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后的時日里,棲霞山上的動靜愈演愈烈。
從一開始的時不時雷鳴劍吟,到持續不斷的劍氣激蕩,驚雷煌煌,再到最后的萬籟俱寂。
數年光陰里,江生不斷演練神通術法,從一開始的日夜勤練到后續的感悟自然、神識參法,江生的修行由外轉內,棲霞山也變得安靜下來。
華明堂中,青冠玄袍的道人盤坐水面,頭頂青氣升騰,周遭風雷演化。
風雷水火輪轉自然,靈動萬分。
青萍劍被江生置于膝上靜靜感知著風水之間雷火的變化。
伴隨著道人悠長的呼吸,風雷散去,水火消弭。
“我之道,在劍耶?在法耶?”
江生捫心自問著,自己一直以來都修行了什么。
是青元符經的中正平和,還是天一生水經的以柔御剛?
《虛明清衍道君說風水參合真經》中,清衍祖師言風生水起,演化萬象,風水相銜乃自然,因此,風水觀天,星象無窮。
《乾元德景道君說離坎水火真經》中,德景祖師言水火無量,煉神陰陽,水火相濟化天地,因此,大道至公,水火無情。
“風,水,雷,火”
“還有土行.”
道人沉吟著,神情晦明不定。
“劍道也好,術法也好,都是我之延伸,亦如雷霆。因此,如臂指使、隨心所欲者,便是己道。”
“我當前所欲者,乃演化己道,無論是道君真經,玄門正法,還是旁門神通,都當融匯于一體才是。”
“借天地之法,化自身之道.說來我已經有段時日不曾煉丹煉器了。”
“常言道藥逢氣類方成象,道合希夷為自然。不妨,煉一爐龍虎大丹,靜一靜心。”
煉丹之道,亦是大道。
以往,道人以靈草化液而凝丹。
今日,道人打算以天地靈氣而化丹。
風雷之氣,水火之精被道人盡數融入一處,雙手捧合,靜靜凝煉。
但見道人雙手之中風雷水火隱隱相融,卻又相斥相生.
心境明澈,靈臺清凈,因此心無旁騖,得以專心一道。
春夏秋冬,四季輪轉,道人盤坐明堂,靜靜參法。
又是一年光景過去,道人不再煉丹,而是跪坐桌前,書寫著什么。
“劍道有四,曰快、曰重、曰法、曰幻。”
“而以吾之見,劍道當以鋒為首。”
“以奔雷之迅捷,清風之靈幻,若水之法華,戊土之厚重,演地水風火,加丙火淬鋒,化四象之劍,誅戮妖邪”
青冠玄袍的道人伏案寫著一行行云篆小字。
細細看去,這是一本編纂到一半的劍道經義。
這是江生第一次編寫自己所悟的劍法經義,也是對自身神通手段的初次印證。
江生一直在編纂自己的功法經義。
自入主棲霞山以來,至今已有九載歲月。
江生消磨神力,參演玄法,修行劍道,催雷化電,沉浸修行三千余日夜,初步印證己道。
隨著江生不斷書寫,在道人身側,隱隱有一道道劍意凝練,切割空間,泯滅大氣。
從初版到反復修改,再到驗證己身。
這本通篇萬五千字的劍道經義總算被江生編成。
看著手中這本薄薄的冊子,江生沉吟片刻,在其封面寫下《玉辰道人說四象劍經元典》十一個小字。
隨后翻開扉頁,默默記載:“風雷化陰陽,水火參兩儀,土行居中和,四象并混生。”
所謂玉辰道人說四象劍經元典,并非僅僅是江生對劍之一道的理解,還有江生對神通術法,對天地自然的理解。
這個名字,是江生初步定下的對自身道路的印證。
日后凝嬰,化神,乃至破境煉虛,這本玉辰道人說四象劍經元典的名字也會不斷變化。
江生會把自己的參悟,感想不斷記錄其中,最后將其書寫成一本厚厚的典籍。
認真將這本書冊收好,江生感知了下自身的法力。
金丹后期,瀕臨圓滿。
體內殘留的大半神力已經被江生煉化,僅剩的那些,再有一年光景也應當盡數煉去。
到時,江生就是再次徹底掌控自身,而江生的神通法力也會修行至圓滿。
“余下的時間,不再演法,專心修行。”
言罷,道人緩緩舒展身軀,繼而重新盤坐下來。
明堂之外紅楓灼華,風聲沙沙,堂中道人靜坐蒲團,氣機悠長。
當時間來至山河歷三萬九千九百五十七年時,閉關十一載的江生終于出關了。
朱玖得知江生出關之后,第一時間就來了棲霞山。
“道長,您可算出關了”
朱玖笑著,望向江生那雙眼睛時,一時之間竟然被懾住,無言而立。
青冠玄袍的道人盤坐蒲團之上,雙眼好似幽潭,古井無波,但其中卻隱隱有什么無形氣機醞釀輪轉。
“原來是明王到了,貧道竊居此地十一載,獲益良多,當對明王道一聲謝。”
江生語調平緩,聲音清冷卻不失溫和。
朱玖愣了愣,隨即笑道:“不過是提供一處修行之地罷了,道長何必言謝。”
“觀道長氣機,好像圓潤無瑕,道長已經修行到金丹極境了吧?”
江生點點頭:“算是吧,不過仍有些不足。”
“想來去參加完流華法會,便能補全這點缺陷了。”
七日后,江生離開明國,前往東域大洲南境云中山脈。
南越國,就在云中山脈以南。
三千丈高空之上,一朵祥云緩緩飛著。
朱玖的兒子一年前便啟程了,他們要前往南越需要的時間太多,等不得江生。
江生一人獨自前往,倒也樂得自在。
自明國向南十萬里后,江生飛到了一處毒沼叢林之上。
此地遍布荊棘灌木,滿是泥潭毒霧,這等地界多是一些妖族昆類甲類生存,人族并不多。
而江生飛至此地時,恰巧林中幾道氣機沖天而起,放眼望去,是幾人正在斗法。
這幾個俱是金丹修士,斗起法來自然凌厲的很。
只見他們施展神通,演化出驚濤駭浪與烈火熔巖,在天空之上化作水火之景,朱藍之色。
江生瞥了眼這幾人,隨即徑直掠過他們,向前而去。
眼瞅著江生就要飛遠,那斗法的幾人之中忽得有人高喊:“兄臺助我!”
此言一出,兩個金丹立刻施展手段截住江生:“你與那賊人有牽連?!”
江生靜靜看著擋在身前的兩個金丹,又看向后方那看似斗法,實則蠢蠢欲動的幾人,神情淡然:“一息之內,你等退去,可活。”
聽到這話,這幾個金丹都有些茫然。
然而還不等他們反應過來,但聽雷鳴響徹,電光火石之間,四道劍虹掠去。
赤紫青藍四色劍芒激蕩蹁躚,帶起滾滾雷音,炸開層層云爆,須臾間便在空中留下一道凝而不散的扭曲劍痕,。
這幾個金丹面露驚恐之色,還未來得及逃,就見一道鋒芒刺入眉心。
下一瞬,天空之上四團血霧炸開。
“敢傷我兄弟!”
余下那兩人話還沒說完,伴隨著破空嗚咽之聲,青紫劍虹貫空而來,又是兩團血霧。
江生一揮衣袖,六枚斑駁金丹落入江生袖中,隨即繼續架云而去,看也不看下方。
等江生飛遠了,那下方沼澤叢林之中,才有幾人膽戰心驚的露出頭來。
“那,那是哪來的真人,手段這般凌厲,僅僅一招就把云潭六鬼給殺了!”
“這應當是某方大宗的真傳吧?我們南方之地多少名門大派,毫不遜色中原的大唐,出一兩位劍仙,也是正常。就是不知這是哪家的劍仙”
“想來這也是丹霞真君的流華法會去的,這次法會必然更為精彩了。”
幾人說著,各自慶幸起來。
若不是江生突兀出現斬了云潭六鬼,他們這些人怕是要死在云潭六鬼手中了。
云潭六鬼是這一片赫赫有名的劫修,哪怕是金丹后期的大修士都被他們圍殺過,可是不曾想今日這一群倀鬼遇到了猛虎,被反殺了個干凈。
這幾人匆匆脫身之后收拾完自家東西就匆匆離去,生怕留在此地再招惹到什么禍患。
這種事,江生南行十萬里來遇到的次數也不少了。
有紫府境的劫修劫掠筑基,也有金丹境的修士借機埋伏仇人。
隨著丹霞真君的法會即將召開,這萬年劫數前最后一次的流華法會吸引了南疆不知多少生靈。
不僅僅是人族,妖族、精怪、水族,都迫不及待的參與到這次法會之中。
江生一路行來,就見到一些大妖,乃至一些水族的身影。
不過雙方互不干擾,他們不來打擾江生,江生也懶得理會他們。
正如那云潭六鬼,他們但凡有點眼力見,都不會死在江生手中。
鷲嶺天塹分割東域大洲的中原和南方。
跨越鷲嶺,便是南疆之地。
而明國所在的位置,實際上是南疆邊緣。
云中山脈位于南疆中心,距離明國足足三千萬里之遙。
這等距離對江生來言,全速而去也需要數月時間。
不過流華法會在九百六十年才會開始,眼下還有時間,江生可以慢悠悠的前去。
南疆之地諸多勢力之所以提早數年就要啟程,就是因為一路太過遙遠,而路上危機又太多,因此要么結伴而行,要么提早出發,繞些遠路。
對江生來言自是不需要繞遠路,直通過去便是。
因此不少結伴而行的修士或者依靠商隊庇護的修士,都看到了一朵祥云飛向云中山脈。
祥云之上,一個道人闔眼盤坐,沿途不避不閃,遇到的所有危機,都是一劍解決。
哪怕是遇到元嬰境的妖獸襲擊,對那祥云之上的道人來說,也不過是一劍了結。
南疆商盟的行商車隊里,借助商盟車隊趕赴南越的一群修士就親眼看到,一頭元嬰境的天鷹徑直撲向道人,結果道人袖中飛出兩道劍虹,須臾間就把那元嬰境的天鷹絞殺,隨后瀟灑而去。
那元嬰境的天鷹折了肉身不提,就連妖嬰都被收了去。
這等意氣風發之舉,看得商盟車隊中的修士們是熱血沸騰,心馳神往。
而對江生來說,這種事卻是枯燥無味的很。
“就應當帶著青牛一起來,至少這一路不至于如此麻煩。”
江生思索著,忽得聽到身邊有傳音之聲。
“這位道友可是要去南越,不妨來此一敘如何?”
江生扭頭望去,見是一艘約么三百丈長短的小型法舟。
這種小型法舟多是小家族小商會所用,當然也會有修士專門買來作為私人之用,很是方便。
此時那法舟之上,就有一道身影笑著對江生打招呼。
思索一番,江生縱云而去。
瞅見道人賣相,那法舟之上的修士笑著說道:“在下錢玉山,見過道友。”
言罷,錢玉山頗為自得的挺直了腰板。
“貧道玉辰。”
江生行了個道禮,神情淡然。
錢玉山愣了愣,看江生的模樣,他似乎不知道自己的來歷身份。
“咳咳,這位道友可是并非南疆出身?”錢玉山問道。
江生并沒有隱瞞:“貧道翻越鷲嶺而來,自然不是南疆出身。”
不是南疆出身,那么不認得自己就情有可原了。
錢玉山想著,繼而笑道:“道友孤身前往,未免太過無趣,我錢某人一路行來,最愛結交朋友。”
“道友不如來法舟之上,歇歇腳,聊一聊,如何?”
江生感知一番后,緩緩點頭:“如此,便叨擾了。”
法舟長不過三百丈,可內有乾坤,看似樸素,內里奢華無比,有侍女仆人上百,服侍著這艘法舟之上的真人們。
除了江生以外,錢玉山已經邀請了三人上船,江生是第四個。
當錢玉山領著江生來到法舟內部時,落座的三人紛紛看向江生,繼而神情各異。
頭戴明珠冠,身穿白浪袍的俊秀公子看江生的神情有些驚訝,似乎是在為江生的年齡修為而吃驚。
而那個帶著面紗,一襲紅衣的女修,則是神色漠然,好似江生的出現與她無關。
至于最后那位頭戴玄冠身穿道袍的修士,看江生的眼神中隱隱帶著一絲躍躍欲試之意;他能感知到,江生身上有一股深沉內斂的劍意。
這三人,修為最低都是金丹后期,觀其神情就知手段非凡,能邀請這些人登船,也足以見得錢玉山的手段了。
而錢玉山也是給江生介紹著:“那是南疆百煉宗的韓俊,韓道友。”
“那是南疆苗家的苗瑜,苗仙子。”
“那是南疆赫赫有名的劍仙,段長河,段道友。”
言罷,錢玉山又笑道:“玉辰道友,手段亦是非凡。”
“這小小法舟之上,能有諸位入席,當真是可喜可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