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融骨認親的親子鑒定方式雖然在這個時代被奉為圭臬,但是用的人還真不多。
窮苦人家,認就認了,有沒有什么財產可以繼承,自然更犯不上驚動祖宗。
而如世家貴胄,能夠遺失在外,要么是私生子,要么根本不受重視,鮮有嫡傳之人。
這種私生子,大概率是沒有資格驚動祖宗,也沒有什么資格被族譜收錄的。
趙泗情況特殊,因為他屬于秦國宗室,是始皇帝的孫子,長公子扶蘇的兒子。
因此,融骨認親必須要做。
宗室內部扯皮許久,最終在始皇帝的施壓之下做出了選擇。
在經歷了幾天始皇帝的親自輔導以后,趙泗再次踏入大秦宗族祭祀之地。
祠堂之外的空地之上,擺放祭品的貢案和三牲六畜已經準備妥當。
先是一位老者鄭重的宣讀祭文,老者趙泗不認識,但是眼熟。
因為對方也是九卿之一。
奉常!
主大秦宗室宗族祭祀之事。
因此奉常只能由大秦宗室擔任,而且還須得是德高望重之輩,輩分要高,年齡要大,資歷要老,出身也要足夠尊貴。
不涉及國家大事,僅論宗室這一畝三分地,始皇帝在其面前也只能敬著,祖宗祭祀之時,基本上也得跟著奉常的節奏去走。
趙泗略顯茫然的跟隨著節奏盲目的參拜,誦讀祭文。
除了趙泗以外,長公子扶蘇和始皇帝也在場,除此之外還有許多宗室德高望重之輩。
至于其他朝臣則一個也無。
這究竟還是宗室內部私事,況且既然要融骨認親,就要請出祖宗遺軀,雖然證據已經足夠證明趙泗確確實實就是始皇帝的孫子,但是萬一融骨認親這一個關鍵步驟不成功,豈不是要被人看了笑話?
繁瑣的禮儀和祭祀一直持續了一個多時辰。
待香火裊裊之際,奉常嬴傳復叩首三次,高聲開口。
“請祖宗遺軀…”
爾后便有宗室之人鄭重其事的捧著一個托盤來到祭臺之前,擺放置祭祀之處。
奉常面對祖宗遺骨顯得萬分敬重,復又幾次叩首告罪。
“子孫不肖,以至于驚動祖宗安息…”
大概內容就是先告罪,然后說明了一下事情的具體經過。
宗室這邊已經大概可以肯定趙泗就是始皇帝的孫子,但是這樣的事情實在份量太重,因此這才不得已請出祖宗來做個見證…
又是好長一段話…
直至趙泗跪的腿都有點麻了,奉常才算是和老祖宗說完了悄悄話,和老祖宗達成了一致,爾后有宗室族老躬身引著趙泗的身子上前。
等候在祭臺之上的奉常遞過來一把短劍。
趙泗接過看起來頗為華貴的短劍內心之中竟然沒來由的生出來幾分忐忑。
雖然按道理來說,骨頭相對比較疏松,尤其是死人的骨頭…
科學一點看待,別說趙泗的血了,就算是狗血貓血大概率也能夠融進去。
但是…要知道趙泗的身體早已經超出了人類的范疇。
他的體重都已經五百斤了…
身體密度之大可想而知,倘若自己的血液密度相對也因此變得更大…豈不是…
講道理,這純粹就是把自己的命運交給了玄幻。
當然,因為證據鏈已經完全完善的原因,所以哪怕融骨認親失敗,趙泗也依舊是始皇帝的孫子,扶蘇的兒子。
只是宗室那邊,肯定就不會承認了,認祖歸宗就更不用說了…
祖宗都已經不認你了…
趙泗將短劍抵住自己的掌心,微微用力。
鄭重其事的看向祭臺之上的托盤,伸出手掌…
沉重肅穆的禮樂還在奏響,懾人心弦的古樸的聲音讓向來從容不迫的始皇帝心中竟然也升起了一絲緊張的感覺。
始皇帝肯定是信融骨認親的…
按道理,趙泗的身份已經確定,祖宗沒理由不認來著。
可是…萬一失敗了呢?
趙泗的身份會隨之存疑,不僅如此,被祖宗拒絕,也意味著趙泗徹徹底底失去了繼承權…
始皇帝看向趙泗攤開于祭臺之上的手掌,目光凝視于其上,等待著鮮血落下,等待著祖宗發出一錘定音的評價。
然而…許久…鮮血竟然沒我在落下。
趙泗抽了抽手中的短劍,有點尷尬…
壞了,皮太厚了…劍不夠鋒利。
“此劍不利!”
趙泗攤開掌心,只有一道白痕,舉起短劍示意宗室族老給自己換個鋒利一點的。
始皇帝見中途出了幺蛾子,卻已經是迫不及待,聞聲沒有猶豫,只將腰間佩劍取下開口:“用朕的劍!”
族老聞聲猶豫片刻,還是接過了始皇帝遞過來的佩劍,趙泗拔劍而出,幾乎一個曹操那么高的長劍握在手中竟有幾分相得益彰之美。
沒有猶豫,劍鋒對準掌心發力!
泛白的傷口交錯而過,轉而滲出密密麻麻的血珠。
趙泗見狀連忙握手成拳,讓血匯聚成流,對準祭臺之上托盤之內的祖宗遺骨。
鮮血點點滴滴落在了類似于掌骨的正中心。
令趙泗自己都沒想到的事情發生了!
鮮血并非緩慢的融入,而是類似于被吸收一般的融入。
其實正常來說,血就算因為骨質較為疏松的原因溶于其中,但是也不會這么絲滑。
這不像融進去的,更像是被吸進去的。
而更神奇的是,血液融入其中,竟然沒有一絲一毫外泄和滑落,甚至于,連血色都沒有。
“融了!融了!”
奉常開口,語氣之中似乎帶著幾分如釋重負。
趙泗因為身體機能太過于強大的愿因,掌中傷口早已經結痂,并且不在滲血。
然而,這并未結束。
趙泗注意到,自己的鮮血被吸收以后,面前的掌骨,似乎有了一些改變?
是變得…
更新了?
正常來說,骨頭是會腐蝕腐化并且越來越脆越來越舊的。
時間越長越為疏松,倘若時日久一些,甚至一碰就會化為粉末。
說白了,人骨的本質還是有機物,這玩意能自然降解。
而現在…似乎…原本看起來充滿了歲月感的手骨,竟然露出幾分光澤。
而變化依舊沒有停止,肉眼可見的,趙泗血液直接流入的掌心部位,居然開始變得如玉質一般晶瑩剔透,整個掌骨正中心約摸一個硬幣大小的位置,居然,玉化了?
趙泗定睛看去,竟然分不清到底是人骨還是玉石。
不僅趙泗人懵了,就連一邊觀看的奉常人都傻了。
融骨認親這玩意,倒也不是沒有特征記載,可是似趙泗今日這般情況,卻還是第一次出現。
“融了?”始皇帝臉上露出幾分笑容往前走了幾步。
“是融了,只是陛下…”奉常臉上帶著不確信的表情。
始皇帝皺眉,只以為發生了意外,近前一看,祖宗遺骨,居然發生了此等變化。
始皇帝見狀也顯得頗為驚訝,周圍人都沒什么經驗,因此始皇帝最終還是把問題扔給了奉常。
“如這般情況,可有記載?”始皇帝開口問道。
“并無記載,聞所未聞,亦見所未見!”奉常開口說道。
“你主祭祀之事,能夠溝通祖宗,這樣的事情,您知道是為什么么?”始皇帝開口說道。
宗族祭祀,大約總有一個經常被祖宗托夢的長輩。
但是這玩意…懂得都懂。
負責祭祀的族老那里見過這般情況?
不過好在…
玉在傳統文化之中,向來帶著美好的寓意和象征。
融骨認親,掌骨玉化…
不管從任何一個角度來看,從玄幻的任何一個方面出發,這都不是一件壞事。
融了么?融了!
融了那就說明趙泗已經得到了祖宗的認可。
為啥會玉化呢?
“玉,山石也,況山石所不同,玉乃石之美者,山之珍,石之貴也!
今既血已融骨,即為祖宗所述,小公子確系宗室嫡系。
祖宗遺骨受小公子血所玉化,概祖宗以此而言,小公子,人之珍美,天生富貴也!”
嬴傳沒有太多經驗,但并不妨礙他在這方面就是權威。
況且本身就是干這玩意的,本身自己不信恐怕時間久了也要信上三分,先祖遺骨玉化,怎么看都是一件好事,而始皇帝對趙泗的重視和喜愛更不用多說,嬴傳自然而然就根據自己所知說出了這樣的一番結論。
公子泗!
人之珍美,天生富貴!
始皇帝聞聲,臉上露出了笑容,唯有一邊的趙泗聽的云里霧里。
他當然不信這一套,眼下出現了這么反常識的一幕,趙泗也只能把結果歸咎在自己的身體在璞玉光環的改造之下已經徹底的異于常人。
下意識的,趙泗就開始好奇,這玩意,給人喝了,會有什么效果?
不會能延壽吧…
當然,現在不是糾結這些的時候。
融骨認親獲得了大圓滿成功,更不用說還出現了此等奇景,有族老背書,趙泗的宗室身份在這一刻終于是真正意義上的板上釘釘了。
那么接下來自然而然就是認祖歸宗了…
趙泗打從出生就漂泊在外,從未祭拜過祖宗先祖,至于祖宗更是沒有見過趙泗這個遺失在外的孩子。
而在古人的觀念之中,人肉體的死亡并不代表真正意義上的死亡。
祠堂排位香火還在,祖宗也就還活著,于生者同在。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趙泗的身份確定以后,也應該把這個在外面長大的孩子帶到祖宗面前去看一看,認一認。
這一次,是始皇帝和扶蘇于趙泗一同。
因為嚴格意義上來說趙泗是始皇帝這一脈的,要拜也應該先拜嫡系先祖。
不過在這種場合下始皇帝這個爺爺兼大秦皇帝也算是小輩,面對祖宗排位始皇帝也得乖乖行禮。
趙泗跟隨在始皇帝和長公子扶蘇身后,一個一個參拜,一個一個上香。
在這一刻,就好像香火供奉之下的那些排位并非是冰冷的木頭,好像每個人都還活生生的坐在那里,而始皇帝扮演著一個既是長輩又是晚輩的角色,將自己的孫子一個一個帶到他們面前,讓他們瞧個新鮮。
簡單祭拜以后,就算是認祖歸宗了。
當然,這并沒有結束。
現在拜的是靈位。
之后趙泗還得鄭重其事的祭祖。
說白了,現在是電話通知一下。
趙泗準備好了,還得親自登門拜訪,去給祖宗們問安。
至于登門拜訪,自然就是親至陵寢祭祖祭祀了。
這么一想,陰森森的感覺自然而然也就沒了,反而充滿了特殊時代下人們對家的期盼。
這里有的并不僅僅只是嚴肅和沉悶,就像現在,始皇帝臉上是帶著笑容的。
而嬴傳則在趙泗認祖歸宗結束以后,鄭重其事的焚香祭祖,請出族譜。
爾后,在眾目睽睽之下,將嬴泗的名字寫在了族譜之上。
是的,嬴泗。
從現在開始,趙泗既可以被稱為趙泗,也可以被稱為嬴泗。
值得一提的是,趙泗還有一個和他名字同音的老祖宗。
如果按照孔老夫子那一套,自然就要為尊者諱,為親者諱,為賢者諱。
然而這一套真正意義上嚴格實施得等到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了。
況且趙泗的名字其實是同音不同字,并沒有太多避諱,歷史上和先祖同音的皇帝雖然比較少,但還真不是沒有。
趙泗之前還擔心這個問題,擔心自己會因為避諱的原因而改名,而現在卻是大可不必擔心了,因為他的名字已經被宗室記錄在冊。
始皇帝看著嬴泗二字落于宗族譜序之上,臉上露出了發自內心的笑容。
又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邊畢恭畢敬一副人模狗樣的趙泗,臉上的笑容更甚。
誰能想到,自家的好圣孫,就連融骨認親認祖歸宗之時都有異象?
人之珍美,天生富貴!
端是祥瑞!
況且,始皇帝掌握的,還有嬴傳這些族老不曾掌握的信息。
譬如自家的好圣孫,是能夠提升糧食畝產令三牲六畜變異,其豢養的琥珀端可稱之為祥瑞。
然而祥瑞的并非高產的五谷和三牲六畜以及琥珀,實為自家的好圣孫。
所以,說這番話的嬴傳或許內心都不敢確定。
但始皇帝,卻已經完全篤定堅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