楨說著站起身,臉色一肅,沉聲道:“張鵬翮,噶敏圖接旨。”
兩人一怔,急忙起身,整了整衣冠,方才俯身跪到,就聽胤楨說道:“皇上密旨,著張鵬翮,噶敏圖秘密調查上海海貿船隊被劫一案,密信回奏。”
上海海貿船隊被劫一案?張鵬翮聽的更是迷糊了,這海賊早就跑的無影無蹤了,純粹就是一樁無頭公案,還怎么查?“二位大人請起。”胤楨笑吟吟的說道,待二人起身,他才將康熙的密旨交給張鵬翮。
張鵬翮略微一掃,就知道確是康熙御筆,眼見胤楨一副從容的神情,他心里一松,已是明白過來,查什么案,這純粹就是康熙為回護這個十四阿哥找的借口,不過心里卻仍是迷惑不解,為什么要把這個案子拖后一年?是因為胤楨還是因為噶禮?不過這些不是現在該考慮的,能夠悠閑一年,卻也難得,當下他就呵呵笑道:“下官今后可就叨攪十四爺了。”
胤楨一伸手,讓二人坐下,方才含笑道:“難道張大人準備在上海賦閑一年?”
這話什么意思?上海難道還有什么可做的?張鵬翮已是大感郁悶,今天這場談話太被動了,完全是胤楨在主導,而且根本就無法摸清他的想法,他身居高位多年,已很少遇上這種情況了,不過一想到胤楨的身份,他不得不擺正姿勢,放低身段,“下官愚鈍,還望十四爺不吝指教。”
“指教談不上,正所謂投之桃李,報以瓊瑤。”胤楨笑著擺了擺手,“張大人宦游江南多年,對江南可說是了若指掌,不知道張大人對江南的奢侈之風是何看法?”
怎么談到這個話題來了?這跟我有什么關系?張鵬翮已經開始感覺頭痛了,這位十四爺說話的跳躍度未免太大了,摸不清楚胤楨的想法,他也不敢亂說話,康熙可是崇尚節儉的,默想了下,他才沉吟著道:“江南富足,奢侈之風歷來已久,昔年我朝理學名臣湯斌就任江蘇巡撫時,也曾大力整飭,可見效不大,他一卸任,奢侈之風復興,近年來,天下升平,民間富足,奢侈之風亦是越演越烈,下官在江南耳聞目睹,雖是滿腹憂慮,卻也束手無策。”
“有錢了自然要花,富足了自然也就奢侈,否則拼命賺錢何用?此乃人性,何苦用理學的標準去要求所有的人?”胤楨卻是淡淡的說道:“這跟治水是一個道理,堵不如疏,張大人現在掌管戶部,不妨換個角度來看這個問題,如果這些富戶豪族不奢侈的話,他們所賺的錢會怎么處理?”
朝廷歷來崇尚節儉,康熙更是帶頭節儉,以為表率,張鵬翮,噶敏圖二人從來都沒想過這個問題,不由都在心里默想,胤楨卻是自顧接著說道:“賺了錢不能奢侈的話,那么一則是挖銀窖埋起來。這種情況不少見,江南富戶豪門皆有銀窖。二則是拼命的購置田土。這種情況更多,只要看看江南有多少掛千傾牌的大戶就知道了。
然則如此一來,對國家、對地方可有任何的益處?埋入銀窖,則銀錢不流通,此乃錢政之一大弊端,時日一長,必然導致市面上銀錢緊缺,引發物價上漲。購置田地,危害更烈,將導致土地高度集中,引發一系列的社會矛盾。”
張鵬翮,噶敏圖二人一是戶部尚書,一是戶部侍郎,都是理財的積年老手,聽到胤楨這話都是悚然而驚,這話可不是危言悚聽,時間一長,這弊端慢慢就顯露出來,到時候再發現,卻就遲了。二人心里也都疑惑,這么一個顯而易見的問題,可怎么歷來就沒人留意?張鵬翮卻是隱隱揣摩到了一點胤楨的心思,他遲疑著問道:“這是十四爺的意思?”
胤楨知道他是想問什么,不由莞爾笑道:“我正準備上折子,二位大人可愿意署名?”
噶敏圖登時就一喜,這份折子一上,必然會引起康熙的極大注意,要是能夠推行開來,那就不僅是名聲的問題,至少能在康熙心里留下一個良好的印象。
張鵬翮卻是多了份小心,這位十四爺別看年紀輕輕,看起來溫文爾雅,笑起來人畜無害,可就這么短短時間內的交談,已是盡顯大家風范,絕對不是一個好相與的主,哪有這么好的事,還是先弄清楚他的意圖再作主張,因此他斟酌著道:“十四爺獨具慧眼,見識卓絕,令下官羞愧不已,但君子不掠人之美,再說下官二人也是無功不受祿…。”
“呵呵,張大人放心。”見兩人動心,胤楨暢快的笑道:“正確引道奢侈之風是主題,但如何正確引道?咱們不能泛泛而淡,總的推出個樣板,拿出成績來,這才更有說服力,胤楨有個具體的想法,但無奈事務太忙,騰不出手來,還須煩勞二位大人的大架,二位是戶部主官,操辦這事正是不二人選。”
胤楨說了一堆廢話,到關鍵的地方卻打住了,只把張鵬翮,噶敏圖二人勾的心癢難奈,張鵬翮雖然是大為好奇,卻仍是沉住氣靜等他下文,抱定主意不見兔子不撒鷹,噶敏圖卻終是沒那份氣度和涵養,忍不住問道:“不知道十四爺具體是什么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