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你!你贏了!哈哈哈哈。來人,帶他入城!”
“諾!”
“一定要救醒他,救不醒,我便要了你們的命!”
“可是陛下,他的傷勢太重了。”
“那是你們考慮的問題,我已經很久沒有遇到這么有趣的妖怪了。若是死了,你們就全部都給他去陪葬!”
“傷勢開始穩定下來了,從未遇見過如此頑強的生命力啊。快,快去稟報陛下。”
“孫師叔,我是月朝!你能聽到我講話嗎?楊嬋師妹被我救了,你不用擔心。好了,有人來了,我得離開了。”
“還沒醒?不是說傷勢好轉了嗎?你們敢耍我?”
“陛下贖罪!陛下贖罪!傷勢確實已好轉,若想康復,還需些許時日。”
“呵?我只給你們兩天時間,必須能下床走動!”
“可是…陛下…”
“做不到嗎?”
“這…”
“行了,我明白了。來人吶,拖出去斬了!”
“陛下!陛下!陛下饒命啊!陛下饒命啊!”
“你們呢?能不能讓他兩天內下床?”
“臣…臣等必定竭盡全力!”
“猴老爺啊,你趕緊醒吧。你再不醒,我們這幫老家伙都要沒命啦。”
緩緩睜開眼睛,朦朦朧朧中,猴子感覺到自己躺在絲綢編制而成的被褥上。
富麗堂皇的房間里,幾個衣著華麗的女妖往來忙碌著。
恍恍惚惚中,他似乎又看見了老白猿孤孤單單坐在巖石上好似一個老農一般滿面愁容,仿佛又聽見他說:“天庭不待見他們,若我們也不管,那當妖豈不是太可憐了?”
聽見他說:“當妖已經夠可憐了,為什么還要自相殘殺呢?”
恍惚中,他似乎又看見短嘴捂著胸口對他呼喊:“只要有機會,只要有機會我們就該試試!”
他死死地咬著牙。
似乎又看見老牛握著他的手說想娶一個公主當老婆。
似乎又看見了那只酸腐的松鼠精得意地朝著他邀功。
無數的畫面在腦海中浮現,那一張張熟悉的臉,碎成了粉末。
他死死地咬著牙。
胸中一陣劇痛傳來,鮮血噴灑而出,染紅了輕紗羅帳。
“他醒了!他醒了!”
“快!快!去通知陛下。”
四周圍人來人往,那些個穿著黑色長袍的妖精一個個眉開眼笑,就好像撿了一條命一樣。
惡蛟來了,他遠遠地站著,興高采烈地說了一堆什么,可猴子一句也沒聽到。
他的世界已經寂靜得猶如死亡一般,沒有半點聲音,只剩下沉默。
睜著眼睛,他呆呆地望著懸在天花板上染紅了的羅帳,一滴滴眼淚止不住地滑落。
陽光透過窗紗照在他慘白的臉上,無限的絕望中,一絲絲的寒冰在他的臉上凝結。
日升日落,整整兩日,猴子滴水未進。
那一眾黑衣妖怪都快急哭了。
直到第三日,他自己坐了起來,開始一反先前地進食。
拆去身上的繃帶,換上女妖送來的嶄新的黑色鎧甲。
身上的傷還沒痊愈,只要輕輕一動,便是無邊的劇痛。
可他的臉上卻看不到一絲的痛楚,行動如常,那神情冰冷得讓人發瑟。
穿著那黑色鎧甲,頂著高高的鹖羽,握著行云棍,他安靜地隨著引路的妖精走在空蕩蕩的長廊中。
來到校場,看到端坐在高臺上的惡蛟。
“你總算可以落地了。哈哈哈哈,不錯,不錯,不枉費我一番心思。”
一拳重重捶在自己的胸甲上,他干凈利落地單膝跪下:“參見陛下!”
見到這一幕,惡蛟不禁微微呆了呆,片刻之后,興奮的神色洋溢:“好!很好!果然識時務!可造之材!”
說罷,伸手一招:“帶上來。”
猴子的身后,成片柱立的妖兵迅速重整了陣型讓開一條過道。
過道的末端,兩只小妖押著一只只剩下一條胳膊的白猿。
“我聽說,你并不是原本隊伍的領袖。人類常說忠臣不事二主,今天,我要你當著我的面殺了你原來的領袖。殺了他,從今往后,你便是我最器重的部將!”惡蛟嘖嘖笑了起來:“怎么樣?能做到嗎?”
老白猿被押著跪倒在猴子的身旁,那雙渾濁的眼睛,流著淚,眨巴眨巴地看著猴子,沒有言語。
許久,他低下頭,低聲道:“殺吧…”
短短的兩個字入耳,沒有人知道,那一刻,那冰冷的面具后,那顆心,有多痛。
當被這個世界逼得退無可退,他學會了拿起武器,去戰斗。
他緩緩地站了起來,帶著鎧甲摩擦的刺耳聲響。
一柄長劍被遞送到他的手邊。
接過長劍,他緩緩地走到老白猿的身前。
“還有…什么遺言要交代嗎?”他的聲音微弱地顫抖。
“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有一天,這個世界也能有妖的位置,幫我看看那個美好的世界。”
“我答應你。”
快如閃電的一劃,那顆永遠只想著別人的頭顱高高掠起,帶著笑,隨風飄搖,飄灑的鮮血濺紅了整個世界。
轉過身,他單膝跪下。
到死都執迷不悟。
這只荒唐的老白猿終究與他那不切實際的夢想,一同從這個殘酷的世界上徹底消失。
至始至終,沒有人知道他出身在哪里,沒有人知道他當初的仙師是誰,也沒有人知道他為什么會被趕出師門。
沒有人知道,就好像他從未存在過一般。
他終究不屬于這個世界。
荒唐的一生,最終只在那一只猴子的心里留下不可磨滅的一道傷疤。
“干得好!哈哈哈哈!去領你的獎賞吧!”惡蛟拍案而起,狂笑著離去。
身后的軍陣緩緩散盡。
偌大的校場上,只留下猴子依舊孤孤單單地跪著。
惡蛟為猴子在城中置下了豪華的府邸。
整個惡龍城都在談論這位前途無量的戰將。
軍統的任命下來——車騎將軍,掌管城外妖眾。
城中的文臣武將紛紛上門獻上厚禮,恭賀這位新貴。
熙熙攘攘中,他呆呆地坐著,給人一種無法接近的寒意。
待到深夜,賓客散盡,猴子安靜地坐在空無一人,漆黑一片的房間里。
一個人影出現在了他的身后。
“你沒事了就好。”
“楊嬋。”
“嗯?”
“幫我個忙好嗎?我想要天庭戰艦的法陣圖。”
那一刻,昏暗的光線中,楊嬋看到攥緊了的拳頭在瑟瑟發抖。
那臉上的神情,與她的哥哥何其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