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人適合主持?”
岑帛開口問道,面色同樣凝重,最近幾日,他與邱言之間,也有了一點利益沖突,但并不嚴重,還能妥協,只是雙方之間的立場漸漸分明,卻不是為了私人恩怨,而是為了權勢劃分,只有亮明了立場,才會有想通了立場的大臣過來依附,但接下來往往就要在背后臣子的推動下,陷入敵對。
不過,在具體的事務上,自然也不必爭鋒相對,尤其是涉及到共同利益,比如這次的仙道異動,就不容忽視。
“該是朝中有分量之人,”邱言瞇起眼睛,對此他早就有了一點想法,“只是一般的文臣不行,文臣受圣人教化,對外道之人的看法早已固定,難免有失偏頗,倒不如武將,況且這仙道異動,超凡匯聚,能將之鎮壓的,除了浩然之氣,便是陽剛氣血,再加上這次道門人多勢眾,稍有不慎就是民變,很有可能演變成白蓮教之流,但比之白蓮教之亂,怕是要強上百倍,從這方面來看,也只有兵家武將能把握局勢,鎮壓或者拖延。”
“一般的武將,怕也不行吧。”徐進這時開口,這位如今政事堂資歷最老的宰執,自從不久前馬陽離任后,便儼然成了另外一位馬陽,時常沉默,對很多事情都不評判,但遇上這種事,到底不能沉默,“若是一般的武將過去,縱然發現了什么,說出來也要被朝中文臣輕視,是以這個人,最好是文武都能接受。”
話說到這個份上,其他人也都大概明白了人選。
岑帛皺眉道:“這件事。要由誰稟報給太皇太后、太后和皇上?”
如今皇帝年幼,太皇太后和皇后對政事并不了解,所以真正做主的,就是這政事堂與樞密院,之所以還要匯報。就是要表明責任,事后如果有問題,那么相關的責任人,就要出來負責。
既然是邱言提出來的,那這種時候他也就責無旁貸了,只能勇于任事。好在邱言本就不打算避讓,因為后續的諸多事情,也只有親自負責,才能施行。
“這件事,立刻便要通知宮里。既然是我提出來的,自然是我去說。”邱言說到這里,也不耽擱,徑直動身。
半個時辰之后,樞密院的兩位樞密使,王靖、耿赤便被召入宮中。
兩人入宮之前,也大致清楚了緣由,那探子反饋過來的匯報。本就繞不開樞密院,而政事堂中的一番對話,也有人記錄。沒有特別囑咐的,都會分發給相關的衙門。
“看來這次仙道異變,要由咱們樞密院負責了,也不知是福還是禍。”走在宮中路中,王靖忍不住嘆息。
本來,他這個樞密使的位置。早就該被拿下,甚至要落得與張鏈同等境遇。但沒想到先帝李坤只是敲打了他幾下,便就官復原職。儼然是一副使功不如使過的樣子,而后也有幾次波折,但李坤駕崩的時候,樞密院需要一位老資格來安定,也只有王靖了。
至于耿赤,本為行伍出身,縱然功高,但一個樞密副使的位置,幾乎是到頭了,再往前一步,那文臣們就該警惕和反擊了,縱是如今,也時常有言官、御史上書。
耿赤心里已有明悟,就道:“王兄不必這般,此事到底為何,還不明確,況且就算真讓咱們樞密院接手,那么也不會讓你出京,否則樞密院如何能得安寧?”
“話是如此,只是那道門之人不比其他,一個不好,就是連綿之禍啊,況且之前天下異變,早就令民心動搖,稍有蠱惑,那可就是滔天巨浪啊…”王靖還是一副擔心模樣,這也難怪,以他現在的年紀,已經到了謀身后事、身后名的時候了,講究的是小心無大錯,然后安然退去,如今不過是皇帝年紀還小,讓他先占著位置,這個位置未來還是讓新皇帝用來收買人心的。
“哦?兩位樞密使也來了…”
王靖正在想著,前面卻有一個聲音響起,循聲看去,便能看到一名身材壯碩、個頭高大的英武男子,雖是穿著武將官服,不見甲胄,但那腰帶一束,卻勾勒的整個氣勢雄渾!
此人,正是京營大將軍林頂天,掌管禁軍,而在調動過來之前,更是在都督府任職,深得軍中愛戴。
王靖與耿赤便就行禮:“見過林大將軍,你也是因為那道門之事過來的?”
“不錯,”林頂天的嗓音不粗,但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給人一種不容反駁、一錘定音的味道,“宮中下旨,又有政事堂令,著本將入宮,與東邊的事情有關,估計是要讓本將領兵過去鎮壓。”
耿赤搖頭道:“鎮壓倒不一定,只是免不了讓大將軍帶兵過去,穩住局勢。”他與林頂天交情不淺,便是在宮中說話,也少顧忌。
“不錯,依本官來看,此次事情,還是安撫為主,朝廷是要將事態搞清楚、搞明白,同時加以控制。”這時,又有一個聲音從邊上傳來,隨著聲音過來的是一名儒雅官員。
“盧欽差,沒想到你也來了,何時歸的京城?”王靖一見那人,面露驚喜。
“昨日歸京,還未安頓,就被招來宮中。”那儒雅官員拱拱手,給幾人見禮,其他人也紛紛回禮,格外客氣。
這盧欽差可不是簡單人物,名為盧養,乃是盧家之人,才干過人,之前河北有災,多有欽差過去,卻難以平息,最終盧養前往,以工代賑,又有諸多舉措平息了事情,被先帝李坤稱贊。
但隨后,這盧養仿佛成了救火隊員,哪里有事,便給他一個欽差的名頭,讓他過去平息,多有功勞。
那明白局勢的官員,立刻就意識到,這位盧養乃是先帝給太子準備的能臣,先帝磨練,讓太子大用,如今京城已經有傳聞了,說是盧養將要接任兵部尚書,事后更有可能入閣拜相,為世家代表,填補空缺。
眼明之人都清楚,這個任命是先帝留下來的遺策,不容更改。
而這邊幾人見禮之后,也都看出了緣由,他們這些人,兩個是分管軍政的樞密使,還有一位掌管兵馬、軍中威望頗高的大將軍,更有即將上任的兵部尚書,聯系起來,其意自明。
“這次事情,看來是要讓兵家負責,只是不知道,那政事堂中又是哪位負責。”王靖低語,幾人已然來到了御書房之外,等候里面傳旨召見。
“這不是明擺著的么?”林頂天撇了撇嘴。
盧養也道:“若是從頭到尾,都與兵事有關,那政事堂諸相中除了定國侯,不作他人想。”耿赤也是點頭同意。
這次事情,聚集了兵家各方,若論政事堂中有資格做布局和指導的,也只有同樣在兵事上建樹頗多的邱言了。
果然,隨著御書房內的傳召,眾人入得其中,見到了幾名宰執。
如今的御書房,與從前不同,因李炎還未親政,所以他倒不是事事皆有決斷,而是要在這里觀看諸多宰執的決定,學習處理朝政的方法,這皇帝如果不學,也是不會做的。
這一商談,事情明了,果是邱言主持,令眾人去往那東邊,以耿赤為正使,盧養輔之,再由林頂天領軍隨行,兵馬不多,但皆為新軍精銳。
“讓本將統領新軍么?”聽到這里,林頂天目光微動,知道是之前邱言與兵家商談的條件,借此事一步步完成。
之前,邱言裁撤衛所,這是損傷兵家的利益,但令人奇怪的是,兵家并未因此與邱言交惡,反倒與之配合,這也是讓世家投鼠忌器的原因所在。
不過,單純的幾本典籍,能讓兵家尊敬邱言,卻不足以損害自己的團體利益,所以對于邱言與兵家達成了什么樣的利益交換,一直被外界猜測。
而實際上,這里面的原因并不復雜,因為邱言早就制造出了足以讓兵家心動的誘餌——新軍。
新軍也是兵家之勢,但并不被兵家統屬,但其戰力非凡,早就為兵家覬覦,邱言以新軍為誘餌,自然容易讓兵家妥協。
不過,兵家想要得到新軍,邱言卻也想讓新軍融入兵家,因為在他的計劃中,這新軍只是開端,若是不融入兵家,如何能引起連鎖反應?所以,本就是順水推舟的事情,還能順勢解決衛所隱患,同時借到兵家之勢。
如今,林頂天見了布置,立刻就認為,是邱言在兌現自己之前的承諾。
邱言見了林頂天的面色,便道:“新軍人數不宜多,但也不能少,多了引得道門之人警惕,萬一爆發沖突,人再多也是無用,但少了也不行,不光是不能在混亂時保衛諸位安全,還無法形成一定陣勢,所以三百人最為合適。”
“不知何時啟程?”耿赤與盧養關心的與林頂天不同。
“宜早不宜晚,不妨今日下午便動身,”邱言面色微微凝重起來,給人以緊張之感,“剛剛收到消息,那道門之人上午的時候,起了內訌,有演變為全武行的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