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炎這個皇帝,因為年齡和見識的關系,現在并未掌握實權,但相關的資料自然看過不少,知道天外之人入侵,代表著什么,是以一聽耿赤等人帶回來的消息,便忙不迭的在朝會中問出,并沒有保守秘密的打算。
“那些道門之人呢?他們又如何了?莫非是全軍覆沒了?”念頭一轉,李炎注意到另外一個方面,不由詢問,這個問題,也是滿朝文武現在最為關心的事。
“這…并無明確消息。”耿赤微微遲疑,回應道。
在他身后,盧養拱手道:“我等那日本已接近觀風島,但隨后異變就起,天外之人降臨,隔絕前后,又有諸多外道妖法作祟,逼得我等不得回航,事后再去探查,已然難得音訊。”
原來,這耿赤與盧養,在幾日之前,帶著朝中之令,又有林頂天領著一眾新軍兵卒,乘船前往觀風島,后來墨家弟子降臨,漆黑烏云與漫天狂沙先后浮現,將那島嶼周圍的一片海域都給籠罩,外界之人無法接觸、探查。
而由于擔心被波及,耿赤等人一合計,便就回航,打算從長計議。
只是這一回去,卻也沒有等到轉機,海上的沙塵始終彌漫,甚至形成一片阻礙,仿佛無形之墻,阻擋著外界之人更深入那片海域,是以派過去的探子,都是有去無回,難有具體信息流傳回來。
時間長了,耿赤等人也知道不是個事,于是在以地脈之法和朝廷聯系后,稍微商討,便留下林頂天在那里坐鎮,耿赤與盧養兩人則是快馬加鞭的回到京城,將親身經歷的事情,敘述出來。
在聽了兩人描述后,堂中大臣都是眉頭緊皺,那徐進則是干脆道:“天外之人入侵的事,決不能等閑視之,這天下異變還沒有過去多久,民心還未完全安定,若是再有天外之人作亂,這事情可就不好收拾了。”
本來,這種事情是不方便直接拿出朝中討論的,只是隨著情況的變化,朝中各方都已經掌握了消息,再刻意封鎖,反倒要弄巧成拙,有的時候,一些事情,越是封鎖,越是滿城風雨,各種流言蜚語一旦起來,最終有可能造成更糟的情況。
正是恐懼流言變化,超出掌握,經過政事堂的商量,反倒決定將事情直接拿到朝堂上來說,同時派出更多的探子,一旦確定了是天外入侵,那當務之急就是確定情況,然后指定應對方案。
盧養的話音落下后,朝中的文武百官就低聲的交談起來,一時之間,殿中嗡嗡低響,也不見有人制止,很快就有一名御史出面,道:“既然無法確認其中到底有什么情況,那么也不好真的當成是天外之人入侵,萬一是那些道門故弄玄虛,知道朝廷派人過去,刻意弄出這么一出,迷惑我等,豈不是著道了?”
“不錯,這次道門聚集,就很是詭異,要知道,這道門之間本就各有恩怨,輕易難以坐在一起,怎的這次就正好匯聚一堂,要召開什么品丹大會,更巧合的是,偏偏有天外之人,挑在這個時候、這個地點出現,還恰好讓咱們朝廷的人看到,未免斧鑿痕跡太重了點。”
“不錯,皇上、諸位宰執,這件事不能急,要從長計議,就算真的是天外之人來襲,也有那道門頂在前面,讓他們相互消耗,這樣一來,等雙方兩敗俱傷,正好朝廷出面收拾殘局。”
聽著一名名大臣,說出自己的判斷和想法,李炎不住的點頭,覺得都說的很有道理,隨后目光下落,在前排的幾名宰執身上掃過,沉吟片刻,就問:“幾位相國可有什么要說的?如今局面不明,正要群策群力。”
“陛下,劉侍郎他們的話,很有道理,但如今情況并不明顯,所以都是猜測之言,”做出回話的,赫然就是邱言,他當先一步,走出群臣隊列,“正因為消息不夠全面,所以這種時候的猜測,很多都能得到對自己有利的局面,可是同樣也不能忽視掉那不利的部分。”
說著,他掃視幾名出聲的大臣,待得目光收回,才繼續道:“如果真的是天外之人入侵,那么這件事朝廷當仁不讓,因為大瑞為中土正統,天下表率,不光要鎮壓江山社稷,統領萬民,那各大道門也是子民,也在統轄之中,豈能任憑他們拼命?”
“道門也是子民?”李炎坐在龍座上,咀嚼這這一句,心中生出一絲念頭,“邱宰執的意思,是要給那道門下達政令?”因為是在朝堂,自然不方便稱呼“邱師”。
“正是如此,那道門與天外之人碰上,雙方立場不同,短兵相接是必然的,肯定也會有損傷,無論道門對朝廷而言,是什么樣的定位,在面對天外之人的時候,立場卻是一樣的,都是要護衛東華大地,這種時候,若是坐山觀虎斗,天外之人固然被削弱,而能夠護持東華的道門,同樣也會受創,所以不能隔岸觀火,而應該給予一定的支援,當然了,這些都是建立在耿樞密使與盧尚書的推測為真的前提下。”
邱言的一番話說完,朝中眾人立刻嘩然。
登時就有一位武將出聲喝問:“定國侯,你的意思,莫非是要讓朝廷支持道門?這不是本末倒置么?道門出世,往往占山為王,還多數不納稅、不服勞役,乃是國朝蛀蟲,仗著有幾分把式,挾持民念,咱們不討伐他們已經算是給他們面子了,如何還能支援?”
“不錯!”又有文臣出列,“不說別的,這諸多道門,往往不服王道教化,不思圣賢之道,朝廷的政令對他們而言,毫無約束力,怕是真給了支援,他們是好處也收,卻不出力,甚至還會禍水東引!絕不可取!”
這文武兩人的話,也代表了朝中的共識。
李炎同樣也有擔憂:“這道門的事情,著實不好把握,就算是有心要按著邱相的說法施行,也不好把握。”
“陛下,諸位,這件事說通了,還是朝廷和道門的溝通不夠,雙方沒有達成在利益上的平衡點。”邱言卻不被眾人的話語所影響,自從他將世家徹底壓下,大權獨攬之后,在朝中已然沒了掣肘,如今干脆的說起了利益之話。
邱言說著說著,微微一笑:“朝中諸位大臣,很多出身世家,那世家算起勢力,聯合起來,怕不是下于道門,但一樣和朝廷相安無事,甚至還相互依存,那道門固然礙于超凡之故,超脫人道,不可輕信,但這并不說明雙方就要敵對,在下不才,愿請諸多門派的掌門齊聚京城,商討宗教改革的事宜。”
“宗教…改革?”
這話一說,又帶來了一個較為陌生的詞語,只是朝中大臣多是見多識廣,聽了之后,立刻明白,那“宗教”所代表的正是宗門與大教的意思,加上改變、革新后綴,里面的含義也就不難明白了。
可是…
李炎眉頭一皺,下意識的問了出來:“要怎么改…”
這也是滿朝文武的疑惑,這方外道門可不是那么容易管轄,否則的話,早就有人動手了。
“凡是都需契機,而這次事情無疑就是一次契機,”邱言瞇起眼睛,“道門等門派與尋常的幫會不同,便在于他們也有傳承,各自有著思想,對于拜入門下之人的心思便有影響,所以這方面要給他們約束,但也不能徹底斷絕,給予一定的優待,但具體如何處理,還要從長計議,算是給予利益,但相對的,這賦稅卻是不可免除…”
這些話,并不是邱言一時沖動說出,而是經過深思熟慮。
實際上,此時的在朝堂上的邱言,并非本體真實,而是源自游醉的畫像,乃是一張畫皮,但充斥人道精神又有人文之網鏈接,從誕生之時就浸透人道,是以能立于朝堂。
“定國侯說的雖好,但就怕無法施行,畢竟那道門可未必會買賬,更不要說讓他們接受這些條件了,此舉絕對行不通!”立時就有朝臣出來,對邱言的提議予以否定。
這倒算不上是冒犯,表面上也是就事論事,但邱言并不打算在這里具體商談這些,所以順勢擺擺手道:“里面自然還有值得商榷的地方,這些都不用太過擔心,眼下當務之急,還是宣召那些宗門話事人來京,同時搞清楚島上的局面…”
說到這里,他朝著龍椅的方向拱拱手,道:“陛下,此事不妨交給臣。”
半信半疑中,李炎還是準了邱言的請示,而旁人也都知道,此事不過只是幌子,皇帝如今并無實權,權力全在政事堂,而政事堂又是邱言說的算,他既然有了主意,旁人如何能夠更改。
“就看這定國侯,如何能將事情理順吧。”
散朝之后,新近上位的禮部侍郎呂粟到了家中,便對向自己詢問的兒子這般說著,那朝會的事情,這會已經傳開。
其子呂翔皺眉道:“可是,這宗門涉及巨大利益,若是任由定國侯施為,咱們家的產業可就…”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