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風了。
面前的風鈴簌簌響動。
虞清身著一襲大紅嫁衣,坐在龍鳳金鑾之上,失神地盯著前方。
前些日子的時光好似一場幻夢。
夢醒了,一個男人的影子卻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
萬眾矚目,七彩祥云,蓋世英雄…
她的身體上似乎還殘留著那人的溫度。
虞清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想到他的克制,嘴角不由翹起一個淺淺的弧度。
真是個笨蛋啊。
虞明陽要的只是天水虞家的家主。
她可以是任何一個女人,也無所謂是否完璧之身。
但這種尊重和克制,反而越加在驗證他的承諾絕不是沖動下的言論,而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決定。
可惜他永遠不明白虞族這兩個字代表了什么。
車輦前后是盛大的送親隊伍。
這是嫁人,自然不可能讓新郎官跑到女方家來成親。
從天水域到青陽域。
這是跨越兩大人族疆域的聯姻,是億萬里的遙遠距離。
這也是為何成親前的準備工作都要十年時間。
這種聯姻不是說拜個天地,送入洞房就能了事。
所以不可能直接搭建個傳送陣,直接把新娘子送過去就行,一定要光明正大,浩浩蕩蕩,讓全天下都知道,更注重的是其中的政治意義,也給青陽虞家以后融合天水虞家有一個合適的借口。
因此送親隊伍要走哪條路,經過哪些宗門勢力,送親隊伍由誰護送,如何排練,都需要事先有個章程。
這條送親路要走上一段時間。
但也不會太長。
虞清拉上車簾,遮擋了外界視線。
此時此刻,時間還是自己的,她可以再細細回味那片刻的溫存,待到了青陽虞家,她便是那家的主母了。
青陽域。
傳說中曾有一輪青色大日墜落此地,造成了青陽域奇特的地理環境,火脈發達,連礦場都多與火屬有關,所以出生在此域的人們更親和火屬靈氣一些。
青炎峰,據說鎮壓了當年墜落的那輪大日。
也正是青陽虞家族地所在。
說是一座峰,其實此峰高達百萬丈,聯綿十數萬里,生活著青陽虞家數以千萬計的血脈。
而此地同樣高達六階上品的靈脈,也足以供應所有人的修行。
加上此峰神異,會逸散出一種奇特的火屬能量,對于修行火屬功法的修士來說,有著不可估量的好處。
占據如此有力地利,又有在人族議會占據一席之地的炎祖坐鎮。
青陽虞家代代皆有英才涌現,傳承有序,霸絕一域,無可抵擋,是青陽域當之無愧的天。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就是天水虞家。
因為底蘊敗落,無力鎮壓生出二心的麾下宗門勢力,于是主弱臣強,導致整個疆域管理都混亂不堪,各自為政。
無法約束他們,自然也就不能從這些宗門手中富集資源,服務家族。
最后只能坐吃山空,自身資源越發匱乏。
偏偏那些不聽話的宗門勢力頭上還頂著天水虞家的名頭。
如此一來,其余玄尊級的勢力就不好明面上欺負他們。
因為人族團結是人族最高議會訂下的規則。
人族議會擁有三百六十五個席位,分別對應人族三百六十五域,每一席位管理一域。
同為人族議會成員,不可相互攻擊,侵占領地。
所以別管天水域自己內部如何亂。
在虞淵人族議員身份沒有消失之前,誰敢入侵天水域,那就是打人族議會的臉。
為了維護所有人的利益,敢破壞規矩的人則要受到最嚴重的懲罰。
這也是虞家許多長老們沒怎么抵抗就投了另外兩家的原因之一。
一想到以前對自己服服帖帖的家伙,現在不僅不交保護費,還打著自己的名號發展得順順利利,簡直比殺了他們還難受。
至于說那些新突破的洞虛玄尊怎么辦。
要么加入現有勢力當副手。
要么就自己出去打地盤,為人族開荒擴土,自成一域之主。
靈界大無窮,哪怕整個人族疆域加在一起,也不過占據了其中極少的一部分。
現今人族三百六十五域都是最初的人族一點點開荒開出來的。
一旦有人做到了,就能為人族議會再添一席。
但人族議會維持三百六十五席的位置,已經持續了上百萬年沒有變動過了。
剛剛踏上青炎峰的余閑很是得意自己成為虞淵的神來之筆。
如果他以陌生人族修士的身份出現。
除非他擁有鎮壓整個人族議會的實力,否則哪怕人族上層對他沒有任何惡意,但他想要獲得與自己身份相匹配的利益,也得自己開荒干活。
不是說他成為道尊了,大家就得乖乖把地盤全部送給他,喊他老大。
相反,到時候可能他連欺負一個玄尊都得反復斟酌,衡量利弊。
人族議會的存在,就意味著所有坐在那個位置的存在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團體。
團體的意義就在于不管平時他們自己內部如何斗爭,一旦面對外來威脅,他們自然而然就會團結在一起,為所有人的共同利益而戰斗。
雙拳難敵四手。
在沒有絕對的鎮壓一切的武力之前,遵守大家約定俗成的規則,不僅是對別人,也是對自己最好的保護。
打破規則的人終會遭到規則的反噬。
但現在不一樣了。
他是虞淵,他是自己人!
他現在來欺負人,那就是家務事,是人族內部事。
所以他之前泡的是簡單的妞嗎?
不,不是。
這是他重拳出擊的借口和理由。
火脈深處。
身為青陽虞家的最高統治者,被族人尊稱為炎祖的虞炎正在修行。
洞虛修士的修行有兩種方式。
第一種是苦修,通過各種手段輔助虛界的成長速度,虛界越強大,自身實力就越強大。
第二種是吸收世界之力。
所謂靈氣小偷只是一種形式,真正讓虛界成長的不是那簡單的靈氣,而是靈氣中蘊含的天地規則之力,世界的本源。
但普通修士自然不敢干這種事情。
他敢吞下靈界一縷靈氣,靈界天道就敢讓他吐出來一百倍。
如果吐不出來,就只有死路一條。
所以第二種方式對于普通洞虛修士來說,就只有離開靈界,在虛空宇宙中尋找擁有生機的小世界。
但不是吞噬,那樣子太浪費了。
而是獻祭,將小世界獻祭給靈界天道,
靈界天道就會根據小世界的能級降下賜福,在一定時間內允許其可以用虛界吸收靈界靈氣。
如果是那種誕生了天道意識的小世界,靈界天道甚至會賜下真實世界之力,讓虛界化虛為實,這也是傳統靈界修士突破洞天的方式。
但小世界的存在可遇不可求,可能洞虛修士在虛空流浪幾千年,幾萬年,也不太有機會碰到一個。
而且虛空中沒有靈氣的存在,洞虛修士雖然可以依靠虛界的存在獨立生存,但虛空中的修行必然受到影響,直接影響到虛界的成長速度。
所以前往虛空宇宙修行就相當于一場賭博。
賭贏了,自然皆大歡喜。
賭輸了,就空度成千上萬年的時間,耽誤實力增長,以致于面對虛空雷劫時無力抵抗,黯然隕落。
因此大多數洞虛修士都是老老實實熬時間。
除非遇到了瓶頸,比如虛界突然停止了成長,有些后勁不足,那就需要外出尋找小世界獻祭靈界。
通過吸收靈界的世界之力為自己的虛界補足潛力,讓虛界繼續成長。
虞炎就是一個苦修士。
他已經活了近百萬年,度過了近百次的虛空雷劫,可修為還在洞虛中期。
別說洞虛巔峰,就連洞虛后期的邊都沒摸著。
他知道自己如果再不突破,最多也就活個十幾萬年。
虛空雷劫每一次都會增加的威力,就像懸在頭頂的利劍一般,催促著每一個修士都必須不斷進步。
虞炎年輕時都不想去賭遇到小世界的概率,更別說現在臨近大限。
所以他一面開始著手為虞家培養新的玄尊,一面開始搜集資源,從靈寶閣購置祭品,準備祭祀天道,弄個小世界坐標。
有了靈界天道指引,他就算去了虛空宇宙,也不至于兩眼一摸瞎。
因此他順理成章地盯上了天水虞家。
當年虞淵繼承前人遺澤,只花了十數萬年就修行至洞虛巔峰,驚艷了世人。
他這種靠時間苦熬的“庸人”只有羨慕的份,但不代表他沒有別的想法。
或許虞淵是得了什么寶貝,又或者是什么秘法。
但當年虞淵如日中天,虞族三祖,人們只知虞淵,他自然不敢放肆。
可東皇妖帝傳來的消息讓他心思小動了起來。
他不是覬覦什么好處,只是關心虞淵現在的安危,看一看虞淵的魂燈。
要是魂燈亮著,他保管老老實實的。
但若是魂燈滅了…
此事得到了云夢虞家的那位默認。
于是一切便順理成章了。
他很有耐心,區區幾百年時間還不叫他放在眼里。
待到天水虞家被青陽虞家和云夢虞家瓜分,虞淵曾經的一切都會被他洞悉。
哪怕真的沒有什么秘密,天水域豐厚的資源,也可以為他換來一個小世界的坐標。
計劃十分美好,一切也在有序進行著。
但不知怎的,今日的虞炎只覺眉心發燙,似有什么不好的事情發生。
他莫名的想到了一個不久前聽到的傳言。
那是前來參加兩虞聯姻的摘星宗代表,說是有重要事情需要親自拜見他。
考慮到自己只有十幾萬年好活,要給后人留點善緣,而且摘星子同為人族議會成員之一,他接見了這位代表。
然后他從這位代表口中得到了一個消息——虞淵回來了!
不過代表也說了,此人乃是飛升修士,和虞淵的氣息相貌皆不相同,可能是冒用其名。
虞炎一開始還擔心了一段時間。
但想到虞淵如果真的回來了,見到他和澤祖如此折騰天水虞家,早就上門算賬了。
現在卻沒出現。
要么真是個冒牌貨,要么他的實力還沒恢復。
一個剛剛飛升的修士,可能連第一次虛空雷劫都沒度過,就算真是虞淵,現在也應該躲著他才對。
忽的,他轉頭看去。
一個人影竟是輕松闖過虞家各種防御陣法,緩緩出現在他面前。
此人相貌俊美超凡,眉心處有一道天道云紋,證明其飛升修士的身份,他以前從未見過此人,但又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炎祖,可還記得我?”
虞淵如此問道。
虞炎腦海中如電光閃過,想起摘星子的警告,一雙夢魘般的眼睛在他記憶深處浮現。
“虞淵!你真的回來了!”
虞淵淡淡道:“難道你連一聲淵祖都不愿稱呼了嗎?”
虞炎先是有些驚惶,但感知到虞淵此刻的氣息之后,又很快平靜下來。
“淵祖的魂燈早已熄滅,隕落在界外虛空,你到底是何人?為何要冒充我虞族淵祖?”
虞淵神情一凝,冷笑道:“我是否為虞淵,到時自有人族議會裁定,但你竟敢趁著我不在之時,聯合云夢虞家欺我天水虞家,此事我絕不饒你!”
虞炎見虞淵如此篤定,還搬出了人族議會,對其身份其實已經信了大半。
但同時心中又有些惱火。
都已經混成這副慘狀了,居然還敢跟他擺譜。
如果還是昔日那個如日中天的虞族淵祖也就罷了。
可他現在不過是一個轉世重生,失去前生,重新再來的新晉洞虛修士,實力比之當年全盛之時,百不存一。
他如何敢如此訓斥自己!
虞炎回以冷笑:“便是你真是虞淵,那有如何,你還以為是萬年以前嘛。大不了我把這些年吃你的還給你就是,你還真想殺了我不成?
莫說你現在沒有這個實力,就算有,人族議會也饒不得你。”
虞淵:“…”
語氣這么兇,說話這么慫。
不愧是虞族三祖中最慫的炎祖,近百萬年時間都沒有踏足界外虛空一步。
這一次敢對天水虞家動心,怕是大限將至了。
他心中不禁又好氣又好笑。
可惜,現在如何處置他,已經不歸他管了。
“念在你知錯的份上,將澤祖的真身一起叫來,”虞淵的語氣緩和不少,“我這一次便不殺你們了。”
虞炎雙目一瞪,似是不敢置信。
“你還真想殺了我們?虞淵,你沒糊涂吧?這點小事你就想殺我?”
虞淵語氣又是一冷,背后一道氣息忽然升騰而起。
“曾經身為虞族玄尊的虞淵不行,但現在身為人族道尊的虞淵可以!”
“你可曾見識過一個世界的重量?”
在虞炎驚駭的眼神中,洞天世界的真實世界之力彌漫虛空,將其身后的虛界壓得只剩下渺小的一點。
“你真的成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