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私塾先生
“說來可笑，私塾之中學生七十有六，但先生僅吾一人。”
許秋毫苦笑說道。
秋野郡本就坐落于邊疆之地，雖風調雨順，卻也未受過什么重視，更不用說即使是在秋野郡中都稱得上偏僻的秋實鎮了。
秋實鎮中獵戶繁多，老農不少，自給自足倒還算得上完滿，但要說讀書人——這里實在沾不上半點文氣。
就算是有一間私塾，大多獵戶、農夫也僅僅是將兒女送來認幾個字罷了，至于考取功名？是萬萬未曾想過的。
越是窮鄉僻壤，越覺得讀書甚是無用，識得幾個字便已是不錯，至于經史子集、之乎者也，對捕獵種田皆無甚用處。
若是連飯都吃不飽，誰又會去想什么皇天恩澤，萬民教化之事？
真正有文采有抱負之人，又根本不會理會這窮鄉僻野之處，如秋實鎮般的地方不知凡幾，絕非一人之力可更改。
“哦？”
陸長生眉頭微挑，心中有些欣喜，又有些驚訝。
“靠山吃山，傍水吃水。山野農夫自得其樂，尚可果腹，子女皆然。學生雖七十有六，但悉心求學之人卻是一人也無。”
許秋毫搖頭說道，聲音中不知是憂慮還是無奈。
“此間道理，許兄可明白？”陸長生點頭又問。
許秋毫先是點頭，猶豫了一番，卻是又搖了搖頭。
此間道理看來淺顯，可若想更改，卻是千難萬難。
百無一用是書生，若不成一事夸夸而談，讀書與否又有何益？反倒不如山野農夫！
做不得事，讀書人便只是讀書人罷了，不足道也。
這道理他懂與不懂，連他自己都說不清了。
“不知許兄私塾還缺不缺老師？”
陸長生似笑非笑的看著許秋毫說道：“在下雖見識淺薄，但稍懂幾分道理。讀書之事非一言以蔽之，潛移默化而行方可。”
“陸先生學識淵博，愿來私塾任教自無不可。但......”許秋毫有苦難言，嘴唇半開半合，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來秋實鎮已有半載，半載年月，對尋常人來說也算得上不短的時光，這半載以來他悉心傳授學識，未有半點藏私。
奈何學生們也只是對他越加敬重罷了，對知識的渴求卻是遠遠不及的。
甚至他們敬重他，未嘗是因為他的學識，而是敬重為人罷了。
這件事對于心中滿是抱負的許秋毫的打擊可想而知。
腹中才華縱有三千，使不得一二又有何用？
小道爺一片好心，但來了私塾之后，恐怕也與他別無二致......
“哈，不瞞許兄，清風觀中已是滴米未剩，陸某詢個差事也可果腹。腹中尚有一絲學識可授，把子力氣活卻是做不出的。”
眼看許秋毫滿是躊躇之意，陸長生還以為許秋毫不愿，立刻說道。
“哈哈，私塾先生錢財無幾，果腹可足。陸先生既然有心，自無不可！”
原本有幾分躊躇的許秋毫聽陸長生如此說來，立刻點頭。
至于滴米未剩什么的，全當是小道爺的謙辭了。
私塾先生可不是什么好差事，起碼在秋實鎮算不得什么好差事。
學費是有，你家出點米，我家出點肉，不至于讓先生餓著。
至于銀兩嘛......意思意思也就差不多了，真想憑此某家，是萬萬不行的。
這也是為什么許秋毫來到此處之后，原本的私塾先生立刻走人的緣故之一。
私塾先生雖然不是極受重視，卻也萬萬不可沒有，若身后無人接替，是不允辭去的。
據說前任的私塾先生已經改行打獵了......還添置了一間新房，其間真味，細細品來，讓人哭笑不得。
“擇日不如撞日，既然如此，今日便去私塾授課一番如何？也好讓許兄品鑒一二，可否擔起先生之責。”
揉了揉肚子，陸長生高興的說道。
他到底生活在信息大爆炸的年代，前世山村雖說與世隔絕，但哪里又有真與世隔絕之地？
即便真有，怕也荒無人煙罷了。
山村之中燈火長明，也不至于絕了人間煙火，手機電腦也是有的。
讀書之論，早在前世便不知看過幾何，雖未受過系統的教學，想來做山野農夫的先生，大概沒什么問題吧？
最重要的是，他終于能有飯吃了......
“陸先生既有此意再好不過，事不宜遲，此刻便去。”
許秋毫眼看陸長生真有此意，也是欣喜不已。
他曾苦思良久，未曾找到讓學生好學之法，任他度過再多的圣賢之書，到了這里卻恍如廢紙。
這位小道爺看上去便異于常人，說不得也能找出讓學生好學之法。
“好好好，一起去，一起去。”
陸長生笑著點頭，目光卻是望著門前某處，展顏一笑。
屹立在門外的蛟龍心中猛然一跳。
陸長生睜開的一目，正是望著他之所在！
昨夜他狠狠教訓了那頭笨熊一頓之后，抓耳撓腮心如火燒。
半月之前，此地有神雷轟鳴半日不止，常人還以為是尋常雷鳴，但他已堪稱得道，只差化龍，那神雷轟鳴之時連龍魂都差點離體而出，自知此地不凡。
再問那頭笨熊，卻只說心煩意亂，還覺得雷霆喧鬧，頓時了然。
神雷震懾四方，實力越是高強者越是能覺其深不可測，如黑熊精那般靈智初開的精怪卻感受不到其中真味，反倒是沒有什么畏懼。
神雷現世，天威難測，必然有天大的變故與此地發生。
但連雷鳴都差點震的他龍魂離體而出，貿然而來是萬萬不敢的。
白日之中他也曾化形為人，多方打探，感知氣息，最終確定正是此處。
又聞清風觀中有兩位奇人，一乃陳道長，體惜萬民，一心向善。
二乃小道爺，體弱多病，甚少見人，卻是陳道長的弟子。
而又聽聞自雷鳴那日起，陳道長便已有五六日未曾下山，頓時心中了然。
即使那位高人并未立地成仙，也必然得見大道！
但讓他貿然前來，是絕對不敢的！
昨夜他實在按捺不住，派遣黑熊精前來此地查探虛實。
若是觀中之人對妖類深惡痛絕，黑熊精是萬萬回不來的。
若觀中之人對妖類無異，便代表他也有一絲機會！
昨夜哪怕只是見到黑熊精歸來，他便是大喜過望，但那頭笨熊委實太笨，不堪重用。
他思量半夜，終究是決定親自來一趟，一來告罪，二來......也想得問道之機。
按時間來看，他差不多是與那許秋毫一同前來，未發一語，自斂氣息，而那小道爺也始終無異，在他眼中也與凡人別無二致，還以為只是虛驚一場，高人已去。
但此刻那目光分明與他對視，雖僅一目，卻讓他心驚膽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