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在世圣賢的名聲,就是他的弱點與痛腳!”
面對眾人疑惑的目光,黃先生用篤定的語氣說著:“定國侯此人,我等早就有所留意,更是片刻不敢松懈,有關他的諸多信息,更是搜集的非常詳實,經過反復的推敲,我們已然找到了其人看重的到底是什么!”
聽著這堅定的語氣,就算心里半信半疑,可雷遠等人還是本能的生出信任之感,這是對于權威的本能盲從。
黃先生也沒有讓幾人失望,之前他還一副不愿意說的樣子,要雷遠反復哀求才吐露出口,可這一開口,就像是一不可收了——
“定國侯的來歷,不用我說,諸位也都知道的很清楚吧?如今在咱們大瑞,不知有多少話本、評書在講述定國侯的故事。”
對于此言,眾商賈連連點頭,他們雖是商賈,但娛樂的時候也是避不開那些項目的,自然是聽過不少與邱言的有關的事情,若非如此,也不會一聽說邱言要來,并且有算賬的架勢,立刻就噤若寒蟬,亂成一團。
不過,黃先生所要的,卻不是讓他們畏懼邱言,而是打算抽絲剝繭,將邱言的本來面目展露在眾人面前。
“既然諸位員外都知道定國侯的名聲,過往經歷大致也應了解,那么就應該注意到,此人行事,確實像很多行文中所說的那樣,幾乎不求自身之利,反而一心為公。”
“對對,”雷遠等人一聽這個,立刻就激動起來。“這才是我等最擔心的問題,如果是碰上了其他官員、勛貴過來,以錢財之物多少還能動其人之心,可在定國侯這邊,怕是毫無用處啊。”
“這就是你們只看到其一。而未知其二。”面對雷遠等人的擔憂,黃先生卻是笑了起來,他的笑容,將房間里的沉悶、凝重氣氛一掃而空,“人生在世,總歸是有追求的。只是諸位員外經營有方,財帛豐厚,卻也被錢財迷惑了眼界,將這紅白之物看成了世間唯一能動人心之物。”
“嗯?”雷遠等人一愣,覺得刺眼頗為深奧。不僅凝神傾聽。
“那定國侯若真的一心為公,甚至真有一顆圣賢之心,為何又要千辛萬苦的走那科舉之路?”提到“科舉”兩字,這黃先生咬牙切齒,話語中竟然有仇恨之意,但旋即消散,“更不要說,這人為官之后。處處爭先,每到一處必定要留下驚人之舉,這又是所為何來?”
“這…”
話聽到這。便是雷遠也覺得自己把握到了一點關竅,覺得那定國侯行事的背后,確實有一條脈絡,若是循此探查,或許能夠破了眼前危局。
這時,黃先生的話頓了頓。似乎是讓聽者能有個喘息和消化的時間,幾息之后。他才繼續道:“我且問你們,這當世圣賢。能有幾人?”
雷遠等人表情更加怪異,圣賢之說本就是描述古代的人道大儒、宗師,來形容他們的位格,但隨著列國時代的遠去,罷黜百家,獨尊儒術,能夠踏足那個位格的人寥寥無幾,很多時候一個王朝輪回中,也不見得能有一人,是以這個詞現在更像是一種恭維、稱呼,而非單獨的位格。
具體到當代,能稱得上在世圣賢的,其實只有兩人,更是天下皆知。
雷遠就恭敬的朝著東邊拱手,口中道:“稱得上是在世圣賢的,當是那東都的大小陳兩位先生。”話中并沒有提及邱言的名號。
這才是如今的現實,邱言南征北戰,聲名赫赫,名傳天下,風頭無兩,被傳聞是“上馬平天下,下馬治天下”,接著這股東風,他的知行之道也傳遍了五湖四海,成為一時風尚,學問被人推崇。
民間一看這股風潮,幾乎處處都有邱言之名,幾如圣賢之說澤被蒼生,于是不知不覺的,就形容邱言有如圣賢一般。
但說到底還是形容,真要是論起來,邱言固然有典籍傳世,但乃是側重兵家,并不為士林看重,這底蘊在一般的做學問的人中是深厚的,可跟那傳承多年的書院一比,就大有不如了。
聽到眾人回答,黃先生就道:“這便是了,那大小陳先生,成名幾十年,桃李滿天下,更是德高望重,不知多少人聽過其講學,受過其恩惠,從中明禮,方能成就這圣賢之名,可定國侯崛起不過十年,何以如今聲名鵲起,連聲勢都有改過兩陳的征兆?這其中本就存著刻意為之的痕跡,從里面不難猜出那定國侯的目的,其實就在于名!”
雷遠一愣,回味片刻,就道:“咦?如此說來,倒也是說得通的,這定國侯短短時間中,就從一普通士子,達成如今的高度,就算是時也命也,也是太過離奇,怕是古往今來,沒有幾個能有如此變化,如此說來,這為侯爺求得不是利,而是名!”
但跟著,又有一商賈奇道:“但如此一來,豈非更拿他沒轍,這樣好名之人,為了保得清名、正名,即便是身死族滅也不會向心中叛逆低頭,黃先生你又如何將之招攬?”
“其人好名不假,但名聲于他乃是工具,就好像諸位員外愛財,但這錢財賺來了,難道就是用來藏著、掖著?在那地窖中腐朽?非也,諸位追求錢財,為的是能將之變為美酒佳釀、美人綢緞,那定國侯也是一樣,他求名不假,但真正在意的,還是名聲帶來的便利,以方便他傳播自己的學問。”
“邱學?知行之道?”
即便行的是商賈之事,可如今傳的沸沸騰騰的邱學,雷遠等人又豈能不知,這番話停下來,只覺得這位黃先生抽絲剝繭,將看似繁復的事情,給講的絲絲入扣,合情合理,一下子就把那位定國侯的目的、心思給剖析清楚了。
雷遠等人更是心中大定,紛紛道:“原來如此,我就說嘛,這世上哪有人真的無欲無求,就算是圣賢不也求能勘破時間真相么?那定國侯只要心有所求,就好辦啊。”
這時,一直默不作聲,只是傾聽呂老頭卻開口問道:“問題是,若定國侯一心只想傳播自身所學,怕是很難被先生網羅吧,畢竟在那朝廷中大樹底下好乘涼,能徐徐圖之,如果跟著先生您回了山寨,今后難免被朝廷通緝,偌大名聲一朝喪盡也不是不可能,又談何傳承學說學術?”
這呂老頭與反軍關系最近,但也不是真心歸降,而是形勢所迫,不得不從,卻也不看好反軍,想著日后再行擺脫鉗制,可眼下卻是要小心謹慎,不敢有半點馬虎,不然根本等不到以后了。
“呂員外說得好,”黃先生聞言從容一笑,“但事在人為,而今這局面不利,所以咱們才要絞盡腦汁的想計謀,為的不就是打破僵局么?此事若是一點難度也沒有,又如何能顯得出我等計謀?”
其他人本來聽了呂老頭的話,又泛起了嘀咕,現在再聽黃先生的回應,又覺得不錯,之所以用計,是因為靠著平常手段擺平不了了,既然如此,有些難度也是正常,只是…
“還望先生明示,至少也給一點提示。”還是呂老頭干脆,直接問了出來。
黃先生沉吟片刻,就道:“也好,好叫諸位得知,這招攬一人,未必就要讓那人來到山寨之中,亦可以留在原處,至于這破局之法,其實還要落在‘名’之一字上面。”
呂老頭則答:“可定國侯想來潔身自好,這個名聲,短時間內怕是難以有突破之處。”
“潔身自好之人,有如那密不透風的古堡,”黃先生說話間,從懷中取出一封信來,“只是,沒有縫隙,我等卻可以制造縫隙,須知這名聲,說到底是人在別人心中的感官印象,那正主我們動不了,不妨就將旁人心中的印象扭曲些,到時候免不了還要讓幾位員外相助,動用你們手上的人馬。”
說話間,他將那封信遞了過去,呂老頭雖與他同來,但顯然也是頭一次見到這封信,接過來打開,順勢掃了一眼,身邊的雷遠等人也圍了上來,一同觀看。
只是看著看著,幾人面色卻是接連變化。
“這般手段,未免也太…”那雷遠遲疑了一下,抬頭去看黃先生,后者咧嘴一笑,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齒,吐出一句——
“成大事者不計小節,再說了,等到侯爺他歸順了我等,日后成事,說不定還是一樁美談,被人傳唱,況且在咱們說話的這會功夫,我寨中人應該已經動手了。”
“侯爺,前面有高山攔路,只是據那向導所說,此處本是一條官道,雖年久失修,但通行無礙,怎的突然之間就成了一座高山。”
另一邊,走了兩日水6后,邱言一行人再次換乘車馬,往東北方向行進,目標正是澤州,可在路上,卻又插曲,居然是地形變遷,負責護衛的兵卒與向導過去探查,帶回了這么一條消息。
“最奇的,那山前還有塊玉璧,璧上滿是古樸浮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