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張元隆交給你?胤楨的臉色登時就沉了下來,張元隆可不僅僅是張夢嬌的父親這么簡單,他還管理著江海關的棉布出口份額,還關系著遠洋貿易船隊的建造速度,更是直接關系到胤楨在上海的聲譽,到目前為止,張元隆是唯一一個全身投靠的海商,他要落的這么個下場,這謠言還不滿天飛,不知道多少人在等著看他笑話等著落井下石呢,豈會放過這個機會?以后誰還敢投靠他胤楨?誰還敢相信他胤楨?開什么玩笑?
想到這張伯行也是一員難得的清官,胤楨不欲與他交惡,便淡淡的說道:“張大人想必清楚,我坐鎮上海是為了建造遠洋艦隊,可為什么要建造遠洋艦隊,張大人就未必清楚了。”稍稍停頓,他才接著道,“張大人是進士出身,多年來歷任地方主官,對江南也很熟悉,應該知道前明倭寇侵擾江南沿海的事吧,打建遠洋艦隊的目的就是為了保護兩江兩廣閩浙沿海一帶不受侵擾。”
張伯行心里卻是暗暗冷笑,見過能扯的,卻沒見過敢這么信口開河的,這么牽強的事你也說的出口,但限于胤楨的身份他也不敢放肆,當下就沉聲說道:“此一時,彼一時,我大清現在兵強馬壯,四海歸心,日本蕞爾小國,自保尚且無暇,豈敢再度叩邊?十四爺何必危言聳聽。”
“張大人可真是坐井觀天,自欺欺人。”胤楨冷笑道:“既是兵強馬壯,為何沿海會讓海賊縱橫,來去自如?爾只看到日本,怎不睜眼看看西洋諸國,西洋的戰艦,你見過嗎?一艘戰艦便可載火炮百門,士卒千人,我大清這些不過幾百料的水師戰船能夠與之抗橫?能拒敵于國門之外?能保江南沿海不受侵擾?”
見胤楨咄咄逼人,張伯行脾氣也上來了,立馬就頂了回來,“只聞西洋戰艦載炮三、四十余門,兵卒不過三百,何來這等夸大之詞。”
胤楨輕蔑的說道,“你聽說的那是三、五十年前的老戰船,人家早就已經淘汰了,現在大多都已經改成武裝商船了,我說的是西洋的新戰艦,你廣州可有同年好友?修書一封去問問便知。”
見胤楨言辭鑿鑿,張伯行不由有些氣餒的問道,“即便如此,可跟張元隆有何干系?”
胤楨端起茶杯喝了口茶,“這張元隆名下有個很大的造船廠,你知道不?他那里造的船都是我的。”
張伯行這下吃驚不小,脫口道,“張元隆也賄賂你。”
“笑話。”胤楨不屑的道,“爺一千五百萬兩的身家,都全部拿出來造遠洋艦隊了,賄賂我,你認為那點小錢我會看在眼里?”
張伯行登時感覺有點蒙,傳言竟然是真的,十四皇子胤楨竟然是真的富可敵國,他獨自出資打造艦隊的事也是真的,這是個什么樣的人?他圖的又是什么?
胤楨卻是接著道:“這么說吧,張元隆不僅關系到我胤楨在江南海商中的信譽,也直接影響到遠洋艦隊的進度,你們誰也別打他的主意。”
聽到這話,張伯行深感失望,“難道十四皇子就坐視噶禮這等貪婪驕橫、陰險狡詐、道貌岸然的斯文敗類禍害江南?下官寧愿辭官不做,也羞與此等人面獸心之人為伍。”
見他如此剛烈,胤楨心里不由暗自感嘆,就這副臭脾性,他是怎么爬到這么高位置的?清官難的,可不能讓他就這么倒下去,再說,他真要這么豁出去的話張元隆定然是在劫難逃,該怎么敲打敲打他?既是清官,自然重名,也只能由名著手,他才有可能回心轉意,否則怕就是個不歡而散的局面。
想到這里,胤楨話鋒一轉,“張大人,你為官清廉,胤楨素來佩服,掌一縣,你能造福一縣,牧一府,你能推恩一府,撫一省,你可以恩澤一省,你若辭官,豈不是自棄治下子民,你如何面對仰仗你的百姓?”說到這里,胤楨一頓,而后緩緩說道:“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老氏貪生,佛者畏死,烈士徇名,皆利也。這話是你說的吧,不知道這愛惜聲名,置治下百姓于不顧,是君子所為還是小人所為?”
聽的這最后一問,張伯行頓覺后背陣陣發冷,這話一旦傳出,自己一生的清名都將付諸東流,圣上的期望、百姓的愛戴、官員們的尊敬,登時都一一浮現在眼前。
瞅見張伯行額頭見汗,胤楨也不為已甚,繼續說道,“所謂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張大人又何必拘泥,朝廷作養一名清官何其難也,張大人且不可上辜皇恩,下負黎民。又所謂過剛者易折,善柔者不敗,其實督撫之爭,朝堂之爭,真締便在‘妥協’二字,望張大人用心揣摩。”
聽到這里,張伯行已經完全的清醒過來,他站起身來,整了整衣冠,而后躬身長揖一禮,“下官受教,不過江山易改,秉性難移,下官一生嫉惡如仇,一時之間卻是難以全改。”
胤楨不由暗自苦笑,這就是風骨?罷了,隨他去吧,再說下去,可就要交惡了,大不了另想辦法保全張元隆,思慮已定,他便輕笑道:“張大人,我不欲干涉地方政務,但也不希望你們阻礙我的差事,人現在不能動,以后的事,以后再說。”
走出留春園,張伯行才情不自禁的摸了摸后背,暗自感慨,不愧是皇子,這妥協二字說得真是入骨三分,該爭就爭,該妥協就妥協,這才是為官之道,只可惜自己的性子,根本就無法再改。
不過這趟也算沒白來,張元隆雖然不能夠動,可胤楨最后那句話已經提示的再清楚不過了,自己大可以先拜章彈劾,上面自然會派人下來查核,到時候一切不就大白于天下。這個十四皇子還真是不簡單,這才多大的年紀,就有這份心機、見識,真是令人汗顏,不知道其他皇子比之如何?
待張伯行走后,胤楨默想了片刻,才轉入后院,將這事詳細的與張夢嬌說了一遍,張夢嬌臉色登時有些蒼白,她早就擔心有人會從他爹爹這處尋找噶禮的把柄,作為攻訐噶禮的突破口,只是沒想到這一天來的這么突然、這么快,而且還是在張家剛剛經歷打擊的時候,此時告訴爹爹這個消息,無異于雪上加霜。
見她臉色難看,胤楨不由安慰道:“這事包不住的,遲來還不如早來,也別太擔心,忘了當初爺跟你說過的話了,這事,爺攬下了。”
“可是…”張夢嬌遲疑著道,“這事怕是會給爺帶來后患。”
“后患?難道不攬這事就沒有后患了?”胤楨柔聲道,“好拉,不要多想拉,譴人去告訴你爹爹,有爺在,讓他放寬心,若連張家也保不住,我胤楨也無顏再呆在上海。你把我的原話帶給你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