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很快來到成親當日。
青炎峰。
十萬里煙火璀璨,靈光灑滿周天,天上的云朵都被染成了彩色。
一座巨大的宮殿式樣的靈寶當空漲大。
不多會兒,這座臨時用來招待賓客的天空禮堂便擴展到十數個平方公里。
宮殿穹頂鏤空,內部結構呈現階梯式,一環簇擁著一環。
地位,階級的高低,毫不掩飾,一眼分明。
最中間,也就是最頂端的一環,坐著來自其他各域的使者,人數最少。
他們高高在上,是此次婚禮上最高級別,也是最尊貴的賓客。
因為他們身后站著的是人族議會的其他成員,每一位存在都能與虞族三祖平起平坐。
再下幾環,則是虞家的親族成員,三家都有,但主要以青陽虞家為主要成員。
最下面幾環,也是來得最多的客人,則是虞族統治下的三域勢力代表。
尤其是早就不服管教的天水域諸多宗門勢力,這次來的人數最多,送的禮最重。
偌大的天空禮堂坐滿賓客,粗略看去,不下數萬人。
賓客們看似雜亂,其實井然有序,所有人都很清楚的認識到自己的位置,哪里該去,哪里不該去,一清二楚。
誰也不敢越界一步。
否則一旦得罪了人,就不是遭到訓斥幾句那么簡單,很有可能為自身和身后勢力帶來滅頂之災。
在這種情景下。
連招待賓客的侍都得金丹修為起步才行,否則根本不足以應付這等復雜場面,也不足以展現青陽虞家的格局。
這些侍者都是青陽虞家族內的精英。
就像有句話說的那樣,想要過去伺候人,都得打敗無數競爭者,是精英中的精英。
因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不是一場伺候人的宴會,而是一場一域級別的高端聚會,許多人一生中能夠見識到的最高級別的大人物,可能在這場宴會上只能落座最低層。
因為每一張席位,都代表了身后一個化神級的勢力。
普通的元嬰真君,甚至連進入天空禮堂的資格都沒有,只能在青炎峰上的外圍席位坐下。
但與外圍的熱鬧喧囂不同。
最上面一層的諸多賓客大部分都是安靜喝著茶水,沒有輕易出聲。
因為他們此刻不僅僅代表自己,還代表身后玄尊。
他們的一句無心之言,都可能被一些人當做某種信號傳遞。
人族各域雖然有著人族議會壓著,但內部競爭從沒缺少過。
席卷多域的戰爭偶有發生。
只不過每次都被人族議會調停了。
在這種情況下,謹言慎行,是作為玄尊使者最基本的職業準則。
直到一人的到來,方才打破了這種安靜。
“明陽家主,今天你可是新郎官,怎么自個先跑過來了呢?”
“是啊,明陽家主,你現在應該去接新娘子了才對。”
“不錯,明陽家主太客氣了,我等自己招呼自己就行。”
“明陽家主,聽聞那天水虞家的女家主被稱為天水域第一美人,你可是艷福不淺啊。”
“聽聞今日大喜,貴族的炎祖和澤祖都會有分身到場,明陽家主的面子同樣不小。”
眾使者朝來人紛紛打著招呼,語氣頗為親熱。
畢竟能夠坐在這兒參加喜宴的人,和虞族的關系就算不屬于親密的一類,但也沒什么仇,說上幾句場面話,屬于惠而不費的事情。
但站在眾人面前的明陽家主,也就是青陽虞家的虞明陽此刻面色卻有些僵硬。
他是個外貌看起來三十歲的中年男子,是那種很成熟很帥氣的大叔,沒有老年人的暮氣,也沒有少年人的幼稚。
身為青陽虞家的家主,自有其風范和氣度。
“諸位大概是弄錯了,此次婚禮在下只是擔任司儀之位。成婚之人另有其人,都怪那寫請柬的長老老眼昏花,一時手快,把在下的名字寫上去了。”
虞明陽想起炎祖的警告,按下心中的憋屈,朝著眾人說著連三歲小孩都不信的謊話。
真寫錯了請柬名字,前面有十年的準備時間,哪里用得著成親當日才說。
而且他的妻妾可是十年前就已經全部休出門去了。
而且這場婚事之所以能夠鬧得沸沸揚揚,是因為兩家家主聯姻被視為虞族三家融合的征兆,否則一場婚事哪里能請動這么多玄尊使者前來祝賀。
祝賀是假,打探情況是真。
但此刻,被傳了十年的新郎官居然親自現身辟謠,告訴他們成親之人另有其人?
眾使者面面相覷,一時無言。
他們不知道這短短時間內在幕后又發生了何等波瀾壯闊的故事,居然能夠讓作為青陽虞家家主的虞明陽自打嘴巴。
不對,這何止是自打嘴巴,簡直就是唾面自干。
有人搶了他未過門的媳婦,居然還讓他當唱名的司儀。
而他們居然事先連一絲風聲都沒有聽到過。
但事情發展越是詭異,他們越加不敢輕易觸碰幕后的真相。
“咳咳,敢問明陽家主,那今日成親之人又是何方神圣?”
不過還是有人沒有按納住那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好奇心,從側面打聽。
畢竟這也太刺激了點。
虞明陽瞧了問話的那人一眼。
是一位道號沖玄的玄尊使者,修為在化神巔峰,還是個體修。
算了,不跟莽夫計較。
他強打精神,但誰也能看出他面上的勉強,那是他無聲的不滿。
他怎么說也是家主,青陽虞家的二號人物。
如此奇恥大辱,讓他笑著接下,實在有些難為他了。
可誰讓那是虞家的祖宗呢。
虞家可以有很多個家主,但老祖宗卻只有一尊。
相比于不聽話的下場,虞明陽還是明智地選擇了家主之位,而不是所謂的臉面,但不滿的姿態還是要做出來的,否則他要真笑著接受,老祖都得懷疑他是不是心存不滿,準備以后伺機報復呢。
“我到此來,就是為了提醒各位,到時候見到新郎官換人,不必驚訝,只是之前誤會一場。”
“至于新郎官到底是誰,諸位到時候一見便知,想來這會他已經接到新娘子了。”
眾人聞言,不禁看向遠方,翹首以待。
彩霞鋪就的大道。
一座龍鳳金鑾踏著云彩而來。
雖然拉車的龍鳳只是兩只形似龍鳳,頗為靈動的異獸傀儡,但高達五階,堪比化神尊者的傀儡等級,仍然寫滿了奢華和底蘊。
“家主,青炎峰快到了。”
虞清耳邊傳來大長老的聲音,她緩緩睜開眼,眼中迷茫一閃而逝,很快就又變得堅定起來。
掀開車簾。
虞清就看到遠處屹立天穹之下的接親隊伍。
旌旗招展,熾烈如火。
那是青陽虞家最強的青陽道兵。
高達六階,能夠與初入洞虛境界的玄尊爭雄,也是活躍于世間的道兵最高的等級。
曾經天水虞家也有這么一支道兵軍團,名為天水道兵,鎮壓一域,是天水虞家的底蘊。
可惜后來淵祖離去,這天水道兵便漸漸敗落下來。
道兵也有壽元之憂,一旦壽盡,只剩肉身空殼,威力便大不如前,而且六階道兵需得補充虛界之力,否則玄尊的虛界規則一出現,自成天地法則,自己就先成了軟腳蝦,如何能與其戰斗。
現如今天水道兵的編制尚在,但早已名存實亡,連人員都補不起了。
大長老顯然也是認出來前方隊伍的來歷,一直板著的臉上露出笑容。
“家主,明陽家主雖有趁人之危之嫌,但禮節卻是讓人挑不出半分差錯,這青陽道兵輕易不會出動,乃是一族底蘊,但今日卻成了你們二人的儀仗隊。
可見明陽家主對你的重視。”
虞清淡淡道:“這是對天水虞家的敬重,對淵祖的敬重。”
大長老笑容一斂,嘆息道:“但那已經過去了。”
“家主,望你嫁入青陽虞家之后,莫要計較前塵往事,善待虞家,到時候老夫這條性命,便送與家主賠罪又有何妨。”
虞清卻冷冷道:“大長老,你做出了一場錯誤的賭博。”
“因為我一定會報復的。”
大長老似乎早有所料,淡淡笑道:“老夫答應為明陽家主做媒的時候,便已經有了準備。家主雄才大略,絕不是任人拿捏的性子。但有些事,必須老夫來做。”
虞清陷入沉默。
不管是大長老還是她,都是想要為天水虞家找一條退路。
只不過她想要的是獨立自主,哪怕落魄一些。
而大長老想要驅虎吞狼,引入外援,維護天水虞家的名聲和地位,哪怕是飲鴆止渴。
他們所為的都不是自己。
“他們來了,請家主以大局為重,莫要失了天水虞家的體面。”
大長老見到前方迎親隊伍漸近,最后說上一句。
就在此時。
虞清面色一愣,呆呆站在原地,眼中露出不敢置信之色。
“怎么會是你?!”
大長老上前一步,擋在車輦前面,攔住前來迎親之人。
“明陽家主呢?”
他沒有冒然出手,因為來人雖然不是明陽家主,但身后的青陽道兵卻做不得假。
穿著一身新郎官衣服的余閑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朝大長老咧嘴一笑。
“老頭,你之前可是差點弄死了我,不過看在今日大喜的份上,這筆賬便暫且記下。”
“那個誰,過來跟這老頭解釋一下,我急著接新娘子。”
余閑大咧咧地走向了金鑾車架。
大長老想要出手阻攔,卻被余閑身后竄出來的一個老者攔下。
“言爍大長老,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長老認出來人,正是青陽虞家的大長老。
虞族三大分家,家族制度大同小異,管理使用家主長老制,家主和長老的權力互相制衡,但最高決策者只有老祖一人。
所以理論上兩人平起平坐,論實力也是旗鼓相當,都是化神巔峰。
但實際上的權力卻天差地別。
旁的不說,這位言爍大長老一道命令,輕易就能抽調上百位化神尊者為其效力,更有調動青陽道兵的權限,任你什么化神級的妖孽,不至洞虛境界,面對他只有被鎮壓的份。
而他這個大長老,連家族內部那幾十個化神都不一定能夠全部使喚得動,更別說那些名義上附庸天水虞家的化神勢力了。
所以哪怕很想立即馬上把余閑從車架里拉出來,可還是保持了冷靜。
言爍大長老無奈地看了眼猴急的余閑,心里同樣有萬分不解,但誰讓這是炎祖的決定,連當事人的家主都接受了,他這個大長老就更沒有置喙的理由了。
“流川大長老,這是炎祖的決定。”
無需任何理由,炎祖二字就能決定一切。
原名虞流川大長老果然閉嘴。
車輦內。
看似薄如蟬翼的紗布,其實也是一件法寶,足以遮蔽大多數人的神識和視線。
“站住!”
虞清眼神一冷,喝止了想要動作的余閑。
“你到底是誰,竟敢冒充我的故人?”
“你可知我的身份,我是天水虞家的家主,青陽虞家未來的主母,你竟敢暗算于我,今日之后,上天入地,都將沒有你的藏身之地!”
余閑一愣,不知道虞清在搞什么。
這劇本不對啊。
這時候她不應該是高高興興地投入他的懷抱,兩人干柴烈火,一起干上羞羞的事情來嘛。
怎么就突然翻臉不認人了。
難道他暴露了?
可他還沒脫褲子呢。
余閑臉上的喜色一點點散去,帶著點可憐兮兮的神色。
“虞姑娘,難道你不記得我了嗎?”
“呵!大膽妖人,倒是裝扮得好生相像,這幻境更是逼真,但可惜你假借我故人形象出現,就是最大破綻。既然已經被我識破幻像,還不速速退去!”
虞清卻很冷靜。
她不認為在一個月前還差點被大長老殺死的余閑,會出現在這里,成為要娶她的新郎官。
這實在太不符合邏輯了。
但又太符合她心中的幻想了。
所以她更認為這是一場高明的幻術。
身為天水虞家的家主,她什么沒見識過。
這世間有些高明的幻術師或者夢師,能夠神識入夢,悄然間為人構造出一個虛幻的世界。
若是中招之人沉迷進去,便會萬劫不復,甚至成為施術之人的傀儡。
甚至有些心思邪惡的修士,會借用此術來壞人清白,采補精氣。
這人居然能夠潛入她的夢中,還幻化出了她心底的影子,甚至從頭到尾都沒有讓她發現半點不對,實力絕對不可小覷。
但這人卻是低估了她。
余閑的出現就是最大的不對勁。
但既然已經被她發現了破綻,接下來只要她堅守信念,不讓外邪入侵。
要不了多久,大長老就會發現不對勁,將她救出幻境。
虞清雙手掐訣,身上冒出一陣清光,雙眼緊閉,默念清心咒,不思不看,便不會被外物所擾。
見狀,終于反應過來的余閑一陣沉默。
瑪德,失策了。
驚喜搞得太大,非但沒有把人感動,反而讓她覺得自己陷入了幻境。
嗯,倒是很符合虞清的性情,也很符合邏輯…個鬼啊!
該死,他到底要如何證明自己才是真的。
余閑輕咳兩聲,拿出獬豸之角。
“虞姑娘,你不信我,總得信它吧,我就是余閑啊,那個要帶你私奔的余閑啊。你瞧,它現在亮白光呢。”
虞清果然睜眼看了一眼,然后又是閉眼。
“好個妖孽,居然連此事都知道了,看來是我這些日子思念過度,沒有守住心神,泄了念頭出去讓你捕捉到了,但你早已被我看穿,休想騙我!”
余閑:“…”
壞了,我成自己的替身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