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人聞聲回稟,中車府令黔自去取印璽。
不消片刻,中車府令黔捧著木盒來到趙泗面前。
打開其中,有傳國玉璽,有始皇帝的私印,趙泗并不陌生,只是接過印璽略顯詫異的開口:“大父說了什么么?”
“陛下只說將印璽交予殿下,殿下可自去也。”黔開口說道。
懂了,讓自己該干嘛干嘛去吧。
“大父既然未眠,何故不召見孤?”趙泗眉頭微動。
好好好,有了重孫子就不要自己這個親孫子了是吧?
這么多天分別兩地,自己大老遠跑過來,真就看都懶得看了?
“陛下他…小公子已經睡下了,陛下或許是怕驚擾了小公子。”黔想了一下說辭。
“小孩子哪有這么容易吵醒?況且孤也許久未見小稚奴了…”趙泗逆反心理上來,始皇帝不見他還非要過去瞅瞅。
再說了,親兒子才出生沒多久就被始皇帝給帶走了,兩世為人頭一次當爹,就算是忙于政務,但若說心里不掛念,那自然也是假的。
而且趙泗本就是憊懶性子,被始皇帝變著法子推到了臺前,該自己干趙泗倒不會含糊,也不會敷衍了事,但不妨礙趙泗想辦法把始皇帝哄回去好撒手不管。
自己是太孫,是儲君!還沒繼位呢!
趙泗和始皇帝這對爺孫親密無間,哪里是黔能夠阻攔的?因此也只能一臉難色的為趙泗帶路。
趙泗推門而入,許是推門聲和腳步聲驚動了小稚奴,小家伙眼睛眨巴眨巴皺著眉頭踢騰了兩下,始皇帝轉頭看去,見是趙泗,狠狠地瞪了趙泗一眼,又趕忙將小稚奴抱在懷里輕輕拍打。
“大父這是有了重孫變忘了親孫子,孫兒大老遠跑過來,莫說留下來住一宿,哪有見都不見一面的道理?”趙泗笑嘻嘻地壓低聲音湊到始皇帝身前用手指戳了戳小稚奴的臉蛋。
養孩子這件事很奇怪…
這前面天天帶在身邊,趙泗只感覺小家伙好幾個月都沒啥變化。
這分別了倆月,再見那種長大的感覺就變得頗為直觀了。
小家伙個子變大了,眉眼也長開了,已經能夠看出來幾分趙泗的輪廓,從這方面上將,趙泗的基因頗為強大,小家伙幾乎是趙泗的q版,看起來如出一轍,不過相比較于趙泗,略顯柔和了一些,肥嘟嘟的臉蛋也更顯得可愛。
“不是你說有雪怕耽誤時間要緊趕著回去?眼下忙了,朕便是想留也留你不得。”始皇帝撇了一眼趙泗開口說道。
“大父若這么說,孫兒便寫一份詔書,將印璽交予稽粥帶回去便是,左右事情在朝會之上也已經定好了。”趙泗笑了一下復又戳弄自家兒子。
“印璽是能隨便給人的?”始皇帝略顯嫌棄的把趙泗戳弄小稚奴的手指頭打掉。
“知道,為名與器不可假于人嘛…”趙泗笑了一下。
“不過話說回來,這傳國玉璽之所以是傳國玉璽,那是因為大父說他是,大父愿意,便拿一塊石頭說是傳國玉璽又待如何?難不成天下人就不認了?”趙泗開口打趣道。
“那是朕,朕是一國之主,不是你!”始皇帝哼了一聲,顯然對于趙泗的馬屁還是頗為受用的。
“大父還記得孫兒只是儲君啊?”趙泗詫異。
“大父說是帶著小稚奴來湯泉取暖,便將這一大攤子盡數交給孫兒,哪里是一國之主該干的事情?大父打算在湯泉待到何時?”趙泗開口問道。
“你倒還說起來朕的不是了…”始皇帝哼了一聲。
“你這憊懶性子…”
“孫兒知道大父這是在考驗孫兒,這也差不多了吧…”趙泗翻了個白眼。
“行了,開春便回去,朕難不成還能帶著小稚奴在湯泉待個十年八年?你既然知道為政之辛苦,便該知道,朕十三歲繼位,群狼環飼,迄今為止,從未得歇,到了現在才能放下心來歇息幾個月的空子…”始皇帝開口說道。
趙泗聞聲明明心知始皇帝這是變著花樣想讓自己發揮主觀能動性多多參與朝堂政務之中,但是心頭還是忍不住一軟。
無他,始皇帝說的是事實。
想讓自己不那么憊懶,給自己加加擔子是事實。
累了半輩子,如履薄冰,終于可以放下心來休息,也是事實。
“那不是還有父親嘛…”趙泗笑了一下。
“大不成一家子輪著來嘛,都是自家人,大方向私底下商量好,又能出什么差錯?”趙泗想到先前自家父親下意識的沉重開口說道。
說實話,扶蘇的才能是真沒問題。
犟歸犟,但是扶蘇起碼不會自作主張。
“他?”始皇帝挑了挑眉,眼中露出幾分沉思。
“大父又不是看不明白,父親若是不行,孫兒便更不行了,我比父親也就能勝在更會哄大父開心,若論做事情之細膩,孫兒是不如父親的。”趙泗輕聲說道。
這一點是事實。
實事求是的說,趙泗是半路出家接受帝王教育,哪怕有始皇帝言傳身教,一些小細節上還是不如扶蘇,遠不如扶蘇做的面面俱到。
趙泗的強項在于對事情本質的認知,以及對未來的清晰思路。
或許是因為幾十年的成見,始皇帝下意識就想要反駁趙泗的話。
但是終究還是沒有…
“朕會考慮的…”始皇帝沉默了片刻點了點頭。
趙泗之于始皇帝和扶蘇的作用,或許就是一塊潤滑劑。
這對父子若真是面對面坐在一起沒旁人干涉,恐怕用不了多久就會沉默不語各自生悶氣。
爺倆犟的如出一轍。
但父子沒有當面,又有趙泗充當緩和,始皇帝拋開情緒來看問題,其實他和扶蘇的分歧更多在于政見。
無非就是始皇帝主張郡縣制,扶蘇主張分封制。
再深入一些的話就是始皇帝經受過不止一次的背叛,再有商周的前車之鑒,深刻的意識到作為一個帝王,兄弟姐妹也不怎么可靠,帝王是天生的孤獨者,權利必須集中在君王一人之手。
如果說到問題本質,其實就是始皇帝不認可茍延殘喘的周朝。
八百年?所謂八百年國運的周朝,能讓始皇帝看得起的,恐怕也就那么一兩百年罷了。
始皇帝的驕傲和野心讓他下意識的想要走一條新路,一條前無古人之路,締造千秋萬世之大秦。
而很顯然,扶蘇沒有始皇帝的成長經歷,所以他相比較于始皇帝更加認可親情。
同理,扶蘇自然也沒有始皇帝的野心和雄心壯志。
或許在扶蘇的視角來看,八百年國運也還不錯。
一個人能夠提前計劃自己的人生都已經殊為可貴,謀劃身后百年之事者都可稱之為人杰。
照著前人的路穩中求進,在扶蘇看來沒什么不好。
說白了,這是人生經歷,以及種種原因造成的扶蘇不類父的情況,而父子二人的對與錯那就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
至于說扶蘇開倒車那就太過于危言聳聽了。
劉邦建國之初也分封諸王,朱元璋也行分封之事,明朝初期的藩王權利可不小,朱棣靖難以后藩王才成了吉祥物的。
所謂開不開歷史倒車,是看一整個朝代的表現來評價的。
始皇帝懷疑過很多,但為政能力,始皇帝其實還是認可的。
倘若扶蘇能夠完全認可始皇帝的理念和野心那也就沒什么好爭的了,扶蘇要不是儲君誰都沒希望。
“行了…回去罷。”始皇帝擺了擺手趕人。
爾后停頓片刻復又開口:“朕會考慮的。”
“大父也早點回來,小稚奴還小,總不能離了爹娘太久。”趙泗笑了一下躬身行禮以后離去。
徒留下始皇帝抱著小稚奴陷入了沉思。
“話說回來,小家伙的璞玉光環,大概率應該完全繼承了。”趙泗暗自想著。
哦…或許小稚奴腦子里并沒有一塊玉?
不過總體來說,應該盡數繼承了自己的金手指,這一點僅從始皇帝的態度就可見一斑。
最起碼始皇帝沒催著自己再生不是?
那這樣一來,小家伙,倒是真真的天生富貴了。
從任何一個角度上來看,繼承了璞玉光環的小稚奴,都是儲君的唯一候選人。
“這樣一來…小稚奴的個人素質教育可絕對不能放松啊…”趙泗心下沉吟。
天生富貴是好事也是壞事…
始皇帝對這孩子疼的有點過分了,至于小家伙的母親虞姬更不用說了,至于父親扶蘇那邊,始皇帝恐怕不會給扶蘇權限管教小稚奴。
那…自己就得承擔起來一個嚴父的形象。
嗯,注意分寸,也不能像二鳳嚴的太過頭給孩子整出來心理陰影。
理論上來說,若論親人之間的相處,現代有很多思想都可以借鑒,但趙泗是沒什么經驗的,因為他沒有父母,從小和爺爺相依為命。
“明是非,辨對錯…小家伙也任重而道遠啊。”趙泗由衷地嘆了一口氣。
從這方面來說,自己也不能太過于忙碌于政務,而忽略了和小家伙的相處。
準確來說,所有的封建朝代,都不能忽視這一點。
天子,天下肩負于身,有一個不成熟的儲君,是真要壞事的。
趕著夜色來的,取了印璽,又趕著夜色去了。
對于始皇帝把傳國玉璽以及自己的私人印信毫無顧忌的交給自己,趙泗內心是沒有太大波動的。
這玩意初見覺得神圣大多是因為心理作用。
見得多了也就那樣…
客觀來說,這傳國玉璽看起來甚至還沒始皇帝的私人印信來的大氣。
至于玉質…趙泗就不太懂了,反正外形來看這傳國玉璽一點也不霸氣。
一路行進,路上無話…
因為稽粥駕了一天車,趙泗擔心稽粥疲勞駕駛,因此從隨行侍從里面換了人,稽粥做于副駕休息。
趙泗得益于身體素質的原因,哪怕馬車顛簸,也依舊能夠酣眠。
待再睜開眼睛,天已經亮了…
這時候已經下起來朦朦朧朧的小雨,冷風呼嘯。
因為下雨的原因,駕駛速度被迫放慢了一些。
待至晌午這小雨便變成了雨夾雪…速度又慢了幾分。
到了下午,雨夾雪就變成了雪,不是鵝絨絨的雪,倒像是塑料顆粒一般,松松散散,捏也捏不到一塊,雪不大,倒這種雪反倒是比鵝絨雪來的更滑一些,于是車速再降。
緊趕慢趕,擦著天黑終于趕到了咸陽。
這個時候雪已經大了起來,地上的積雪已經有兩指厚,馬車行進起來已經比較困難了,不過好在已經入了咸陽,沒耽誤在半道上,倒也并不妨礙。
天黑透徹的時候,趙泗這才趕到了東宮。
一路風寒,洗了個熱水澡,吃了頓飯,抱著虞姬躺進了溫暖的被窩。
娃被始皇帝帶走了,虞姬漲得厲害,趙泗責無旁貸,又忙活了許久。
初為人母,虞姬怎么可能不想,又纏著趙泗問了許多,趙泗只說開春小稚奴就回來,哄了好一會,沉沉睡去。
翌日起了個大早,召開早朝,趙泗趕上出場。
因為大朝會釋奴之事,群臣頗有非議,紛紛上書請求收回成命,還有人想要稟報始皇帝呢,只不過這一來一回剛好下雪了,因此也只能作罷。
父親扶蘇的臉色并不是很好,看得出來,這幾天被騷擾短信折騰的不輕。
今天趙泗趕回來了,眼見正主來了,又有人想要開口勸說趙泗收回成命。
“天子無妄言,大朝會之時,文武百官皆再,孤一再詢問可有非議,諸卿共肯,方才定下此事,諸卿扭扭捏捏,出爾反爾,焉有為臣之道?此事孤意已決,接下來倘若誰再打算勸孤收回成命,便不要再說了。”趙泗嚴厲地拒絕了騷擾爾后看向李斯。
“律令李相可捋清楚了?”趙泗開口。
李斯笑了一下躬身行禮爾后胸有成竹的開口:“皆已通順,只待殿下檢閱用印,發詔以后即可曉諭天下。”
“善!諸卿無事早朝便罷了,李相留步。”趙泗為了避免騷擾,果斷結束早朝,準備當機立斷把這件事定死。
九卿為之面面相覷,終究是無可奈何的離去。
都說到用印了,可以肯定的是始皇帝絕對是知情人了。
那就沒轍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