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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郁華復生,太上靜心經

  佛自混沌而來,根植于眾生欲念,過去佛念經傳道眾生。

  諸行無常,是生起與消散法,已生起的被止滅,這平息乃是安樂。

  最初的佛無形無相,也無形,唯有意象。

  法輪摧破煩惱、輾轉不停、圓滿無缺。卍(萬)字吉祥福德之象征,蓮花覺悟之象征,菩提樹皆為大徹大悟,證得圓滿。

  寶傘、金魚、寶瓶、光相、獅虎象蛇…

  囊括萬千,包羅萬象。

  那時,天地之僧不分類別,不分人妖,便是地上一根雜草也可領悟佛道。

  后來,從第一尊佛陀旃檀佛領悟佛果,號召各方修佛者齊聚一堂,共同誦經八百年,大道映照天地,佛陀自此有了相。

  而那些吟誦經文之圣者,無一例外都得了果,坐了位,即為果位。

  這些人中有人成了佛,有人成了菩薩,有人寂滅,有人存活至今。但往后再無眾生皆可修佛,佛成了金身香火。

  直至今日,修行果位者被稱之為大乘,修行原始佛者被稱之為小乘。

  大者形大而意小,小者形小卻意大。

  真如佛祖,便是當年誦經僧侶之一,也是開天辟地以來的第三十六佛,佛門三十六相之一真如相。

  至于艷女,便是真如佛祖抓來的大魔。

  她也無相,更無意,卻被佛煉成了相,集一切欲念之相。

  有了相,自然便生了意,有了意就成了大魔。

  “你之前那些佛都想要以有相抵達無相,而祂們其實無相了,但卻沒有成為大圣人。”

  大魔在耳邊念念叨叨,嗓音千嬌百媚,手攀老僧體,心握煩惱根。

  “你度了千年都未曾讓他入寺廟半步,不如讓我來試試,我也對這混元道心饞得很。”

  “你覺得一個心猿能侵蝕混元道心嗎?還是說你是覺得一千年打不服的怒意,會被再打一千年就服了?”

  “黃粱一夢,千年一刻,可終究是會醒來的。那個凡人女子何來能耐困住一個圣人,她并不特殊,只是因混元道心掛念,才顯得特殊。”

  “你不要忘了不僅是天圣,還有一個比肩圣人的仙盯著。讓我來!你個老禿驢懂什么情欲,懂什么大愛,你不愛他如何度化他?”

  老和尚嘴唇顫動,口中不斷念叨經文。

  度化是相對的,他能度化大魔入佛,大魔也能度化他成魔。而這也正是真如想要的,大乘佛有相,可修佛總是免不了遁入空門。

  他需要欲念,可有了欲念佛便是不再是佛。

  “你…去吧。”

  音落,艷女裂嘴大笑,嘴裂至耳根,口中吐出濁佛經。

  “誠語為言垢,克己為心垢,不惡為行垢,不殺為生垢。今世亦后世,惡法亦佛法。”

  “奪得心猿還本相,擒取九幽化生者!”

  “天圣給不了的,我佛給!”

  一縷昏黃佛光自須彌山而起,三清山云霧聚散化巨人,太虛眾星逸光華,天地二圣低頭看。

  昏黃佛光直取九幽,貫通生死,直入無妄城。

  她從不覺得一個虛相能擒住混元道心,既然如此為何不取一個真的來。

  黃粱一夢,佛國凈土,只須一瞬便有百年。

  如此忤逆天條地法,霎時間引得天地震動,層層疊疊的雷云在須彌山之上匯聚,匯成一道偉岸身影。

  嘩啦啦。

  紙張翻頁聲吹過天地,生死簿翻開,大魔道韻快速萎靡,艷女化老婦,青絲化白發。

  “阿彌陀佛,施主之欲念,我佛慈悲自會度化。”

  一聲佛號蕩來,真如佛相映照天地,自斬一臂,化作佛橋貫通生死。

  九幽被短暫貫通,無妄城之影在天地間出現一剎那。

  兩尊小圣齊出力,力撼地法只為了截取一息亡魂復生。

  無妄城中,一襲白衣回首,眸光之中看到了紅衣花轎。

  三清山。

  “禿驢,當真覺得我不敢殺嗎?”

  擎蒼手中茶杯被她猛然捏著粉末,恬靜秀氣的面龐一下子面若冰霜。

  起初她還不打算插手,因為顧溫道心之堅固不受外物所困。同時也擔憂他的執念之深,使得七情六欲為之一同。

  如此更應該趁此機會解決一二。

  心魔二字皆有欲起,無欲則剛。

  真如佛祖縱然有萬般本身,也蠱惑不了顧溫之道心。便是郁華虛相又如何,顧溫依舊能心如止水。

  乃至分辨真假,知曉天外有天。

  可以說在幻境演化成了成仙地,真如佛祖就已經輸了。因為在顧溫眼里此方天地就是囚籠,他總有一天會走出去。

  但如果郁華變成真的呢?

  一縷氣息顯露,使得云渺華陽二人頭冒冷汗,連她懷里的白狐也小心翼翼起來,問道:“云裳,怎么了?”

  “出了一點事情,貧道需要親自走一趟。”

  擎蒼起身,白狐連忙抓住她的衣角,只感到一陣恍惚,鼻尖已經聞到香火氣。

  悠遠的鐘聲響起,白狐看到了巨大的金佛,巍峨的佛殿,兩女一男站在佛像前。

  而金佛上散發出令她感到窒息的氣息,毫無疑問這是一尊小圣。以往她根本不可能遇到,只因跟著李云裳所接觸之事皆有圣人影子。

  擎蒼冷冷道:“放人,否則死。”

  黃粱一夢,顧家,顧家人齊聚于婚房。

  顧大喜氣息壓過眾人,讓其余弟弟放下昔日成見與矛盾。

  顧二怒也收斂了戾氣,顧三憂臉上多了一分笑容,顧四懼多了幾分坦蕩,乃至顧五憎都變得順眼許多。

  顧溫如一個人偶一般被人擺弄,胸口戴上了一個大紅花。

  身為大哥的顧大喜上下打量,微微擺正紅花,笑道:“六弟,待會兒就要去接新娘了,感覺如何?”

  “沒感覺。”

  顧溫面無表情,相較于家人的喜氣洋洋,他的平靜猶如一個局外人。

  仿佛新郎官不是他一般。

  顧三憂少見笑道:“你沒感覺,但我們可都很滿意。想當年若非郁家,我們顧家就要被趙家弄得家破人亡了。”

  “三弟此言差矣,沒了郁家我們也能東山再起。”顧大喜搖頭,隨后話音一轉柔笑道:“但不可否認,沒了郁家我們不會走得那么順利。”

  顧四憎小聲道:“本來就應該幫我們,最初郁顧兩家有婚約,后來又轉給了趙家。一切都是郁家的問題,如今不過補償而已。”

  顧父淡淡掃了他一眼,道:“從來沒有理所當然,一切都是為父力弱。”

  “哈哈哈,后來父親活活打死了那趙家家主當真解氣。”

  顧二怒面露崇拜看著顧父,為怒者,發泄怒火最需要修為。

  一旁顧四懼皺眉,小聲埋怨道:“若非當年二哥一怒之下殺了趙豐,我們也不至于要逃跑。還有趙家家主起初提出的和解,也被你拒絕了。”

  “討打!”

  顧二怒一巴掌打過去,顧四懼被一巴掌掄到地上,捂著臉小聲抽泣。

  喜最強,怒其次,再到憂,而懼與憎都極其孱弱。

  但無一例外,顧家人都對還沒有見過面的郁家女子抱有巨大好感。

  顧大喜夸贊她容貌傾國傾城,顧二怒夸贊她實力無雙,顧三憂夸贊她持家賢惠,顧四懼喜好她的安全感,顧五憎默默不語。

  最終齊聲道:“如此人兒,自然是六弟應得的。”

  喜、怒、憂、懼、憎,最終都歸于欲。有了欲才有其他情緒,反之則沒有。

  顧溫聽著他們的討論,無垢心境泛起波瀾,三言兩語之間夾雜著許許多多思緒。

  一個好似存在,又不存在的事情出現。

  一縷花香傳來,顧溫抬首望向天外,道:“她說花間洲,晨花城,清花糕天下芳香之最,可悟有情一道。”

  “還說,月桂州有古樹,可許有情人終成眷屬。”

  喧鬧的房間一下子安靜下來,一向威嚴的顧父緩聲道:“很快你們便能成親,這些神仙異聞只當聽聽即可。”

  顧大喜笑道:“這是郁家女子向他表露心意,不知六弟如何回答?”

  顧溫面露幾分真誠回答道:“我說,大道無情,何來有情,談情說愛只會誤了修行。”

  顧家眾人沉默。

  顧大喜拍了拍他的肩膀,也十分誠懇說道:“今天你別亂說話,我怕大喜的日子你跑去城外寺廟當和尚。”

  顧溫點頭,隨遇即安,有什么事情家人會幫他解決。

  比如城外的和尚廟,顧二怒終有一天會推平。

  據聞他最近在練什么后土轉輪玄功,一旦大成,能夠把老和尚擰成輪子,掛在脖子上。

  只是唯獨郁華,是顧家人要求他去迎娶的。

  一切欲念之根,心魔之源。

  吉時,顧溫騎上了駿馬,隨敲鑼打鼓的迎親隊伍出城去。

  城外大道之外,一匹驛站的大馬飛馳。

  赤羽子隨手搶了路邊的馬匹,也不管那人失去了馬匹如何,反正是幻境。

  若是能救顧溫,她便是殺盡天下人又如何?

  換做旁人如此行為只會引來更大的心魔。用幻境作為借口肆意妄為,也終有一天分不清現實與幻覺。

  而赤羽子的赤子之心無視一切幻境。

  幻境再好,也不如他們二人出去千鳳樓喝一杯甜甜的美酒,也不如在泥洼里踩出一個印。

  用顧溫的話來說,這不是普通的一根筋,而是能夠成仙的一根筋。

  行十里路,不見紅妝。

  “奇怪了,怎么還不見人?”

  赤羽子撓了撓頭,拽著馬繩原地走動了一會兒,又從懷里掏出寫有迎親流程的文書。

  凡人婚嫁規矩禮儀繁多,有三書六禮,四聘五金,八抬大轎,十里紅妝之說。

  赤羽子也算經歷過半個婚姻之人,對于其中規矩了解過。若是遠嫁,有時候需要迎親隊伍早一個月出發,還會雇傭鏢局護送,有權勢者會出動官兵。

  還有一種情況是新娘一方送來附近,隨后新郎出去迎親。

  顧家屬于第二種,新娘會先到城外十幾里。

  赤羽子估摸自己已經跑了二十里地,再跑下去就要到渡口了。

  這方天地就是成仙地的大乾復刻,許多地方她都認得,所以才能夠尋到顧溫。

  顧溫能呆的地方無外乎兩個地方,一個是龍橋,一個是南水。前者是他賴以為生的生存之地,后者是他的理想鄉。

  “人呢,顧家那些欲念不會騙姑奶奶吧?”

  忽然,心念泛起一絲波瀾,一縷明悟升起,似音非音。

  “意由象生,等待良辰便會出現,切莫傷了郁華擄掠走既可。”

  擎蒼仙人?

  赤羽子察覺這股熟悉的氣息,面露喜色,道:“擎蒼仙人,我們現在被困在這里出不去了。”

  “貧道會把你們弄出來,在此之前你不能讓顧溫接觸到郁華。”

  還不能傷了那個假象?

  赤羽子面露疑惑,卻沒有多問連連點頭應下,事情孰輕孰重她分得清。

  半個時辰之后,一聲聲響亮的銅鑼聲由遠而近。

  一個延綿數里的迎親隊伍從遠處走來,顧溫走在前方面無表情。

  前方天穹生紅霞,天穹之上一道云梯形成,其云端一個鳳冠霞帔之神女出現。

  凡人迎親,天女降世。

  “你也是會做夢。”

  赤羽子嘀咕了一句,隨后策馬奔騰而出,朝著不斷落下的天女靠近。

  “七妹,莫要搗亂!”

  顧二怒似看出她的心思,立馬策馬離開隊伍,以更快的速度追上了赤羽子。赤羽子反手一刀劈去,顧二怒不愿傷她,只是以大槍格擋。

  二人纏斗在一起,打得有來有回。

  天穹之上,云層化作大手抓來,緊接著城外真如小廟佛光萬丈,擋住了大手。

  此時,迎親隊伍忽然停下。

  顧父拽住了顧溫手中韁繩,在其他顧家人疑惑的目光中微微搖頭,道:“六兒,這婚我們不接了,也不結了。”

  聞言,顧大喜罕見皺眉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何況是三書六聘。”

  顧父淡漠掃了一眼顧大喜,一家之主位格壓住所有人,同時身上不屬于顧溫的氣息展露。

  太上忘情,天之至私,用之至公。

  他繼續說道:“經三千二百劫,始證金仙初號自然覺皇,又經億劫,始證玉皇。”

  “天條地法不可違,更不必違。一介凡人如朽木蜉蝣,黃粱一夢千萬年后,你便可知區區俗欲如過眼云煙。”

  三清四御從來不是為顧溫準備的,而是為擎蒼與真如等人準備的。

  顧溫這顆混元道心,應是成玄穹高上玉皇。

  “阿彌陀佛,天條地規皆是虛妄,施主何不入了我佛。”

  老和尚忽然出現在顧溫九丈外,佛光與顧父天威分庭抗禮,兩股道韻互相傾軋。

  顧溫位于一切爭斗中心,卻泰然處之,不聞不問。

  得也好,失也罷。

  一切由緣起,一切由緣滅。

  執念深似瀚海,終不及混元,四方上下曰宇,往古來今曰宙。

  此時,神女終于從天上走下來,她伸手主動取下頭巾,展露容顏的一剎陽光為之昏色。

  “顧溫。”

  輕柔又不失幾分清冷的嗓音傳開,其氣息道韻竟與活人無二。

  “什么!?”

  赤羽子大驚,眼中滿是驚駭。

  黃粱一夢本是幻,一切即為假,可她如今好似看到了真郁華。

  “哈哈哈哈,天地不許,我佛許。”老和尚面帶獰笑,似魔似佛,狂笑道:“黃粱一夢千萬年,與心愛女子纏綿千萬年有何不可。”

  享盡欲念,方可入佛。

  顧溫眸光微動,隨后主動踏出一步,緊接著第二步,第三步…

  天威欲攔難攔混元,擎蒼欲擋越不過佛光萬丈。

  他站在云梯下,鳳冠霞帔之神女站在云梯三階之上。

  他們之間的距離是九尺半,若是在九天之上,太虛之中望下來,他們應是兩粒塵埃相依相伴。

  神女環顧四周,面露了然,問道:“太上靜心經,我可有教你?”

  顧溫微微一愣,隨即嘴角泛起一抹柔笑,回答道:“觀空亦空,空無所空。所空既無,無無亦無。”

  聲聲玄音起,幻象本是虛,黃粱一夢一朝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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