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后。
一場雷劫剛過,外面下了一場小雨,空氣變得濕潤,呼吸間帶著幾分涼意。
入夜。
大愛真君府,一間靜室。
廳中一縷煙塵飄過,化作一裊裊女子,眉眼如畫,身材窈窕,唯有眼神尚有幾分迷茫。
待到她清醒過來,見到面前之人,眉眼驟然生動,眼中滿是濃濃的愛意。
“前輩,你找我啊。”
柳掌門撲到余閑懷中,略帶著些許貪婪地嗅著他身上的氣息。
古人有云,小別勝新婚。
對于柳掌門來說,每一次沉睡都是一次別離,所以她格外珍惜與余閑相處的時光。
因為于她而言,余前輩是她的全部,是她活著的意義,而她對于余前輩來說,只是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所以她從不會埋怨自己好似個可有可無的掛件。
只要余前輩偶爾能想起她,并且愿意見一見她,她便是極為滿足了。
余閑看著柳掌門,手掌輕撫她的面龐,眼中露出一抹溫柔。
“柳掌門,好久不見。”
柳掌門和前輩的代稱是他們相識時的稱呼,也是兩人對彼此的提醒,告訴自己這只是一場交易。
但是顯然柳掌門的戀愛腦無藥可治。
又或者說柳掌門的性子本就不適合當一門之主。
旁人給她一點點陽光,她卻以為擁有了全世界,然后就開始了無怨無悔的白給。
所以到現在這兩個代稱反而已經成了兩個人獨特的記憶,不僅不顯得生疏,反而格外的親切。
柳掌門黏在余閑身上,一臉幸福的笑道:
“我不是一直在你身上嘛,雖然我睡著的時候沒有感覺,但我知道前輩一定會常來看我的。”
余閑愣了下,笑道:“只是睡著的你終歸沒有現在好看。”
“這一次,你可以不用一直睡下去了。”
他手指一點,蘊含著《鬼王真身》的傳承就被他送入柳掌門體內。
關于這門功法他特意花了一道天道靈氣推衍其中暗門,發現鬼姬沒有設下陷阱,這才喚醒了柳掌門。
否則萬一柳掌門練完之后,被鬼姬反過來要挾,他才算是真的翻車了。
柳掌門神情一滯,自身意志開始被這門高階功法的內容沖擊。
半晌之后。
柳掌門才慢慢回過神來,淚水已經在眼眶中打轉,臉上滿是感動。
“前輩,這份功法這么珍貴,你…對我實在太好了,我不值得的。”
她知道余前輩為了她尋找了這么多年的功法,卻連一份基礎功法都沒找到過。
現在一下子拿出了一份高階功法,她不敢想象余前輩在她沉睡的時候為她付出了多少代價。
余前輩對她總是這般的好。
明明她想要的只是一只發光的螢火蟲,點亮她慘淡的人生,偏偏他總是為她摘下來一顆月亮,讓她的整個人生都因此光明。
見柳掌門如此真摯的眼神,余閑反而是有些心虛的輕拍著柳掌門的后背,為她輕輕擦去眼淚。
“哭什么,這是值得高興的事情,難道你不想一直陪著我嗎?”
柳掌門因執念而化鬼,然而沒有陰靈之氣的補充,使得她無法長存于世,必須間隔一段時間就得進入他的識海沉睡。
這也是修仙界中很少遇到鬼的原因。
大部分鬼族都會聚集在鬼脈附近,只有陰靈鬼脈才能產生大量的陰靈之氣。
陰靈之氣就好像他們的口糧,一段時間不吃沒關系,但長時間不吃就得餓死。
如果沒有陰靈之氣,他們只有兩種選擇。
一種就是修行鬼族功法,以特殊方式,將天地靈氣轉化為陰靈之氣,這樣做因為多走一道程序,效率遠不如在鬼脈中修行,也就僅能維持自身需求。
除非是修煉到鬼王境界,煉出真體來,這真體就好似人族修士的金丹,也是一個靈氣轉化爐,能夠大規模的轉化靈氣。
待到鬼皇境界,擁有了法域之后,天地便是自身力量源泉,靈氣和鬼氣的區分就不那么明顯了。
當然,在鬼脈附近,鬼皇強者的戰力還是有所加成的。
除此之外,普通鬼族沒有功法傳承,只有本能需求,就得大造殺戮血腥,以血氣,怨氣補充自身,增益修為。
但是這么做,往往會導致自身被怨氣侵蝕,最后化作理智大失的厲鬼為禍,然后就會被斬妖除魔。
這也是鬼族名字的由來。
最初的一批鬼族秉持陰靈之氣而生,也算是天地靈族的一種,為氣運所鐘。
后來他們遇到了人族,發現了人族的血肉和死后產生的怨氣對他們修行有益。
人族為此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于是鬼之一詞就被安在他們頭上了。
柳掌門比普通鬼族好一點,因為她是余閑的伴生鬼靈,即便沒有陰靈之氣補充,也可以余閑的精神力量為食。
但這么做無疑會拖累了余閑的修行。
一開始還好,待到柳掌門突破鬼將之后,她的需求對于當時方才金丹境界的余閑來說,也算是個不少的負擔。
柳掌門對此深感罪惡,覺得自己不僅不能幫助前輩,反而還要拖累前輩。
于是她主動進入沉睡,這樣做就可以最大限度減少對于余閑的拖累。
對此,余閑十分感動,然后就順水推舟地答應了下來。
這是柳掌門的一片心意,他又怎么好意思拒絕。
再者說,柳掌門沉睡下去,對他其實百利而無一害,畢竟他背后偷摸著干的勾當,還是少個人知道最好。
沒看萬獸真人都快被他嚇得精神出問題了。
柳掌門清醒著,又無法長時間跟他分開,到時候還得破壞他的光輝形象。
后來他一心搞事業,連玉蘭她們都忽視許多,又哪里記得起自己識海中還住了個柳掌門。
再后來,他突破元嬰,本是可以喚醒柳掌門。
畢竟這時候的柳掌門對他的負擔又不算什么了。
但他還是選擇性遺忘了。
他想著什么時候等自己給柳掌門找到份鬼族的修煉功法再喚醒她,免得她有什么心理負擔。
而且他當時還是血海老祖呢。
再后來,他成了大愛真君,倒是偶爾喚醒過柳掌門出來陪他。
但多是為了陪他盡興。
真說什么談情說愛的時候,倒是很少。
鬼族功法他其實可以借助天道靈氣推衍,只是需要的天道靈氣不少。
畢竟人族修行功法和鬼族的修行功法是兩個完全不同的道路。
他要從無到有的推衍出一部功法,哪怕只是基礎功法,耗費的天道靈氣也不在少數。
然后這件事就理所應當的被繼續拖了下來。
要不是鬼姬適逢其會,他還真不知道哪天才會幫柳掌門弄來功法。
這件事說到底,其實就是他對于柳掌門的不重視。
如果他真的全心全意為柳掌門打算的話,不說別的,光是楚府主那邊的門路,都足夠他弄來幾部基礎功法。
但在他心中,顯然柳掌門不值得他再欠一個人情。
他自覺是如此的薄涼。
柳掌門在他心中有一點位置,但這點位置多是他因為柳掌門為她因愛化鬼而產生。
若無這份特殊的羈絆,柳掌門早已如他生命中眾多的女人一般成為一個記憶中的過客,無法再對他造成半分漣漪。
如今他因勢利導,甚至什么都沒有付出,白嫖來了一份功法,就讓這個傻女人感動得不能自已。
他莫名有種罪惡感,覺得自己玷污了美好的愛情。
他知道,大概是自己離家出走多年的良心回來串門了。
余閑看著柳掌門淚眼漣漪的模樣,忍不住低頭一吻。
“柳掌門,你真美。”
他無法回應真心,能給柳掌門的唯有行動。
柳掌門嚶嚀一聲,嬌羞的垂下了頭,開始期待接下來發生的事情。
三天后。
為愛獻身的余大真君一臉滿足地離開大愛真君府。
至于柳掌門,作為堂堂元嬰真君的伴生鬼靈,在余真君的幫助下,很快就將《鬼王真身》入門,已經能夠獨立待在外界,現在正留在府中與玉蘭一行人敘舊。
她和玉蘭以前有過一段交情,加上現在彼此互為戰斗伙伴,很快就姐姐妹妹親熱起來。
大愛峰上。
已經空守了三天的九月真君滿腹怨氣,尤其是看到春光滿面的余閑施施然地自空中落下,這份怨氣儼然達到頂點。
她也不知道自己心中為何會有這樣的情緒,只以為是鬼姬癡情咒留下來的后遺癥,于是對鬼姬更加不滿。
“白會長,你已經三天沒有出現了。”
聽到九月真君陰陽怪氣的語調,余閑不由地愣了下,而后臉上很快露出歉意微笑。
“抱歉月道友,最近幾日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處理,我記得之前已經給你發過訊息。”
九月真君質問的語氣頓時一軟,然后臉上布滿粉霞,使得她從云端的仙女驀然間臨凡染塵。
“我…”
她的確接到了余閑給她的傳音符,但是傳音符說得不清不楚,她以為余閑會給她一個解釋的。
只是她忽的想到她又有什么立場,什么理由來找余閑要解釋。
她心中再次暗罵一聲鬼姬。
要不是她暗中設計陷害,她也不會變成現在這幅進退失據的模樣。
余閑見狀,一拍額頭,有些不好意思道:
“大概是傳音符中途出了問題,真是不好意思,月道友,讓你白等了這么幾天。”
九月真君見余閑給了臺階,她神情也是一軟,語氣柔和許多。
“沒關系,我只是有些擔心白道友出了什么問題,如果白道友有事情的話,或許我也能幫幫忙。”
余閑笑道:“已經解決了。現在還是幫月道友你解決自身的問題更重要一點。”
說著,他的真君法域已經展開,當即籠罩整個大愛峰。
很快,山下早已得到通知的眾多會員們開始有序入山,享受著大愛真君給予他們的福利。
如今希望項目的會員們日趨壯大,幾乎每時每刻都有排隊等候,要沐浴真君法域光輝的修士。
九月真君深吸一口氣,將腦中雜念排空。
“白道友。”
“月道友請說。”
余閑一派溫和模樣。
九月真君道:“這幾日,我感覺自己恢復了大半,還請道友助我一臂之力,對我體內的鬼姬使用上一次攻擊神識的秘術。”
余閑皺了皺眉道:“月道友,上一次白某也是不得已為之。
我那秘術對于神魂傷害極大,我若是想要攻擊到鬼姬,必定會傷到你。
而且這才幾日功夫,月道友哪有恢復得這么快的道理。
莫要為了盡快解決鬼姬,反而耽誤自己的傷勢。
到時候反而容易讓鬼姬找到機會反擊。
如今優勢在我們手上,白某認為還是緩緩圖之為好。”
他才剛收了鬼姬的好處,沒有翻臉不認人的道理。
而且現在留著鬼姬在九月體內,更符合他的利益。
九月真君卻很是篤定道:
“正是要趁勝追擊,那鬼姬上一次與我爭奪肉身,主動將自己元神暴露出來,所受傷勢遠重于我。
而且我有肉身滋養,她只能靠偷偷截留我身體的部分能量恢復,恢復速度遠弱于我。
現在就是最好的時機。”
見余閑還想勸告,九月真君表現出了一城之主的強勢。
“白道友,我有自己的分寸。”
余閑只好無奈地點點頭道:
“月道友,白某只有得罪了。”
他眼中神光流露,一道金色璀璨亮起。
驚神目!
九月真君直面余閑的攻擊,當即悶哼一聲,即便已有了準備,還是感覺腦袋好似被大錘重錘了一下,更是傳出陣陣針扎般的疼痛。
混蛋!
此刻在九月真君體內嚴陣以待的鬼姬,氣得咬牙切齒 正暗罵著余閑不當人子,前幾天才收了她的好處,這會兒就翻臉不認人。
她為表誠意,都沒在功法里留下漏洞。
雖然一份鬼王級功法對她來說不算什么,但被人擺了一道還是很不爽。
但她也知道,九月真君已經陷入偏執,無論她怎么說,都會認為是她的誣陷。
鬼姬暗自惱怒。
要不是自己元神與九月真君糾纏,又哪里會是只挨打不還手的性子。
她一旦對余閑出手,那么九月真君就會乘機堵上之前所有的漏洞,她再想進來可就難了。
所以這會兒她并沒有什么破口大罵的心思,只是想著怎么將自己的損失降到最低。
然而當她再次看到那雙令人靈魂恐懼的金色雙眸,反而沒有感覺到多么大的傷害,只是隱隱覺得灼燒之感。
鬼姬愣了下,而后迅速反應過來。
她低哼一聲,氣息迅速龜縮,透露出虛弱之感,而后透過九月真君的肉身大罵起來。
“九月,你瘋了!一定要拉著本皇陪你一起同歸于盡么?你以為神魂損傷是那么容易痊愈的?
你就算趕走了本皇,你的神魂也會造成永久性損傷,你還想要以后突破元嬰后期,突破化神尊者?
癡心妄想!”
余閑給鬼姬暗自點贊。
不錯,很有默契。
他還真怕鬼姬不配合,那么到時候他就只有乖乖幫九月真君了。
現在看來,鬼姬比他想象中還要聰明。
不僅配合他演戲,還給他透露出了重要信息,看來鬼姬也逐漸認可了他這個合作對象。
“什么?!”
余閑一臉震驚,立馬收功。
“月道友,她說的是真的嗎?”
九月真君眉頭一蹙:“白道友,你不要聽她妖言惑眾,她越是如此色厲內荏,就越發證明了我們的辦法是有效的。
至于些許神魂損傷,只要能找到治愈神魂的靈藥,這些都不是問題。
而且為何你今日的秘術沒有那一日的強大,若只是這般,我何時才能將鬼姬趕出我的肉身。”
余閑堅定地搖搖頭道:
“我相信還有其他的辦法,再者說之前月道友不是說我的法域能夠幫助你嘛。
我們為何還要如此急功近利,還要為此損傷你的根基?”
“當然是因為…”
九月真君語氣一急,卻是忽的停了下來。
因為她已經察覺到了自己的不對勁。
雖然她認為這是鬼姬背后的算計,但她怕再這樣下去,她會真的動心。
怕自己真的沉淪下去,到時候數百年的清修毀于一旦。
所以她才想要速戰速決,盡早解決鬼姬的威脅,返回明月天城。
“白道友,我現在無法向你解釋,但請你相信我,我修行數百年時間,還不至于爭一時意氣。”
“呵呵,九月,你何必說得如此大義凜然,你的道心已經出現破綻,不就是怕自己愛上面前的男人嘛。
難道你數百年的修持也擋不住這小小的情愛之心,不直面自己的破綻,又怎么能彌補破綻,又如何妄想登臨更高境界?”
鬼姬的嘲諷不期而至。
余閑再次贊嘆一聲好隊友,臉上恰到好處的閃過三分震驚,三分竊喜,還有三分猶豫,以及最后一分的期待。
“月道友,鬼姬說的是真的么?”
“閉嘴!”
九月真君羞怒交加,剛剛整理好的情緒再次破功。
余閑委屈巴巴地閉上了嘴。
九月真君瞪了一眼余閑,嬌哼道:“我不是說你。”
余閑這才喜笑顏開,臉色轉變之快讓九月真君看得又好氣又好笑。
她冷哼道:“鬼姬,好,我就讓你看看,我月玖修行五百載歲月,如果連一個小小的情關都無法闖過,將來又如何登臨化神!”
她目光炯炯地看向余閑道:
“白古道友,我月玖愿為你的道侶,你可愿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