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何故哄騙李相呢?”見李斯不信,趙泗笑著為李斯解釋。
“郎中令差遣匠人一事李相應該知道。”
李斯是大秦左相,百官之首,這種政務活動肯定要上行匯報,李斯也肯定看過。
李斯思索了片刻,對這件事確實有印象。
“半年之內,第一批紙張就能造出,搭配上雕版印刷,家家戶戶,皆有一卷秦律并不是什么難事!不光秦律,還有其余書籍,啟蒙書籍,識字書籍,只要李相認為天下人應該讀的書,都可以普及開來。
不光如此,發行律令新政,陛下有什么話想對天下人說,李相有甚么話想要對天下人說,都可以印刷出來,分發天下各地,不需要人手抄錄,只需要反復印刷…相比較于以前以人力抄錄篆刻,速度提升了百倍不止!而且,制作雕版的人并不需要識字,他們只需要按照字跡雕刻出來即可。”趙泗開口解釋。
這,才是造紙術和印刷術的真正意義。
打破知識的壟斷,讓知識變得廉價,或者說,將知識的定價權從貴族手里奪過來。
日后究竟是普及教育,還是繼續愚民,都不再是貴族們說了算。
李斯聞言,心中大驚!
“我還以為是郎中令署要修建什么建筑,才從將作少府抽調人手,卻不想竟是為了如此大事!”
以李斯的政治敏銳程度,瞬間就讀懂了造紙術和印刷術的關鍵,哪怕沒有實物,僅僅是依靠趙泗的描述。
更不用說,造紙術和印刷術還關乎于他的某些設想和野望。
“半年之內,當真能夠制出?”李斯認真的問道。
倘若真的有了這兩樣大殺器,那么李斯心中不切實際的幻想,就真的有可能成真了。
造紙術和印刷術會打破最關鍵的一點限制。
“只會快不會慢!”趙泗認真的說道。
“彩!”李斯拍手喝彩!
“不成,我得去郎中令署觀摩一二!”李斯最終還是坐不住,決定親自參觀一下。
造紙術和印刷術這兩種東西,關系著他未來的道路該怎么走,關系到他究竟能不能走出一條新的道路。
“黎庶為重…貴族次之…”
“說來容易,做起來也沒那么簡單啊…”
李斯急匆匆的朝著郎中令署而去,腦海里思緒紛雜。
“善民,又該如何善之?”
“民匯而成宗族,又該作何解?”
“小民忘利而失義,又該如何解決?”
“百姓駑鈍,開智而禍國,又該何解?”
“重民何重,善民何善?民不餓則逐利,民不辱則畏戰,民不疲則生私…”李斯嘴里念念叨叨的,很顯然重民善民和以往的法家思想生出來很多矛盾沖突之處。
“不對…這些問題不僅僅存在黎庶身上,天底下不分黎庶和貴族,都一致相同!”李斯腦海里忽然靈光一閃,意識到了一些東西。
“富則貴,貧則民!”
“我以前是上蔡布衣,只求鄉里之間顯達,可是我現在則想更進一步,權傾天下。”
李斯仿佛開悟了一般,心中的想法越來越多。
忽然李斯好像意識到什么,回頭看向趙泗離去的方向。
“倒是著了這小子的道!”
李斯忽然意識到了,趙泗不是想殺當今天下的貴族,而是想殺現在和未來的貴族。
他想殺的不是一批人,而是未來成百上千批人。
趙泗想做的也不是遷貴令,而是想要以民為重。
“公器啊…”李斯轉身看了一眼皇宮的方向。
是啊,當民成為公器的那一刻,他們就已經不是民了。
就像趙泗所說,壞了的公器,就應該被替換掉,趙泗這小子實際并不在意誰成為公器,在趙泗眼里,不管是出身貴族,還是出身黔首,當成為了官員秦吏的那一刻,就已經開始不再被趙泗視之為民了。
李斯,發現了趙泗的私心。
只是李斯并不在意趙泗的私心。
“我所求者,千百年亙古未有之大變!而汝所求,為當今后世千千萬黔首。”
沖突么?最起碼現在并不沖突。
至少在當下,二者達成了一致。
而另一邊的皇宮之中。
始皇帝看著案幾之上堆砌的奏折略顯精神不濟。
一夜疲憊暫且不提,又礙于面子把趙泗這個人形奶媽趕走,以至于始皇帝整個上午都顯得暮氣沉沉,完全提不起來力氣。
昨晚的透支,又沒有璞玉光環加持,始皇帝仿佛被打回了原型一般。
從生理的角度上來說,始皇帝的身體本來就處于不健康狀態,璞玉光環的增益掩蓋了這種不健康,同時產生恢復效果,潛移默化的影響著始皇帝的身體。
璞玉光環的心里效果暫且不提,毫無疑問,始皇帝對璞玉光環產生了心理依賴性。
身體不會說話,帶給始皇帝的感覺就是濃濃的不習慣。
這段時間的相處,始皇帝已經比較熟悉了趙泗在自己處理政務的時候隨侍左右,時不時命令趙泗給自己查閱典籍,尋找文件,偶爾考校一下趙泗,還能逗逗悶子。
吃飯的時候,趙泗也是始皇帝的飯搭子,看著趙泗在一旁狼吞虎咽,始皇帝也會覺得并不美味的減肥餐能夠下咽。
趙泗陡然不在,雖然趙高依舊能夠充當秘書角色,幫助自己查閱典籍文件,可是那種不適之感卻讓始皇帝倍受困擾。
這種感覺很奇怪,明明在趙泗來之前,一直都是趙高陪同自己處理政務,服侍左右。
明明趙泗才接過這個活沒多長時間,認真來說趙泗也沒有趙高經驗老道。
“陛下,該用膳了。”
趙高的聲音響起,趙泗沒來,但是趙泗留下的有菜單,就算趙泗自己不做,宮中御廚也能夠做出來,只不過備菜端菜這個活從趙泗換成了趙高。
趙高將飯菜置于案前,爾后恭敬的退出屋子,安靜的站在門外,等待著始皇帝隨時召喚。
始皇帝看著面前的減肥餐,依舊是那樣的看一眼就讓人覺得難以下咽。
拿起筷子,放入口中,干巴巴的咀嚼了兩下,囫圇吞下,總覺得少了點什么,很不舒服,食欲也差的厲害。
“入內同食!”
始皇帝猶疑片刻,看向門外守候的趙高。
趙高雖然長期侍奉于始皇帝左右,但是和始皇帝同案進餐的次數可以說是屈指可數。
上一次可能都是數年之前了,趙高自己都記不清楚了。
陡然聽聞始皇帝的要求,趙高心中大喜。
眼下,趙泗的地位越來越穩固,趙高的處境反而越來越差,畢竟趙泗干的活,有很多以前都是趙高負責的。
如今隨著趙泗隨侍左右已成定式,趙高也越來越有邊緣化的趨勢,這讓趙高有些擔心,長此以往,他說不定就會從王前近臣而退為負責宮禁事物的普通臣子。
雖然職位依舊是中車府令,但是地位可能就有所不同。
事實上,君王的恩寵和需要本就是權勢的體現。
趙高意識到自己的不可替代性正在被趙泗慢慢取代,但是并未有所動作,趙高清楚,他現在處于弱勢地位,越是這種時候,越不能有所異動。
自己的不可替代性都正在逐漸消失,這個時候主動出擊,無異于自取死路,尤其是朝堂上看他不順眼的大有人在,譬如,趙泗的直屬上司蒙毅。
趙泗不擅弄權,趙高能夠看得出來。但是趙泗背后的蒙毅,讓趙高不敢輕舉妄動,他可以肯定,自己只要有所動作,蒙毅必然會痛打落水狗。
這也是趙高之前屢次向趙泗示好的主要原因,他已經得罪了蒙毅,向蒙毅示好不可能,但是向趙泗示好,也可以間接的緩和矛盾,最起碼,也得保證趙泗和蒙毅不會達成一致。
所以,認真的說,這一次于始皇帝同食,對于趙高來說,意義真的不僅僅是同案而食。
他的地位岌岌可危,他的處境越來越差,他必須抓住有限的每一次殊為不易的機會。
“看來,王上心中終究有我!”趙高心中大喜之下,亦步亦趨的來到案前,恭敬行禮以后跪坐下來。
因為和始皇帝同案進食的次數屈指可數,趙高心中有些猶疑。
怎么樣,才能讓始皇帝開心呢?
趙高作為王前近臣,他能夠分辨出來始皇帝的狀態不太好。
趙高讓自己冷靜下來,鎮定自若。
接下來呢?
這個時候,不妨想一想趙泗會怎么做?
雖然,對趙泗很不喜歡,但是趙高也不得不承認,趙泗確實有讓人親近的本事,尤其是和始皇帝的相處過程中,始皇帝的精神狀態肉眼可見的變好。
這也是趙高最忌憚趙泗的一點。
還好,趙泗不擅弄權!
還好,趙泗根本不清楚始皇帝對他的親近程度有多么夸張。
若是趙泗是工于心計之人,想要禍亂朝綱,簡直是輕而易舉。
客觀上來說,論讓始皇帝身心愉悅,趙高也得認可趙泗的本事,而且趙泗確確實實和始皇帝同案而食的次數多的數不勝數。
可以說,趙泗這段時間和始皇帝同案而食的次數,已經超過了所有的臣子,這方面,趙泗確實更有經驗。
于是,趙高開始盡力的還原趙泗和趙高相處的場景。
爾后發現,趙泗似乎并不拘泥于小禮,他在始皇帝面前吃飯,狼吞虎咽,還吧唧嘴…
趙高想試著學一下,但是他不敢。
他可不像趙泗那么討人親近…
“真是好運的小子!”
趙高最終還是放棄了模仿,選擇了按照自己的節奏。
好好吃飯的同時,適當的給始皇帝說一些趣事,為始皇帝準備好他所需要的一切,溫潤而又平靜。
始皇帝喜歡趙泗的吵鬧,可是未必喜歡自己的。
“不一樣…”看著趙高恭謹且沒有一絲逾越的姿勢,以及偶爾開口提起的趣事。
始皇帝敏銳的意識到了不同。
趙高,不是趙泗!
也不像趙泗那么,討人開心…
對趙泗這小子,始皇帝也不得不承認,他有些喜歡,是那種長輩對晚輩的喜歡,甚至有那么一絲舔犢之情?
(冇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