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睡到大天亮。
余閑同往常一樣用過早點,上午教玉蘭和王妃練武,下午搗鼓點自己的興趣,比如練字,看書,釀酒…
到了傍晚的時候,他就在賬房支了一千兩銀子,準備出去花差花差。
其他人對此早已習以為常。
甚至連李公公都開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再給王妃諫言,說要將財政大權收回來。
反正說了也白說。
余閑給自己花一千兩,再給王妃花一百兩,王妃就覺得自己賺了,哪里還聽得進李公公的逆耳忠言。
不過今天余閑出門之后,卻沒有立即去會小姐姐,而是改頭換面進了一間武館。
丁樂武館。
丁是丁樂的丁,樂是長樂的樂。
當然,自從知道自家劍派全員參加了起義軍后,丁樂已經有了換招牌的想法。
如今他只能慶幸自己沒有取名叫長樂武館。
武館后宅。
丁樂屏退了小妾婢女,說是要修煉獨門武功,任何人都不得靠近,但當他進門之后,臉上就露出了諂媚的笑容。
“丁樂拜見前輩!”
只見一個黑袍人影背對著他,渾身都籠罩在陰影下,好似迷霧一樣無法看清。
但這不妨礙丁樂的恭敬,和故作不知。
既然余主管不愿暴露身份,他也不會顯擺自己知道挺多。
黑袍下的余閑對丁樂不冷不熱,聲音更是淡漠平靜。
“你口中的大秘密最好能夠買下你的命。”
對于丁樂,余閑本來想置之不理,甚至打算直接干掉一了百了。
瑪德,還敢跟他玩禍水東引這一招。
然而丁樂說了福王的名字。
一個已經死了快兩年的人突然又出現,于情于理,余閑覺得自己有必要問清楚。
畢竟萬一哪天福王回來了,他和王妃這事該怎么算。
難道說我不是來破壞你們的,而是加入你們的?
另外,他確實對皇宮內的情況是有那么一丁點的好奇。
八卦之心人人皆有嘛。
丁樂不敢大意,整理了下思緒,緩緩說道:
“這得從半個月前我師兄忽然找到我說起…”
“…那老怪物實在太過恐怖,我師兄已經是先天中期的宗師人物,手中又有我長樂劍派的傳承神劍,卻連他三丈距離都無法靠近。
青龍會除我避得比較遠之外,七大宗師,只是一個照面就死傷過半。
若不是那老怪物似乎有某種顧忌,無法距離寢宮太遠,我身上又有師兄的靈符,加上一點點運氣,我根本逃不出來。”
“我沒興趣聽什么老怪物,福王呢?直接講重點。”
“哦哦對,福王,我們進入寢宮的時候,就看到了一方血池,福王就被泡在血池里面,露出個腦袋,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確認他是福王嗎?”
“我也曾貼身保護過福王一段時間,絕對不會認錯。”
丁樂很是肯定。
余閑陷入思考當中。
思緒漸漸理出幾條故事脈絡來。
首先,假設丁樂說的是真的,血池里泡著的就是福王。
那么就證明當年失蹤的福王是假死,而假死的福王偷偷來到了京都又是為了干什么?
無外乎兩種情況,一是避難,二是求援。
若是避難的話,自然不會丟下孤兒寡母,滔天富貴不管,那么大概率就是求援了。
當初福王肯定是察覺到了什么,不得不假死脫身來到京城求援。
然而其中發生了意外,福王不僅援兵沒有求到,反而讓自己陷入到另一個危險當中。
如此的話,也就順利解釋了當年福王府的管理混亂和不堪一擊。
福王大概想到了自己在京都會不太順利。
所以他在走之前故意割離了王府的幾個機構,讓他們彼此間牽扯,以便他王者歸來時能夠順利重掌大權。
比如王妃自始至終都沒有掌控福王府的情報系統。
這玩意肯定是有的。
不然的話陳伊兩姐妹是從哪個旮沓里蹦出來的,必定是福王私下有個組織為他培養各種美女暗諜。
再比如福王府的財政大權,不僅僅是百寶樓,還有其他的產業,田地,礦產,山林等等…
但自始至終,王妃只得到了王府里的那幾百萬兩銀子,護衛隊,還有一個忠心的李公公。
至于王府豢養的私軍,為王府服務的官僚機構…
這些依托于王府,又各自獨立的組織,是王府權利的重要組成部分,但王妃一個沒碰著。
不管是不信任王妃,還是不信任王妃的能力。
顯然,福王離開時,并沒有將王府的命運交托給王妃。
假死,求援,帶援兵王者歸來,打退林家修士,掃平叛軍,功成名就…
這是福王給自己制定的計劃。
然而真實情況卻是:假死,救援,背刺被抓,泡在血池,生死未卜…
余閑很快推理出了一條福王的故事線。
嗯,這么推斷下來,福王大概率是活不了。
畢竟血池泡人這種操作,一看就是魔道秘法,作為資糧貢品的福王能有好下場才有鬼了。
余閑莫名松了一口氣,這樣他就不用做選擇了。
“王爺,你放心吧,王妃我照顧得很好,每天都很開心。你兒子也皮實,健康得很,以后肯定能給伱多生幾個大胖孫子。”
反正救人他是不會救的。
事件已經很明顯了。
越國皇帝暗中以血親練功,十有八九是什么魔道功法。
而姜家的修士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默認甚至支持了這種行為,并且因為還皇帝的修煉連累他們脫不開身。
所以當林家修士鼓動叛亂,越國朝廷自始至終都組織不起來有效的反擊。
戰線拉得太長,就會造成內部守衛的空虛,他們干脆就不出擊了。
而林家那邊,自以為步步為營,幕后支持叛軍穩妥推進,反而是正中姜家下懷,給了姜家足夠的時間。
不過他們大概也是發現了什么,所以才有青龍會組織武道宗師夜探皇宮這一出。
兩邊都在算計,就看時間站在哪一邊。
有趣,實在有趣!
余閑仿佛撥開迷霧,居高臨下般看清了越國動蕩變幻的局勢。
林家圖謀越國,步步緊逼,姜家以退為進,實則收起了拳頭,積蓄實力,等待時機。
不過還有一點余閑有些疑惑。
林家憑什么敢和姜家斗?
林家就算在越國贏了一時,但上陽城姜家的實力可不是林家能抵擋的,越國遲早會被姜家重新奪回來。
那時候林家反而大大得罪姜家,有了滅族之禍。
除非…
林家確認了兩方的實力處于一個相當對等的狀態。
要么就是林家老祖再有突破,林家實力大增,要么就是姜家老祖出事了,姜家力量削弱。
在修仙界,個人偉力大于一切。
余閑的神識掃過身后神色緊張,七上八下的丁樂。
不知不覺間,原來他已經成了雙方重要的籌碼和棋子。
只要丁樂順利將消息傳出去,林家絕對會加快推進計劃,不知道姜家到時候又該如何應對?
可能一個小意外,就成為決定勝負的關鍵。
在此刻。
余閑才有了一種自己在局外觀棋的感覺,而不是棋盤中一顆隨波逐流的棋子。
那么…
他想要姜家贏還是林家贏?
余閑思考片刻,交出的答案是——無所謂。
他不在意誰勝誰負。
但他想要這場戰爭盡快結束。
就當是為了…那群在河岸邊跪拜求生的百姓,他們只是想要好好活著。
念頭一定,余閑已經有了決定。
“丁樂。”
“前輩,我在。”
“接下來你打算怎么做?”
“我,我想報仇。”
丁樂的聲音中沒有仇恨,只有滿滿的挫敗感。
“但我知道我永遠報不了仇。”
這個年過不惑的中年宗師,折騰半生,好不容易想著安穩兩年,又親眼見到師兄為護他逃生而亡。
他想要逃避這一切。
但想到自己出身的長樂劍派,他心中又充滿掙扎。
“你報不了仇,但青龍會可以。”余閑淡淡道:“這一次青龍會只有你一個人活著,你就是最大的功臣。”
丁樂搖搖頭道:“青龍會絕非善地,我師兄就是被他們蠱惑的。”
“我不想再回去,我現在只想重建長樂劍派,讓師門的傳承延續下去。”
“不過我需要你將昨夜在皇宮看到的一切傳給青龍會,你有什么辦法?”余閑問道。
丁樂道:“師兄給過我青龍會的聯系方式,不過一旦沾染上,就不好脫身了。”
“將聯系方式給我。”
“好。”
丁樂剛剛寫下聯系方式,就感覺腦袋刺痛,當場暈了過去。
余閑看著暈倒的丁樂,有心殺人滅口,但猶豫片刻,終究是沒有下手。
丁樂既然已經打算退隱江湖,就給他一個機會吧。
他翻手取出兩根銀針,插在丁樂的腦袋上,接著一指點醒丁樂,直接以強大的精神力量震懾。
“看著我的眼睛!”
這是他在黃大夫醫書中看到的一種心理療法。
其實就是一種催眠術,能夠讓人屏蔽一些不好的回憶,達到治療的目的。
而他的神識已成,精神力量碾壓普通人,這份催眠手段更加強大。
他要消除丁樂這兩天的記憶,并且給他種下離開京都,從此隱姓埋名,好好生活的精神暗示。
兩天后。
丁樂攜家帶口出了京都,往遠方而去。
“老爺,怎么突然要走了?”
馬車上,丁樂最寵愛的小妾問他。
丁樂掀開車簾,回頭看著身后遠去的京都城門,神情充滿困惑。
“我也不知道,總感覺繼續待在京都會很危險的樣子。不過以老爺的本事,到哪兒也餓不著你們。”
丁樂回身捏了捏小妾的下巴,而后愜意地躺在小妾寬廣的胸懷中,朝馬車的三個小妾悠然自在道:
“你們聽好了,誰先給老爺生個兒子,老爺重重有賞!”
“別!別急啊!到了地方再說!別扒我褲子!”
“艸!老虎不發威,你真當我是病貓啊!妖精看劍!”
馬車吱呀吱呀晃得飛快。
與此同時。
青龍會在京都的秘密聯絡點收到了一封密信。
不多會兒。
一只只信鴿和信使匆匆離去。
做完這一切的余閑心情大好,朝著天空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觀棋不語真君子,可我是個小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