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都酒肆之甲,飲徒常千余人。≥頂≥點≥小≥說,
白玉樓便是這樣一處正店,高有三層,分五棟,樓間有飛橋、珠簾,彩燈處處,如今剛剛入夜,便是華燈閃耀,華彩處處,令人流連。
邱言當年,曾在此處見過姬箏,此女為至圣先師后人,曾被唐儀攝魂,困于百美圖被邱言所救,因此結下因果,后來又有幾次接觸。
不過,當年邱言來此,還只是來赴他人的邀請,并沒有多少人在意,可今日他決定在此處設宴,登時就是一石激起千層浪,三日前這個消息一透露出去,白玉樓的東家立刻就主動過來,立下了承諾。
至于這城中的官僚與貴胄們,更是個個心動,都想要過來赴宴。
不過,這次宴席的主角,顯然另有其人——
“軍師,依你之見,那大瑞定國侯設下此宴,是否是個鴻門宴,要將我引入甕中?”立于白玉樓前,那翻細墨者與身后眾多墨家弟子,都是面色凝重,眼神中有著諸多復雜情緒閃爍。
在這翻細墨者邊上,更是跟著那范遠。
時間距離范遠之念被邱言攝入文網,已經過去七天,在這七天的時間里,翻細墨者等人找不到他的氣息,更聽不到他的消息,以至于有墨家弟子,認為范遠是畏罪潛逃了,很是咒罵了一番。
也因為沒有消息傳來,那翻細墨者等人可以說是坐臥不安,那大瑞官府不再聯系他們,說好的范遠去發動人脈,尋求轉機,結果范遠不見了蹤跡。
如此一來,這個天志洲使節團,登時就變成了無頭蒼蠅,不光是無法探查情況。甚至不知道該怎么從如今的局面下下手。
好在那范遠最終歸來,面對翻細墨者等人的指責,范遠先是沉默不語,隨后才說出自己在這段時間中的遭遇,他當然不敢實話實說,只是說自己因為要尋人幫助,惹惱了一人,自己為了展現誠意,在其人那邊糾纏了幾日,根本沒有機會和時間與外界聯系。這樣才說通了那人,方才得以聯系上邱言。
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那翻細墨者也不好追究,反倒要勉勵一番,最終還是決定過來赴宴。
在這幾天的時間里,翻細墨者當真是如坐針氈,好似那熱鍋上的螞蟻,偏生找不到出路,現在到了白玉樓前。回想之前種種,免不了一陣氣餒。
“最后,還是要我等過來拜訪,只是這樣一來。不要說掌握主動了,怕是要丟失更多利益。”這樣想著,這位墨者連同身后的幾名弟子,便被兩名豪奴領著。步入了樓中。
樓中堂皇、雕梁畫棟,乃是一片華麗景象,那大堂中更是人聲鼎沸。一個個在東都,甚至周邊的府縣中有頭有臉的人物,此時都聚集在大堂中,互相見禮,親切的交談著。
這些人,都是在知道邱言設宴之后,想方設法加入進來的,對他們而言,哪怕是見不到邱言的面,只要能在這里混個臉熟、攀攀交情,結個善緣,便是達成目的了,建立了人脈與關系。
不過,在這里面也有人是心存更上一層樓的念頭的,要知道,如今的邱言,可以說是權勢滔天,整個大瑞的權柄,都被他握在手上,無論是施政還是升遷,都與其有關,若是能在他的心里留下印象,必然會對之后的仕途,有著難以估量的好處。
而這些人,同樣也關注著這次宴會的實質和原因,想要從這個方面著手,從而把握先機,所以當看到以翻細墨者為主的一行墨衣人走進來的時候,他們第一時間就將目光投注過去,隨后看到這一行人并未在大堂停留,而是徑直上了樓梯,朝著幾個雅閣而去,頓時心里有數了。
且不說這些人關于凡俗權勢的心思變化,就說那翻細墨者一行人,穿過人群的時候,就顯得有些不耐,蓋因他們自認身份高貴,又是生活在機關昌盛的天志洲,看待一切還頗為原始、生產力低下的東華洲,自然有本能的優越感與高傲之心,好似在看蠻夷和原始部族,但現在他們過來,卻是要向著這個原始部族低頭,所以心境上有著巨大波動。
就翻細墨者而言,他甚至覺得自己每走一步,都被周圍那些在他看來的劣等人所矚目、注視,那視線中似乎蘊含著嘲笑、嘲弄,所以這一步步走下來,心中慢慢積累起一股怒意。
憤怒之念,漸漸燃燒,甚至開始侵蝕他的心靈,等走過臺階,來到了一座雅閣的外面,這怒火近乎凝結實質,為他引路的兩人已然感到重壓在身,汗流浹背,他們在這白玉樓當差,迎來送往,見過不少人物,眼界自然是有的,所以立刻就知道這位墨衣男子不是易于之輩,所以一到地方,就趕緊離開,有些落荒而逃的味道。
翻細墨者也不去管他們,在范遠的帶領下,推門而入。
門中廳堂,乃是一間布置考究的小間,放著一張桌子,只坐著一人,正是邱言。
見到臉色陰沉的仿佛要滴出水來的翻細墨者,邱言并未意外,只是抬手一指面前座位,吐出了一個來:“坐!”
這個字,聲音并不響亮,但落在翻細墨者的耳中,卻好似一聲驚雷,直接讓他猛然驚醒,那心中的怒火直接炸裂,整個人的力氣,似乎也隨同這怒火消散,身子晃了晃。
隨后,邱言又道:“怒火攻心,可不是什么好事,一個不小心,就要引火燒身了,閣下乃是墨家墨者,在天志洲也是一方人物,為何這么沉不住氣?觀你之態,似有不甘不平之念,或許是以為,我東華人物,比不上你天志洲的上達,乃是蠻夷落后之人吧。”
這么一番話說出來,翻細墨者終于回過神來,冷笑一聲,并不回應,但那表情,無疑是默認了。
邱言卻搖搖頭道:“什么時候,這人道的優劣,要靠著機關術的程度來判斷了?墨圣當年曾言,君子之道也,貧則見廉,富則見義,生則見愛,死則見哀。這廉、義、慈、哀,乃是墨家所倡為人之道,畢竟機關術的本事可以學,若是定下心來,不惜一切,或許三十年就能有成,雖不見趕上,但已見端倪,可這人與人之間的念頭、情分,卻不是一時半會就能建立的,一旦失落,可能百年不得回返,甚至失去族群意志與精神。”
“嗯?定國侯你還知道墨家之語?”翻細墨者聽到這里,終于露出意外表情,他們天志洲乃是墨家發展而來,到了如今,物質至上,人人追求功名利祿,墨家的典籍經義,早就被扔到一旁,或者只是單純的看一看,很少有人列為信條,但身為墨者終究不一樣,能抵達這個地位,不光自身要硬,對過往經典也要有所了解才行。
“墨家圣賢也是人道圣賢的一環,同樣倡導秩序,念合雷霆,澤被蒼生,行的是人道大愛,其學說也伴隨著人道雷霆,在諸多部洲留下痕跡,我東華自然不會例外,同樣也有墨家傳承發展,這一點相信墨者你心里也很清楚,這也是你我雙方的合作基礎,請坐。”
又是一聲“坐”,但語氣已然不同,那翻細墨者的念頭,也在邱言的話語中有了細微變化,面對其他東華人,或許這位墨者還有一絲優越感,可面對邱言,這是半點傲氣也無了,蓋因邱言的所作所為,早就傳遍了天志洲了——
包括了邱言早年的崛起歷程,但更多的,還是他南征北戰,運籌帷幄,接連挫敗了天志洲幾方戰線的事,更不要說,在邱言的倡導下,東華本土也開始興起了研究機關術的熱潮,局部有所突破,但在邱言所主持并引領的幾個方面,卻是突飛猛進,不少機關造物,甚至反過來,超過了天志洲的水平!
這樣的情況下,翻細墨者又怎么可能對邱言存在心里優勢?更不要說,他本來還想在權術、心術方面,壓下邱言,掌握主動,但邱言直接的表態,卻讓他在七天的時間中坐立不安,如今過來,已經有低頭的意思了。
沒想到,邱言并沒有借勢壓人,反倒和他談論起墨家之言,使得凝重氣氛略有緩解,順著邱言的話語,翻細墨者當先入座。
對面,邱言并不客套,開宗明義的道:“墨者,今日你我坐在這里,為的是和談之事,這件事墨者能否全權處置?”
上一句還在談論墨家經義,下一句就直接落到了當前之局,翻細墨者先是一愣,跟著下意識的道:“這件事,還要先看貴方的誠意,有關出兵竺坨蘭的事…”
邱言擺擺手,笑道:“墨者說出兵,這個就文不對題了,雙方和談有結果前,還是敵對,哪有敵人相助的道理?只有先定下和談,雙方沒了其他問題,才好商量后面的事,所以出兵竺坨蘭,只是微末枝節,真正的大前提,還是定下和談,這一點,沒有回避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