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鷲嶺天壁之前。
身披大紅袈裟手持鎏金禪杖的覺空和尚靜靜立著,似在閉目休息。
不多時,一點青光縱來,化作江生的身影。
“貧道還以為,法師會帶著那位明王一起來。”
“道長說笑了,我把明王帶來,豈不是束縛自己手腳?”
覺空帶著朱玖一起的前提,是沒有外人干擾,這樣他才會帶著朱玖這個元嬰境的戰力,而明國和明王寺也不至于出什么問題。
但江生出現在了明國,天知道其還有沒有后手,這種時候再帶走朱玖或是明王寺的金丹,無疑是給江生露出破綻。
覺空自是不愿意給江生留下這么大個破綻的,何況那處秘境里有些東西,覺空也不想讓外人知曉。
至于江生,自是不算什么外人,因為覺空已經打算把江生留在秘境里了。
江生看向覺空,這個大天龍寺的真傳明顯已經到了金丹之極境,一身修為進無可進,按理說其早應該破境元嬰了。
畢竟無論是以覺空的能力,還是以大天龍寺的底蘊,都不至于沒有天清玉和地胎石來助這些真傳晉升。
例如江生,如果他底蘊積蓄夠了,完全可以回蓬萊領一份天清玉和地胎石,甚至道宗的元嬰修士在突破化神時也可以去領一份天清玉和地胎石。
道宗雖位于東海之上,但整個東域大洲的資源,大半都在道宗手中。
山河大界玄門三宗,佛家兩寺皆是如此。
畢竟山河大界何其富饒,所謂的希有,只是在尋常修士和勢力眼中稀有而已。
就像能接引星光來沐浴肉身,增強體魄和經脈的三星石、六星石,這等星石一般是山河大界天上的繁星隕落或是天外有大星破碎灑落而來。
但這些星辰碎片一般還沒落下來,就被各方勢力給收走了。
因此尋常修士能撿到一塊三星石、六星石就興奮不已,可這種東西在蓬萊,都是拿來砌墻合頂的。
而天清玉和地胎石這類東西,再過稀有也稀有不到哪去,大唐的藩王們,各道巨室們,都能得到,就連黃氏都能收藏幾份,覺空不可能會缺少這些東西。
如此想來,是覺空故意不晉升,在刻意壓制自己的境界。
他還在等什么?
處心積慮為了這處秘境?
思索著,江生問道:“貧道已經到這了,法師可以說說,那秘境在何處了吧?”
面對江生的問題,覺空輕輕一笑:“不忙,我先問道長一個問題。”
“鷲嶺布有禁制,禁空千丈,同時兩側皆有天塹,內是崇山峻嶺圍繞一處平原之地,道長沒覺得有些古怪之處?”
江生神色如常:“有何古怪?”
見江生故意不答,覺空也不惱怒:“好好好,既然道長不愿回答,那我帶著道長去秘境探一探就是了。”
言罷,覺空輕笑著做了個請的手勢。
重新進入鷲嶺之后,江生與覺空又是各自落在不同的地方。
江生回憶著自己與李妍、黃禹二人進入鷲嶺時毫無察覺的就被分散,繼而了然。
“按照覺空的說法,鷲嶺的怪異與那秘境分不開關系,無論是無生之地還是這些禁制,應當都是那秘境在外的延伸。上個紀元的遺留,還真是不凡啊。”
輕聲自語著,江生自然而然的化作一道青光掠出,向著鷲嶺中心而去。
不多時,江生與覺空就到了那翻滾的渾濁河流前。
渾濁江河滔滔西去,其上陰氣滋生,鵝毛不浮,神識無法探其底,陰魂難以過其境。
“這條陰河,實際上也是那秘境顯化在外的一部分,朔源而去,便是秘境之入口。”
“但秘境入口在河底,若是想要進入秘境,你我就要先泅渡陰河,讓自己沾染上陰氣才成。”
聽著覺空的解釋,江生點了點頭,顯然早有預料。
“道長似乎并不驚訝。”覺空頗有深意的看向江生。
“貧道初至此地時,就察覺這陰河有問題,只是當時沒顧及此地而已。”江生神情波瀾不驚。
江生話沒說完,原本江生的打算是解決陰土和明國之事后再來這陰河一探究竟,不曾想還是先回了這陰河。
“原來如此,今日你我一個釋家,一個玄門,卻是共同來探這陰河,有趣,有趣。”
覺空說著,徑直躍入陰河之中,濺起些許水花之后,便沉入水底。
江生隨后跳入陰河,瞬間便被一個浪花打入水中。
陰河之中頗為古怪,生人進入瞬間沉底,而且周遭多是陰氣縈繞,侵蝕著生人的神魂。
尋常生靈一旦被卷入陰河,不多時就會成為河底的枉死之人。
哪怕是修士,進入河中就會被那陰寒之氣凍徹神魂,侵蝕肉身,繼而陷入非生非死之境,困頓于河中不得超脫。
江生一入河,那絲絲縷縷的陰氣就開始想要侵入江生的身軀,然而隨著青光一震,一層若有若無的水波在江生體表游弋不定,這些陰氣盡數被隔絕在體外。
這陰河只是那秘境在現世的顯化之物,并非本體,這點東西還傷不到江生。
而覺空更是避都不避,任由那些河底的暗潮和陰氣侵蝕,體表時不時一層暗金流光涌動,隔絕侵擾。
覺空看了眼江生,隨即溯源向西掠去。
江生面色淡然,跟在覺空身后,二人在這陰河之底向西而去八百里,終見源頭。
這源頭是一處拇指大小的泉口,正源源不斷向外噴涌陰氣與濁水。
但就是這個不過拇指大小的泉口,造就了這條陰河。
此時這泉口之中大量陰氣與濁水不斷噴涌而出,稍一沾染便是神魂被侵,永墮無間。
“這便是那秘境入口,順著其下去,便是那秘境了。但這入口看似簡單,內卻崎嶇難行,多有陰風魍魎,一不留神便是身死道消,道長可要小心啊。”
覺空說著,率先化作金光沒入泉口,江生毫不猶豫緊隨其后。
一金一青兩道虹光進入泉口之后隨即就落入一條滿是渾濁黃水的地底暗河之中。
這渾濁黃水相比外界的陰河,更為陰寒。
這是真正的陰河水,陰氣鬼氣在其上翻滾,白骨幽魂在其中沉淪。
金丹修士進入其中都會感覺肉身麻木,法力凝滯,繼而是神魂被凍徹,淪落為水中的枯骨幽魂。
若無相應的護身法寶,深入不過百里,金丹修士就會徹底沉淪其中,而若要完全渡過這地底暗河,至少要報廢掉數件護身法寶。
哪怕是元嬰修士進入其中,也很難以自身領域硬抗這暗河之中陰氣與鬼氣的消磨。
然而覺空所化的金光與江生所化的青光卻是在暗河之中飛快向下,任由陰氣消磨,魍魎繞魂,任由河水濤濤,枯骨沉淪,卻難以阻撓其速度。
只見那金光燁燁,青光流離,一個陰氣不侵,一個不沾魍魎,不多時便是渡過了整條暗河。
伴隨悶雷一般的嘩嘩水流之聲,兩道光影掠出水面,化作江生與覺空的身影。
覺空贊許不已:“道長好手段,一身青光護體好似氤氳水波,蕩開陰煞鬼氣,陰鬼不侵,魍魎難擾,萬般術法難近其身。”
“以天一生水化微波橫渡,蓬萊道宗的秋水不染塵,當真不凡。”
聽著覺空的贊嘆,江生卻是笑道:“不比法師的修行。”
“法師橫煉肉身,佛體琉璃威德,威嚴法度,萬法難侵,萬邪不擾。”
“以大毅力大無畏化威德羅漢之軀,大天龍寺的金剛不壞身,令貧道眼界大開。”
秋水不染塵、金剛不壞身,乃蓬萊道宗與大天龍寺不傳秘法,屬神通修行。
這等神通,俱是以最小的消耗去抵擋最大的威脅,除自家人外,真正能看透其奧妙的不多,
覺空是真的對江生的手段感到驚嘆,他不是沒見過其他蓬萊道宗的修士施展此法,但沒有一個如江生這般如此自然融洽。
上品金丹,道宗真傳,果然手段不凡。
思索著,覺空不由得又慶幸自身早做了準備,還好多備了些手段,不然還真不好破這手段。
而江生也是對覺空多了一分警惕。
先前江生與覺空的分身交過手,那時覺空的分身也施展過金剛不壞身,可依舊被江生一劍斷臂。
顯然那分身施展的功夫不到家,覺空這本尊施展的金剛不壞身,方有佛門金剛琉璃,不壞不朽之意。
二人調息片刻,江生順勢感知四周。
目前二人所在的位置,不知是地下多少里。
眼前這一條濤濤渾濁的黃水,便是陰河的本體,地底黃泉水。
這黃泉水已經過去近四萬載,早已不復當年的神異,可即便如此,依舊是諸多金丹、元嬰的噩夢,也就是江生和覺空這樣的圣地親傳,上品金丹,可以強自橫渡。
而濤濤黃泉對面,只見一片刀山火海,魍魎鬼蜮。
而那鬼蜮正中,是一座通體漆黑,好似巨獸伏地一般的巍峨巨城。
巨城早已蒙塵,顯然已經被廢棄不知多久,只是在這秘境之中茍延殘喘罷了。
可即便如此,這巍峨的巨城依舊給人以強橫的壓迫感,時隔四萬載仍能感知到那威嚴霸道之氣。
“道長,那便是此行的目標。”
“枉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