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余在最后關頭窺見了隱藏于黔首之間的恐怖能量。
而可笑的是這一切是他在惡墮以后才發現的。
在此之前,他走的是上層路線,畢竟,陳余雖然沒什么官職,但到底也是魏趙兩地通吃的大貴胄。
再被作為棄子拋棄以后他選擇了自暴自棄,卻驚訝的發現,原來,所謂的貴胄以及千年血脈似乎并沒有那么神圣。
可惜…他發現這一點的時候已經太晚了。
而且他的名聲已經臭了,總之…他知道,自己沒有了未來。
只不過,再回過頭來看看秦國近些年的政治轉變,陳余驚訝的發現。
所謂的遷王陵令…對于世家貴胄來說或許是惡政,但是對于黔首來說似乎并不是。
哦…原來秦國從始至終都沒有得罪所有人。
只是,他們太過于高估了自己。
“太晚了!”
陳余抬頭!
倘若是再幾年前,再仙糧沒有來到大秦之前,再那個少年沒有出海歸來的時候。
那個時候,或許才是真正的機會。
只不過,所有人在那個有機會的時候,都被秦王的淫威所懾服而不敢嘗試反抗。
當遷王陵令頒布的時候,想當然的以為機會已經來了,然而事實上是,秦王頒布遷王陵令的時候,機會才真正意義上的消失了。
從那一刻開始,所有的一切都不足以顛覆秦王的統治了,對于秦王,乃至于整個秦國來說,不過是陣痛罷了。
而他們,選擇了錯誤的時間,結局已經注定失敗。
“呵呵…”
陳余笑了笑,不過,總有人和自己一同陪葬。
大軍如期而至…
李左車也終于被說服請來。
根源性問題主要在于陳余禍害的是趙地趙人,而李左車終究也有屬于自己的圈子。
說是隱居,實際上根本繞不開。
而且現在趙國成為了諸侯國,雖然名義上來說依舊屬于秦國,而且趙泗還是始皇帝的親孫子,但是到底趙泗有一半趙人的宗室血脈。
心里面的那股子別扭勁終究是能夠繞過去了。
只不過,在出仕之前,張蒼終究是留了個心眼。
他不介意啟用李左車,畢竟治理趙地繞不開要用趙人。
況且經過簡單的交談和考校以后,張蒼也認可了李左車的才華。
在張蒼看來,把李左車推出來當成標桿沒什么問題,畢竟給了甜棗以后接下來就是大棒了。
但是,軍事方面的最高領袖肯定是給韓信留著的。
其次,這次平叛,張蒼也不可能讓李左車統帥。
因為平叛,從始至終都不算是頭等大事,真正的大事是清算和鎮壓。
趙國雖然成為了諸侯國,但不代表就可以圈地自萌,秦律就可以不遵守,秦法就可以違背,遷王陵令就在趙地廢棄。
這些事情,是必須堅定的執行下去的。
趙地是趙泗最關鍵的武力支持,因此趙國只能是趙泗的趙國,而不能是和世家貴胄共治的趙國。
李左車是趙人,讓他統帥大軍,消滅陳余易如反掌,但是指望一個趙人去強行執行遷王陵令,并且依照秦律去強行清算,核對田畝財賦,那就太想當然了一點。
張蒼和李左車接觸的時間太短,不敢保證李左車的人品,也不打算再這種事情上冒險,因此選擇了更加穩妥的曹參為統帥,樊噲為先鋒,周勃為副將。
周勃曹參樊噲論軍事才能和底蘊或許比不過李左車,但那是和李左車對比,放眼天下,三人加起來起碼也能夠坐穩一流,占據大優勢的情況下,平叛不可能出現任何問題。
于是,李左車雖然榮獲將軍之位,但實際上僅僅參與了戰前的謀劃和推演以及作戰步驟的制定,并沒有直接參與領兵作戰。
李左車相應的也展現了自己的才華,根據趙國的客觀條件,對于作戰計劃進行了一定的微調,同時據理力爭,以至于曹參樊噲周勃也都信服了他的計劃。
“武安君之孫,果然名不虛傳!”
戰前!
做好了一切的動員以后,周勃回味著李左車制定的軍事計劃發出感慨。
“一國之地,總還是有一些底蘊在的。”曹參笑了一下。
“依我看來,這個李左車的才華,恐怕并不在韓信之下啊。”樊噲撓了撓頭發表了自己的見解。
樊噲作為一個勇將,對于李左車的觀感更好。
盡管韓信和樊噲認識的更早。
但相比較于李左車,韓信更加倨傲,也不怎么會搞人際關系。
而李左車相比較于韓信明顯更會做人,在樊噲發表意見的時候會更加尊重樊噲,并且耐心用樊噲能夠聽得懂的方式給樊噲解釋的一清二楚,而不是如同韓信一般用看傻子的眼神一樣看著樊噲。
當然,這也和樊噲的身份轉變有很大東西。
韓信和樊噲同為元從,沒有上下之分。
而到了趙地以后,樊噲則是過江猛龍,作為趙王的元從,且為趙王侍衛的人物,同時還是沛縣派的一員,傻子都知道樊噲前途遠大。
身份的轉變也很可能是李左車能夠耐下心來的原因之一。
“你只怕是因為李左車比韓信更好說話才這樣覺得吧?”夏侯嬰聞聲一笑打趣著樊噲。
“我又不是蠢類!”樊噲瞪了夏侯嬰一眼。
“駕好你的車!”
夏侯嬰聞言失笑。
這次作戰中,夏侯嬰因為出色的駕駛技巧而被委任統帥車兵。
嗯…雖然戰車也不是很多。
但誰讓夏侯嬰開車開的好呢?
總之,這次對付陳余,一共出動了從王賁那邊借過來的五萬兵馬,外加四萬郡兵,合起來一共九萬人馬,臨時征召的民夫役夫就更多了。
蕭何催的很急…
畢竟現在財政窟窿很大,大軍開撥,每一天的消耗都是天文數字,平叛事小,蕭何主要是等著平叛以后周勃他們帶領大軍給自己開源呢。
從黔首身上是真刮不出來錢了…
本地人做的太絕了…
發國難財嘛,這是他們的老本行。
“李左車到底能不能勝過韓信暫且不好說,但我知道蕭何催的很急,要是再不盡快平叛,恐怕蕭何就得親自到前線催促我們了。”曹參笑了一下。
“總不能讓老蕭為難…盡快平叛,平叛以后,才能騰出手來充實府庫。”周勃嘿嘿一笑。
剛剛上任,大家都還是一條心。
畢竟所有人都清楚,趙泗現在是趙王,但他的未來不僅僅是趙王。
因此現在小團體還十分結實堅固,都在為一個共同的目標努力著。
讓趙地安定,讓趙國繁榮富強!
做好了戰前動員以后,曹參等人嚴格按照李左車制定的作戰計劃展開了軍事行動。
先是發動晉陽各郡縣堅守城池,爾后截斷陳余的道路,驅趕著陳余朝潁川亡命奔逃。
在晉陽的時候,九萬趙軍和陳余的叛軍出現了第一次遭遇戰。
樊噲為先鋒領兵出戰,一戰直接擊潰陳余的偏師,斬首兩千余,但是卻俘獲了將近兩萬人馬。
嗯…都是老弱婦孺。
陳余丟下了老弱婦孺跑路了,他裹挾百姓自然也有反噬,譬如,轉進速度實在不夠快。
爾后又發生了幾次遭遇戰以后,陳余被趕到了潁川郡附近。
經過幾次碰撞以后,陳余的兵馬僅僅只剩下了兩萬多人馬。
裹挾百姓就是如此,聚的快,但是遇上精兵強將,散的也同樣的快。
十幾天的時間,陳余就被打回了原型,而且情況更加糟糕。
他的人馬還在跑路…
并且他的部下已經開始人心散亂,最近更是發生麾下將軍帥上千人直接投降的事情。
然而到了這一步,曹參依舊沒有一鼓作氣將陳余消滅,而是開始發動一切宣傳渠道向陳余發出了最后的通牒。
趙王的大義外加上老弱婦孺已經被陳余拋下,以及名聲的徹底敗壞,陳余部下的人心更加混亂,他的軍令甚至被拒絕接受。
哪怕陳余給出自己所有的財富和賞賜都不足以穩定人心。
這是當他選擇肆虐地方時注定的結果。
陳余又悟道了。
以武力而凌虐之人,乍起之時或能夠攪動聲勢,但一旦遭遇挫折,人心的離散就是不可阻擋的。
盡管蕭何很急,但是唯獨在這件事上沒有催促曹參。
因為…哪怕是叛軍,到底也是趙王的子民。
他們其中有很多人,是被裹挾的,是被混淆真相的。
比起來那些被迫拿著武器廝殺的叛軍,更該死的是操控和主導了這一切的人。
于是在重重壓力之下,不出意外的情況下…
陳余的兵馬開始大量逃走,他的軍令被越來越多的人無視。
僅剩的兩萬人馬沒過幾天就跑的只剩下四千多人。
這四千多人馬算是陳余的核心精銳。
但更要命的是…
哪怕是他的精銳,他的親信,也開始無視他,并且紛紛商議著是不是能把陳余賣出去個好價錢。
陳余絕望了,他悟了,但是悟的太晚了。
再某一天夜晚,他的部下終于商議好準備動手。
在他們闖入陳余的軍賬的時候卻驚訝的發現,陳余已經于軍賬之中自殺,旁邊還有他妻子和兒子以及岳父的尸體。
他們感到詫異,但是緊接著就為了陳余的尸身而大打出手。
畢竟…他們是陳余的親信。
如果沒有足夠的功勞來買自己的命,大概率是要跟著被清算和陳余一同共赴黃泉的。
總之,經過一場鬧劇以后,趙地最大也最可惡的以陳余為首的反叛勢力被徹底消滅。
曹參有條不紊的按照李左車的計劃繼續清剿趙地其余大大小小的反叛勢力。
總共用時兩個月時間,趙國的反叛勢力徹底被清掃干凈。
這同時也意味著堅定不移的抵抗派的徹底消亡。
戰場上再斗爭的同時,趙地的世家貴胄也在自相殘殺。
本質上每個反叛勢力背后都有其支持者。
只不過大部分人選擇了抽身而出接受趙泗的統治,但不乏一些堅定的抵抗派,他們同樣也被喜迎王師的世家貴胄用不限于舉報以及人身攻擊的方式踢出局。
趙地徹底安定了…
再安定之前,李先等人也認為他們給張蒼了一份滿意的答卷。
畢竟冥頑不靈的人已經被他們消滅出賣。
而他們已經洗心革面,并且愿意遵從張蒼制定的規矩并且在這個規矩之下生存。
多好啊…
新王來了,官職多了,還清掃了一大批傻子,競爭的人還少了,趙國也安定了,一切都百廢待興,大家又可以高高興興的坐在一塊剝削庶人了,還不用流血。
天下難道還有比這更妙的事情?
他們當然不認為張蒼會對他們動手。
畢竟…趙地情況很特殊。
特殊在哪里…
人…不夠用!
人才,更不夠用。
在這個時代,離開了世家貴胄想要治理地方,確確實實很難。
而且趙國是諸侯國,總不可能指望從關中輸送人才吧。
官就不用說了,秦朝近乎于變態的吏治總需要人來維持吧。
清明的吏治是需要有足夠規模的吏員維持的。
去掉世家貴胄以后,在野的讀書人能不能把趙國的官吏填滿都是個問題。
所以大家都很樂觀,盡管他們的名字還在遷王陵令的大名單之上。
但是!
讓他們想不到的事情來了!
趙地平定了!
一直以來長袖善舞的陳平突然之間閉門不出了。
一直以來的好好先生張蒼說什么都不管事了,只說讓他們去找蕭何,蕭何才是趙王親自定下來的丞相。
他們還沒試探蕭何遷王陵令的事情,蕭何卻開始找到他們談起來了丈量田畝核對賬冊財賦的事情。
最關鍵的是…
明明趙地已經平叛了,郡兵和縣兵雖然各回各家了,但是借調而來的五萬兵馬卻沒有走。
不僅如此,曹參在這個檔口,開始征召兵馬,組建王宮衛戍了。
趙泗是趙王,雖然人不在趙地,但是他的王宮卻需要有常備兵力拱衛,這是曹參給出來的解釋。
總之…
蕭何面對財政的大窟窿,幾乎是強咬著牙忍過去的。
現在,他不打算忍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