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看書,道君,從蓬萊筑基開始!
北延洲星穹之上,只見一點天光迸現繼而橫亙南北。
湛法真君似是聽到了龍吟虎嘯,看到了風云匯聚。
那南北一線的天光陡然化作煌煌之光激蕩百萬里,那煊赫輝光瞬間照亮了大片星海,便是白晝都無法掩蓋那蕩漾的劍光。
浩渺云海瞬間散盡,罡風雷火具是無蹤,北延洲的億萬生靈似有所感抬頭看去,只見北延洲頭頂之上,一條倒掛星河顯化出來,自北向南蔓延不知幾何。
鶴唳龍吟風云聚,劍若霹靂斬天光。
隨著江生法劍劈落,北延真君的身形怔在當場。
神情恍然的湛法真君看著面前青冠玄袍的俊朗道人,看著道人那閑庭自若的神情,看著道人手中那柄皂黑長劍。
恍惚之間,湛法真君似是看到了曾經那個意氣風發的自己。
看到了那個勢要憑手中三尺劍平滅世間不平,滌蕩妖鬼邪魔的少年。
湛法真君亦是天縱奇才,幼年時便展露頭角,表現出了上佳的修道天資,偏偏又有極高的劍道天賦,拜入那羅界的三星宗。
年少入宗,加之天資非凡,自是少年意氣,瀟灑不羈,弱冠之年便筑基有成,隨后紫府、金丹.
一路行來,湛法真君經歷過不知多少艱險魔難,生死之境也數次踏足,最后成為了法相,拜入無相真君座下。
隨后,一切就變了 湛法真君眼中瞬息之間閃過往日種種畫面。
一道劍痕自其頭頂一直蔓延到下腹,隨后就見湛法真君的肉身寸寸崩解,恍如飛灰一般飄散湮滅。
江生那一劍,不僅劈開了湛法真君的肉身,更是斬碎了其真靈,湛法真君已經無力回天。
那三災末劫劍意已經將湛法真君的真靈重創擊碎,如今只是湛法真君還勉強聚合著自己那破碎的真靈而已。
隨著湛法真君回憶起自己的師父無相真君,湛法真君忽得一笑,隨后主動散開了破碎的真靈。
江生微微皺眉,他做事向來不會做的太絕。
除非是對付天魔,否則哪怕是邪修魔道,他也總會留其真靈轉生,不會刻意抹滅他人最后一點靈機。
湛法真君也是如此。
江生只是破滅了其生機,給其留了輪回轉世的機會。
否則江生方才完全可以直接補上一劍,而不是坐視湛法真君在這里回憶過往。
可湛法真君卻是主動讓自己灰飛煙滅,不給自己轉世的余地。
須知凡俗生靈,死后便再無此人,其魂魄被天地打散重組之后,就不再是原本那個人了。
因此凡俗生靈沒有轉世重生,只有一世,除非其有修行際遇,且能一路攀登到達金丹境以上,方才有輪回一說。
而修行中人,從筑基開始,則留一絲神魂,這算是一份天地饋贈。
同樣是重塑一份魂魄,但加入這一絲修行中人的神魂,總會給其帶來一些便宜,比如眼聰目明,比如才思敏捷,比如親近修行,少顯聰慧或是身強體健等等。
這也是天地間那些修行好苗子的由來。
除去本就是修行者的父母結合,誕下有修行資質的孩子,那些出身山林野民,鄉間農夫或是什么富紳商戶家的孩子,但凡有點天資的,基本都有那么一絲天地饋贈。
沒有前世,也不沾因果,今生種種全看自身,不過是得天之幸,多了那么一份希冀,日后是繼續庸庸碌碌耕種一生,還是當牛做馬為奴為仆,或者踏入修行,全看其自身。
這也是天道至公的一種體現。
凡俗生靈,唯有一世;修行中人,方有輪回。
然修行中人的輪回,也不過是保你一縷真靈,日后能否覺醒宿慧,尋得前世記憶,全看個人機緣。
除非到達上三境,否則你前世即便是法相真人,坐看滄海桑田三千年,看遍了人世滄桑,王朝輪回,威壓了一個王朝,一個洲域,死后還是一坯黃土,只能等待那冥冥之中的真靈輪回。
可放眼混沌宇宙,世界無量,不說那些小千世界,中千世界,就是一方大千世界之中,生靈如恒河沙粒,修士似漫天繁星,其中大修士者更是如過江之鯽數也數不清。
那么多名動一方,威壓千年的大修士,死后那縷真靈回歸天地,輪回之后,又有幾個覺醒宿慧,想起前世的呢?
除非是天道有意保全你真靈,助你輪回轉世,如同風月仙子那般立下大功德,天地直接保全你的神魂真靈讓你重活一世。
真想要輪回轉生,唯有上三境!
歷經金丹合三寶,元嬰化元神,真靈渡過苦海化作道果,哪怕肉身隕落真靈亦可不滅。
若是愿意留在現世,一縷真靈便可殘存萬年,甚至有卷土重來的機會。
若是輪回往生,那一縷真靈便可歷經重重洗煉最后轉世投胎,寄托新生之后只要能踏上修行之路,必可覺醒宿慧。
如果此世未能踏上修行,還有來世!
上三境的真靈不滅便是如此,而到了純陽之境,那歷萬劫而不朽,天地滅而不沾塵的純陽道君們,便是戰敗了,身隕了,其真靈也可以在輪回之中一次次掙脫出來,便是時間長河都無法抹除這些純陽的存在。
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而遁去其一,是為一線生機。
江生給湛法真君留下了輪回轉世的機會,以湛法真君這煉虛境的修為,其未來必有轉世重生的那一日,即便不是降生在這平相界,也會在一個新的世界里重來。
但湛法真君自己放棄了轉世機會,把自己的真靈湮滅,這是徹徹底底的放棄這一世的一切,拋棄一切記憶和因果。
他圖什么呢?
江生靜靜站在星海之中,望著湛法真君灰飛煙滅之地,方才湛法真君的神情有些古怪,也不知是回憶起了什么,流露出了幾分悔意。
隨后湛法真君就主動湮滅了自己的真靈。
每一位能修成真君的,無不是才華橫溢,天資絕倫之輩。
都是經歷了無盡艱險磨難,渡過了重重生死,才證得道果。
天資、機緣、刻苦、道心等等缺一不可。
每一位上三境的經歷,都能寫成一本厚厚的典籍。
但湛法真君的經歷,江生無心去問,湛法真君的秘密,江生也無心去猜。
手中青萍劍緩緩歸鞘,江生那略顯清冷的聲音再次響起:“觀看了這許久,道友不現身一見嗎?”
江生身后那無人星域之中,伴隨著一道瑩瑩之光閃爍,一道身形自虛空之中走出來。
來人是位女修,穿著一件深藍云湛翠竹道衣,沒有帶什么奢華的飾品,僅僅是腦后插著一根玉簪,看起來似是心境淡泊,清心寡欲。
女修對著江生盈盈一拜:“貧道映柳,見過道友。”
映柳真君,終于是忍不住現身了。
只見這位映柳真君神情有些黯淡:“貧道映柳,與死在道友劍下的湛法,乃是同門師兄妹。”
“此番前來,原意是為了拜訪師兄,卻不曾想”
江生凝眉看去:“哦?那映柳道友,可是要為你師兄報仇?”
映柳搖了搖頭:“師兄墜入邪道,道友助其解脫,也是好事,至少還能留下一個清名。”
“若是真放縱師兄肆意妄為,師門名譽,師兄自身的名聲,便徹底毀了。”
“此番雖說是來拜訪師兄,但我既然發現了師兄墜入邪道,便是道長不出手,我也是要清理門戶的。”
“如今道長出手,也省了一場同門相殘。”
江生點了點頭:“原來如此,若是無事,貧道這便要走了。”
說著,江生起身便要走。
映柳看江生毫不拖泥帶水的要走,眼中閃過一絲晦色,神情卻是如常:“道友請留步!”
江生扭頭看向映柳:“映柳道友,還有何事?”
映柳深吸一口氣,正色道:“師兄已死,宗門傳承不能流落在外,還請道友交還我宗門傳承功法。”
映柳的姿態做的很低,甚至有些祈求的姿態。
如果映柳有把握擊敗江生,她絕不會這般低聲下氣。
但映柳沒把握,她是親眼見證了江生和湛法交手的,一尊煉虛中期的真君,在江生手下沒撐過幾合就被斬殺!
從頭到尾,江生一直是壓著湛法在打,全程甚至可以說是游刃有余,那閑庭信步的姿態,面對湛法種種神通手段,即便是泰山崩于前依舊鎮定自若的模樣,著實驚到了映柳。
也讓映柳看到了玄門正宗的天驕風采到底是何模樣。
而江生那斬出的那一道貫穿星河,縱橫南北百萬里的煌煌劍芒,更是讓映柳心生寒意。
這絕非可力敵之人,需徐徐圖之。
也正因如此,映柳才故意走到江生面前,故意暴露氣息,故意做出這幅姿態,只是希望能從江生手中拿回湛法手里的《陰陽無形秘藏》。
饒是被映柳這般看著,江生眼中依舊是一片淡然,無悲無喜,絲毫沒有當著人家師妹的面斬殺師兄的愧疚感。
“映柳道友的提議,自是理所應當。”
“但你師兄的傳承,卻不在貧道手中。”
“至于你師兄的法寶.”
江生頓了頓,看向周遭星穹之中那四散的熒光碎片,其中有玉玨,有法劍,有令旗,有金印 只是這些法寶如今都碎了一地,成了這星穹之中的點點流光。
映柳順著江生的視線看過去,看著那布滿星空的法寶碎片,也是忍不住心里一抽:湛法真君的法寶,已經全部碎在了江生那柄法劍之下。
“映柳道友若是要尋你師兄的傳承,不妨去你師兄的洞府看一看。”
“貧道還有事,先行告辭了。”
說著,江生化作流光離去,只留下映柳一人留在星海之中。
望著江生遠去的身影,映柳神情明晦不定,最后冷哼一聲轉頭沖向九相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