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圣母宮的幾盞孤燈微微閃爍著。
一排衛兵舉著火把鏗鏘走過。
長夜漫漫,一如往常。那把門的兩個侍衛都在打哈欠了。
忽然間,其中一個侍衛猛地瞪大了眼睛。
“大…大圣爺!”
那另一個侍衛嚇得一個激靈,連忙抬起頭來。
“噓!”還沒等兩人反應過來,山羊精已經給他們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兩人連忙將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默默行禮。
獅駝國,不會有任何妖怪敢阻止六耳獼猴做任何事,哪怕是楊嬋手下的也一樣。
大門緩緩打開了。
六耳獼猴跨過門檻,山羊精帶著一眾親衛在身后緊緊相隨。
“大圣爺,我們這是去見圣母大人嗎?”
聽到這句話,六耳獼猴腦海中頓時閃過幾日前的情景,那腳步一下頓住了。
稍稍猶豫了一下,他輕聲道:“先不見她,我們去見,那個清心。”
轉過臉,山羊精連忙對著跟在身旁的圣母宮侍衛擺了擺手:“聽到沒有?還不快帶路?”
“諾…諾!”兩個侍衛連忙提著燈籠走到了前頭。
臨邁開腳步前,六耳獼猴冷冷地對山羊精交代道:“還有,我暫時不想見三圣母。”
房中,正點著燭火查看奏折的楊嬋猛然一驚,仰起頭來。那目光微微閃爍著。
片刻之后,她連忙起身快步朝門外走去。
然而,當她推開房門的時候,卻已經有兩名妖將攔在她面前了。
在那兩名妖將的身后,原本負責守門的兩個侍女微微低著頭,不敢做聲。
楊嬋瞪大了眼睛與那兩名妖將對視著。
在那犀利的目光之下。兩名妖將微微低下了頭,卻依舊寸步不讓。
“大…大圣爺說,說圣母大人為國事連日操勞。實在過意不去。今晚,讓圣母大人早些歇息。”
“我要見他!”楊嬋的聲音一下提高了八度。
“大圣爺說讓圣母大人早些歇息。”攔在楊嬋身前的手依舊。那妖將低著頭,唯唯諾諾地說道:“還請圣母大人不要讓小的難做…”
這是…軟禁了?
此時此刻,楊嬋幡然醒悟。
如果能見到,或許她還有些辦法可以扭轉。可是,如果見都不讓見…
一步步靠近關押清心的閣樓,六耳獼猴忽然停住了腳步。
那身后,包括山羊精在內的一眾妖怪紛紛停住了腳步,一個個呆愣地望著六耳獼猴。
月色下。那閣樓只余幾盞微弱的燈光,顯得格外幽靜。
六耳獼猴靜靜地注視著,那雙目緩緩地瞇成了一條縫。
許久,他輕聲道:“你們都在這里等著,不要輕舉妄動。”
說罷,他身形一晃,化作了一個平日里跟在楊嬋身旁的侍從,一步步朝著閣樓走了過去。
閣樓中,清心正歪歪斜斜地靠在臥榻上,看著書。
說是監禁。給的卻是客人的待遇。也就是在房中象征性地加了幾道欄桿罷了,其余的,吃穿用度一概不缺。唯一的缺陷。恐怕就是少了說話的人罷了。
畢竟是在六耳獼猴的地頭,若是楊嬋真的給了清心客人的待遇,甚至為她指派了下人,到時候指不定這獅駝國中的其他人會怎么想。
“咚咚咚。”
敲門聲傳來,清心微微抬頭,隨意地看了一眼,道:“進來。”
門緩緩地推開了一條縫。
那門外,化作侍從的六耳獼猴小心翼翼地朝房中觀望,撐起一張笑臉。這才抬腿跨過門檻。
“清心小姐,這么晚了還不休息?”
清心見是楊嬋的侍從到來。也并不起疑心,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個微笑。道:“看完這兩本書就睡了。有什么事嗎?”
“其實也沒什么事。”六耳獼猴干笑道:“圣母大人覺得小的比較貼心,所以安排小的以后在這里服侍清心小姐。”
“啊?”清心一下有些懵了:“楊嬋姐派你來服侍我?”
在清心錯愕的目光下,六耳獼猴一愣,連忙故作不解道:“有…有什么問題嗎?”
“為什么她會派你來服侍我?”
“這不是理所應當的嗎?”六耳獼猴連忙笑道:“您與大圣爺有三世的情緣,這是三界皆知的事情。圣母大人是公認的妖后,您,又能差到哪里去呢?說不定,過幾天不用您開口,也不用大圣爺說話,圣母大人就會主動提請讓大圣爺迎娶您呢。哪能沒個人伺候?”
說罷,六耳獼猴掩著嘴笑,那眼睛卻微微睜大了,時刻注意著清心的神情變化。
此時此刻,聽完這番話,清心已經徹底糊涂了。她望著六耳獼猴呆呆地眨巴著眼睛,那思緒已如同一團亂麻一般。
楊嬋高傲,所以,即使是情敵,楊嬋也不屑于對她動手。可正因為楊嬋高傲,難道楊嬋可能主動提出二女共侍一夫?
不對…這時候提出,即便是二女共侍一夫,那也侍的是六耳獼猴。這可能嗎?
難道是…楊嬋想讓自己和六耳獼猴成婚,生米煮成熟飯,然后…
想到這,清心一下有些慌了。握著書的手微微緊了緊。
不過,她很快又緩過神來。
她忽然想起了楊嬋說過的話,她說,這獅駝國中,沒有一個是她自己人。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要么這侍從誤解了楊嬋的意思,要么…這些話,壓根就不是楊嬋說的!
想到這,清心不由得警惕地望著六耳獼猴。
這一來一往之中,清心的神色變幻已經被六耳獼猴看在了眼里。他連忙低頭捧起桌案上的茶壺給清心熱茶水去,借以避開清心的目光。
清心依舊死死地盯著他。
燒水、沏茶。每一步都做得嫻熟,很快,一杯熱騰騰的茶被奉到了清心的身前。由始至終。六耳獼猴就好像沒注意到清心那質疑的目光一般。
在這過程中,他已經重新理清了思路。
他十分自然地坐到了距離清心不遠處的椅子上。
這一坐。清心頓時笑了出來。
“清心小姐笑什么?”
“你是楊嬋姐派來服侍我的?”
“當然。”
注視著那杯熱茶,清心悠悠嘆道:“楊嬋姐的下人,絕不會在主人沒有賜座的時候,自作主張地坐下。說吧,你究竟是誰?”
說罷,清心猛然瞪大了眼睛朝六耳獼猴望了過去。
然而,在這銳利的目光之下,六耳獼猴卻反而笑了。
“清心小姐果然好眼力。”
清心一只手已經摁到了腰間的法器上。小心翼翼地注視著六耳獼猴。
就在此時,六耳獼猴話鋒一轉,輕笑道:“沒錯,小的并不是圣母大人派來服侍清心小姐的。小的其實是…圣母大人派來的說客。”
“說客?”
“對,說客。”六耳獼猴微微點了點頭,故作無奈狀,道:“大圣爺…或者說,六耳獼猴已經起疑了。事出突然,不然,此事本該由圣母大人親自與您說。可惜…”
說到這兒,六耳獼猴緩緩起身,一步步走到窗前。伸手推開了窗戶。
“清心小姐,您還是自己看吧。”
順著那窗,清心看到圣母宮內,楊嬋的住所已經被重兵圍住了。點點的火光來回移動,那是大批巡邏的妖怪。
“圣母大人…來不了。”六耳獼猴悠悠嘆了口氣,道:“所以,只能由我這微不足道的小人來跑這一趟了。”
一時間,清心呆住了。
圣母宮,楊嬋的住所被圍。這毫無疑問說明六耳獼猴確實起疑了。而且這一次的起疑,已經不是先前那么簡單。楊嬋三言兩語就能打發。
“我…我想見楊嬋姐。”
“見不了。若是能見,便不會讓小的走這一趟了。莫說圣母大人了。便是小的這無關緊要的人,也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來到清心小姐您面前的。”
“信呢?既然楊嬋姐讓你來當說客,那肯定有托付的信函!”
“沒有。”六耳獼猴搖了搖頭道:“若有信函,小的就走不到這兒了。早在那半路上就被搜出來,然后一刀割去了腦袋。”
“沒有信函,那信物呢?”
“也沒有,與那信函同理。小的本來就是身無長物的小妖,身上若是帶著個珠釵首飾,一旦被搜出來,同樣走不到這里。”
“那我怎么相信你?”
被清心這么一問,六耳獼猴頓時一愣。好一會,卻又緩緩地笑了出來,道:“小的一進門,清心小姐就開始質疑小的的身份,小的已經明說了是來當說客,究竟是要來說什么,清心小姐卻分毫不問。難道…小姐就不好奇嗎?”
被六耳獼猴這么一說,清心頓時更加慌亂了。
她猛然想起了自己方才與對方的一問一答。雖說自己從一開始就已經保持了警惕,可是…就方才那樣的問答,對方一句“六耳獼猴起疑”,自己甚至都沒反問對方“起的什么疑心”…這不等于了暗示對方,自己和楊嬋之間有著某種秘密,或者,楊嬋本來就在做著六耳獼猴所不允許,不知道的事情嗎?
就這么沉默了好一會,清心才緩過神來,微微低眉道:“說吧,她讓你,說服我什么。”
“事出緊急,實在無奈。”聞言,六耳獼猴輕聲道:“圣母大人希望,清心小姐能答應與六耳獼猴成婚。”
這一句話放下去,清心握著書的手頓時微微顫了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