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冬季的寒冷還未完全退去,花果山的雨季卻已經到來,四處濕漉漉地。
夕陽下,花果山西北面山道邊上的伐木場里木樁堆積如山,幾十只累了一天,肌肉飽滿的力量型妖怪正聚在一起享用著剛剛送來的晚餐,一個個狼吞虎咽地。
他們大多數都是剛加入花果山不久的妖怪。
現如今新增妖怪眾多,除了個別案例,也只有新加入的妖怪才會從事這種純體力的工作。以他們的修為,能被派來從事這種重體力工作,若是呆的時間夠久,在軍隊里謀個差事該是毫無問題。
當然,前提是他們文化課得過關。這可以說是新加入的妖怪與老妖怪之間最大的區別了。
想在新加入的妖怪之中找一只文化課天然過關,能讀書寫字的妖怪簡直難如登天。不得不感嘆當初猴子能在茫茫妖海之中遇到呂六拐,著實是一種緣分。
這個世界的妖怪從來不缺力氣,他們缺的是腦子。也正因如此,花果山對文化課捉得遠比修行來得嚴。
就這一會用餐的功夫都能看到一些妖怪一邊端著碗,拿著筷子對著書本在地上來回地劃。因為他們都知道,想要換更好的工作他們必須要在最基本的文化課上過關。
不求吟詩作對,只求能聽說讀寫。
那是否有安于現狀,覺得有碗熱飯吃就不錯的妖怪呢?
答案是沒有。
因為伐木并不是花果山最低賤的工作,相反,是能提供給新丁們的基層工作里面相對較好的。出的力氣多。獲得的食物相對也足。還都是熱騰騰的飯菜。
在這樣的位置上。如果長時間文化課都沒有過關,他們很可能被新來的所取代。正如前面說過的,妖怪們不缺力氣,等著替代他們的妖怪多的是。
到時候,退下來的他們只能被送到地下城去開鑿隧道。
那里可沒這里舒服,見不到陽光就不說了,隨時都有塌方的危險。甚至那飯菜,也都難以下咽——并不是花果山供不起伙食。也并不是花果山沒辦法提供舒適的環境,而是有落差才會有動力。
半蹲著的大象精一邊端著那一大盆子的飯猛吃,一邊用鼻子翻著擺放在身前那一本對他來說猶如天書一般的小冊子,間歇用鼻子卷起放在一旁的木棍在地面上來回地劃。
當初一行五只妖怪一起到這里,現在也就只有他還在伐木了。
白鴿精就不用說了,她本身就懂一些字,直接送進學堂,成績優異,進步神速,很快便被分配到了斥候軍團里充當傳令兵。
那待遇…想想都令人羨慕啊。
其他的幾個跟著他伐了幾個月的木。也都紛紛調到軍隊中。由于本身來的路上已經經歷了足夠的磨練,他們比一般的妖怪都要強上許多。在軍中也都被委以不錯的崗位。
反倒是自己這個老大,到現在認得的數,好像還冇沒超過兩百個,自然也只能繼續留在這里了。
都怪他自己當初太不識趣了,以為力量夠強在花果山就一定能得到重用。誰知道啊,這花果山掌握工作分配的和主持學堂教學的居然是同一個人,對他這種蔑視文化課的妖怪采取的手段是——堅決打擊。
甚至自己好不容易托了白鴿精找了他們斥候軍團的黑老大(黑子)來要人都沒用。
那只食古不化的松鼠精以按章辦事為由,就那么硬生生地把他這個煉神境的大象精扣在這里伐木,半點面子也不給。
不過好在松鼠精還不至于將自己給丟到地下城去開鑿隧道,已經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若是能穿上一身鎧甲沖鋒陷陣多好啊。
別說小隊長的那身威武的配置了,就是普通小兵的也好啊。那才是自己應該干的事啊。
大象精仰起頭望著夕陽,默默地暢想著自己有朝一日穿上那一身盔甲的樣子。
“等等,浮現在腦海里的怎么會是小白?”大象精猛的眨了兩下眼睛,再睜眼定睛一看,驚呼道:“不對!真的是小白!”
只見白鴿精正從西面往自己這個方向飛,間歇不斷回頭。
白鴿精神色慌張的落到他的身旁,對著他與周遭一干妖怪交代道:“快,都閃開。”
大象精握著手中的大盆子和筷子一下站了起來:“怎么啦?”
“別問了,總之,聽我的!”說罷,白鴿精拍打著翅膀繼續朝東面飛去。
幾十個五大三粗的妖怪連忙一個個閃到成堆的樹樁后,卻還一個個伸長了腦袋看。
很快,又見到三五只斥候軍團的妖兵從頭頂掠過。
“這是都是在干什么?”
他們一個個面面相窺,不明所以。
許久,只見那山道的末端出現了一個身影。
他面如冠玉,身穿一件華麗的金邊白袍,留著一頭飄逸的長發,搖著一把不知是出自凡間哪位書法大家之手的折扇,閑庭信步,迎著風,揚起衣袖,踏著夕陽而來。
好不瀟灑!
此時此刻,就連大象精都能清楚地看到在他身后匿藏著大批的妖兵,可這白衣公子卻好像郊游一般視而不見。
“難道他不知道自己已經到了妖怪窩了嗎?”。大象精的眉頭不由得微微蹙起。
剛踏上這片土地的時候,修為早已達到化神境初期的敖烈便明顯感覺到四周有一雙雙的眼睛在綠葉后悄悄注視著自己,甚至伴隨著自己的腳步,一個包圍圈已經悄然形成。
瞧了瞧天邊懸浮的艦隊,他知道,這是一個神經繃到了極致的地方。尋常外來者若是一個不小心行差踏錯。隨時可能身首異處。
不過。他并不是尋常外來者。
一步步往妖城的方向悠閑地走。路過了妖怪開鑿的礦坑,路過了花果山的伐木場,直走到距離妖城約莫二十里的地方,一群妖兵擋在了他面前,領頭的有老鼠精黑子,還有叫來助陣的包括大角在內的三只化神境大妖。
“來者何人,速速報上名來!”黑子舉著長刀對敖烈大喝道。
敖烈微微一怔,朝著左右望去。
就在他的眼皮底下。一只明顯不屬于花果山的甲蟲妖悄悄走到一位包圍他的軍士身旁問道:“這位大哥,我是來投靠美猴王的,不知道該往哪走。”
那軍士側過臉去指著身后道:“往這個方向直走,就能見到安置處了。”
“謝謝這位大哥,謝謝這位大哥。”那甲蟲妖拱了拱手,快步繞過那群妖兵朝著軍士所指的方向跑去。
那敖烈的眉頭頓時蹙成了八字:“嘿,我說你怎么就光攔我啊?”
“因為你怎么看都不像來投靠的。”黑子面無表情地說道。
敖烈低頭看了看衣著華麗的自己,又看了看遠處朝著安置處狂奔衣冠襤褸面容憔悴的甲蟲妖,默默地點了點頭:“這么說來倒也是哦。”
黑子冷哼一聲道:“知道就好!還不趕緊報上名來。還有,你到花果山來干什么?”
“我來找人。”
“找誰?”
“這。找誰啊…有好幾個可以找呢。”敖烈摸著下巴尋思了起來。
大伯說聽心姐也在花果山,那說找聽心姐嗎?恐怕不行。聽心姐在這邊的身份有點特殊。若是說出來了這些打雜的小妖不知道,那豈不是不好?
不如說找楊嬋姐吧?冇 楊嬋姐在這邊的身份有公開嗎?
額,這個問題三姐沒細說啊,忘了問了。
瞧著黑子那一副兇神惡煞的模樣,敖烈頓時感覺很不爽快。
他一字一頓地說道:“我找,美猴王孫悟空!”
“你找我家大王?”這一句話出來,眾妖怪頓時面面相窺。
黑子定了定神,盯著敖烈小心翼翼地問道:“你說找我家大王,那你是誰?”
“切。”敖烈伸手捋了捋自己的長發,高傲的揚起頭道:“你該問,我是你家大王什么人。”
這一說,更是把眾妖怪說懵了。
黑子眨巴著眼,猶豫了半響,問道“那,那你是我家大王什么人?”
“你還真敢問啊?”敖烈一臉鄙夷地瞪著黑子嘆道:“行吧,既然你都問出來了,我不答,就顯得好像我說謊似的。聽好啦!”
搖了搖手中的折扇,他大聲道:“我是你家大王大舅子的小舅子!”
說罷,那嘴角高高上翹。
片刻的沉默之后,將他團團圍住的妖怪們爆發出哄堂大笑。
“什么大舅子小舅子的?你玩繞口令吶?”
頓時,敖烈的臉漲得通紅,卷起折扇指著黑子叱喝道:“笑什么笑?不信就去問問你家大王,就跟他說敖烈來了,看他見或不見!”
黑子一臉調侃地瞧著敖烈道:“若是什么芝麻綠豆的破事都要去問我家大王,那我家大王豈不是忙死了?”
一只站在黑子身旁的蝙蝠妖悄悄扯住黑子,低聲在他耳邊道:“不如還是問問吧,若是出了事…到時就不好收場了。”
這一說,黑子當即微微一愣,想了想,最終還是掏出玉簡放到唇邊。
正在地下城查看新產火器的猴子身形微微頓了頓,一手撫摸著手邊的大筒,一手掏出玉簡放到唇邊。
“什么事?”
“猴子哥,那個…有個事想請教一下。你是不是有個…大舅子的小舅子?”
“大舅子…小舅子?”猴子的眉頭微微蹙起,玩味地說道:“黑子,你在說什么啊?”
“額,換個說法,猴子哥你有老婆了嗎?”。
猴子想起了雀兒,隨口答道:“有。”
“等等,猴子哥你有老婆了?我怎么沒聽你提起過?”黑子忽然發現自己竟然問了出一個驚天大秘密,一下驚呼了出來。
“你就專程問這個?想死嗎?”。猴子厲聲叱喝道。
“不不!猴子哥,我是想問,你老婆有哥哥嗎?或者說,你老婆的哥哥的媳婦,有弟弟嗎?”。
猴子微微呆了一下。
雀兒有哥哥嗎?好像沒聽雀兒說過啊。
她哥哥娶媳婦了?這聽上去就更復雜了。
還有,雀兒的哥哥的媳婦的弟弟算是怎么回事?
想著,猴子臉一黑,罵道:“你是新拿了玉簡覺得好玩是吧?這什么狗屁不通的?下次再沒事跑來問這種話,我就直接沒收了你的玉簡!”
說罷,當即將玉簡收了起來。
“怎么樣了?大王怎么說?”
一大群的妖怪都瞪大了眼睛瞧著默默將玉簡收起的黑子。他們只能聽到黑子說的話,對猴子的回答卻一概聽不到。
至于站在對面的敖烈則不由得慶幸了起來。
從剛剛的對話中,他可以確信黑子剛剛才知道了美猴王有老婆這檔子事。
嘿,還好沒說楊嬋姐,不然就糗大了。
原來楊嬋姐在花果山也是隱匿起來的啊,不然這些個小妖怎么會不知道美猴王已婚呢?
想著,他不由得贊嘆起自己的機智來,高高地仰起頭準備接受黑子的奉承。
正當此時,就在眾妖怪的注目下,黑子鏘的一聲將剛剛插回刀鞘的長刀又重新拔了出來,指著敖烈怒吼道:“媽的你個王八蛋,害老子被猴子哥罵是吧?你死定了!兄弟們,給我上!”
“等等,你們要干什么?不許碰我,我是你們大王的大舅子的…嗷!別打臉!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