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找言兒?”劉懷眉頭一皺,“不是已經吩咐過了,讓那門房告訴他們,言兒不在么,怎么還有人不走?”
說完這些,他又轉頭對邱言道:“言兒,這些人過來,按著戲文中所寫,其實就是過來送禮的,這是敗壞你的名聲啊,切不可輕忽大意,要知道你現在這樣的高位,肯定有許多人心存妒忌,時刻想要挑你的錯,所以越是小心謹慎,如履薄冰。”
劉懷對邱言名聲的看重,由此可見一斑。
不過,邱言卻也知道,自己的這名學生,不會無緣無故的就過來通報,如果真的是一般的送禮之人,怕是根本不會引起其人注意,可現在一看,就能在鄭云的臉上,發現些許端倪。
“舅父放心,言心中有數。”先是安撫了劉懷,跟著邱言又向鄭云問道,“是什么人要來與我論道?”
“這人有些來歷,也算是一名士林大師,叫做李蒙起,”鄭云聽了邱言的話語,心里生出安定之念,焦急盡去,從容回道,“李蒙起是關中北邊的名家,在大界山有著一座書院,教授學生,世人都說他與世無爭,不過此人的老師卻不一般,如今在東宮教授太子。”
“原來如此,你這是看出了背后的玄機,擔心為師與那太子因為這事,生出齟齬一本讀小說.ybdu。”邱言點了點頭,他的這名弟子格外聰慧,有著宿慧不說,更是能舉一反三,凡是的關鍵,他一眼就能看穿,現在明顯是從那李蒙起的身份、后臺中,看出了一些門道,這才會露出剛才那樣的表情。
“原來是這樣,”邱言沉吟片刻,微微一笑。“此人背后隱藏著多少問題,以及具有何等意義,這些你都不必過多在乎,只需要安心為學就好,這李蒙起此來,其實也是個契機,你去叫三移過來,與那李蒙起約定一個時間,便去論道吧。”
“好的。”鄭云點頭應下,正要離去。忽的反應過來,發覺邱言的話中,似乎有著歧義,就忍不住又過來詢問,“老師,您的意思是讓我叫上三移,去和那李蒙起約定一個時間,然后由您去與他論道么?”
邱言搖搖頭笑道:“我現在是兵部尚書、在政事堂議事,從今往后公務繁忙。就算是與人論道,也不可能隨便什么人過來,都能應下,須得等我有了空閑。方能如此,到時候不要說是論道,就算這李蒙起有意過來求學,我也能教授。可現在若不是大儒、宗師層次的人出面,不好推辭,才會停下公務去與其論道。你們既然是我的學生弟子,那么也該服其勞,正好也是一次難得的鍛煉機會。”
這話聽著普通,但就連劉懷都能明白,邱言是在暗言那李蒙起并不夠資格與自己論道,這并不是邱言孤高自傲,更不是清高,因為話中也說的很清楚了,他邱言的身份,畢竟不是坐于山中,每日與人論道的閑人,而是剛得官職,立于文臣巔峰的朝中重臣,不可能隨便來一個人要論道,自己就必須要展露出平易近人的態度,去遷就對方。
只是那其中含義,卻讓鄭云心有所思。
“這…”鄭云聞言,略有遲疑,他雖說天資聰慧,可終究還是年輕,所學已經堪稱淵博,也與一些儒生、士子、監生有過論道、辯論,相互學習的經歷,更曾在邱言的指導和要求下,去田中做農活,又或者去集市體驗,經歷堪稱豐富。
不過,這些東西并不足以讓鄭云覺得,自己與孟三移兩人,可以去和一名成名許久之人論道,說到底,他還是一個少年而已,這心志并不見得多么堅定。
邱言看著正在沉吟的鄭云,說道:“這些事情,你總歸是要去經歷的,跟在為師身邊,為師始終能給你們遮風擋雨,但人生在世可不是為了依附他人,總歸要有自己的路去走,與這李蒙起的論道,或許能讓你們逐漸看清自己的道路。”
話說到這一步,鄭云也從里面感受到了自己老師的殷切期望,他跟隨邱言的時間不短,但隨侍左右的時間卻不長,可對于自己老師的一些個習慣還是了解的。
待得邱言這么一說,鄭云心里也有不少明悟,再想起與那李蒙起論道的事情,居然有些躍躍欲試了。
跟著便與眾人告辭,急不可耐的前去了,不過在這之前,他還要先將在后院讀書的孟三移給叫出來才行。
另一邊,看著鄭云急切離去的背影,劉懷也是露出笑容道:“小云兒最是聰慧,今后應該可以繼承你的衣缽,我也挺旁人說了,說是言兒你現在的學問很是高深,世上少有人能及,這樣的學問可不能斷絕,應該要找好傳人,傳承下去。”
說著說著,他話鋒一轉:“不過,這自家孩子的功課,你也不該疏忽,小云兒他們的學問我看也快出師了,你要是有時間,也該指點指點舉哥兒他們才是。”
“是,邱言記住了。”邱言趕緊就點頭,跟著這一家子人便移步院中,這邱家剛才就有人過來報喜了,劉懷知道之后,趕緊就吩咐起來,讓備好一桌酒席,等邱言來了慶祝。
這且不多說,卻說那鄭云急著叫上孟三移,跟著就徑直來到大門前,與那李蒙起照面。
其他人過來拜訪的人,都被劉懷吩咐著用邱言不再打發走了,送來的禮物也都被一概擋了回去,劉懷生怕這些事情會壞了邱言的名聲。
其實,現在過來拜訪的人,一般都是些小官和富戶,也算是知道進退的,他們這樣正大光明過來拜訪,送出來的也多是風雅之物,不會讓邱言落下口實,否則本是要過來攀交情,若是送禮不當,豈不就成了結仇了?
再說了,真要送東西,也是要等上一陣子,等京城的幾個圈子,對邱言的喜好摸透了,這才好投其所好,并且用一些較為隱晦的送禮方法。
不過,和其他人相比,這李蒙起明顯不同,首先就是他的身份,也算是聞名一處,不可等閑代指,其次就是此人的目的,不是要來討好奉承,而是說要論道,立足點就有不同,那門房當然不敢擅自做主,這才將離得近的鄭云叫來,讓他做出決定。
這才有鄭云去找邱言的一幕。
“什么?邱學士讓你與李某論道?”李蒙起聽了鄭云之言,眉頭一皺,露出憤恨之色,“早就聽說邱學士學究天人,其知行之道為入文之匙,可今日一看,才知盛名之下其實不實,居然用這等手段羞辱在下!既然邱學士不愿,那李某自是告辭,只是不知這日后天下人聽聞此事,要如何去看邱學士!告辭!”
“慢著!”
鄭云聽了這些話,叫住了李蒙起。
“怎么?還有何事要說?”李蒙起停下腳步,轉頭問道,他的話歲不客氣,可其人倒也相貌堂堂,言語一出,自有一股威勢,按著他的想法,自己說出來這話,必是要將邱言逼出來的,然后就能順勢完成原本的目的。
鄭云就正色道:“李先生,我敬你是儒家名宿,所以以禮相待,你切莫要借此來辱鄭某老師的名聲。”
“嗯?”這回話與所想不同,但李蒙起還是好整以暇的反問,“李某過來求取論道,與你師共參人道玄機,結果邱學士就派出你們兩個黃口小兒出來,難道不是欺我?”
“甘羅十二可以為使,何以李先生卻小看于我等?”鄭云一板一眼的回應,“再說來,你來與我師論道,可我師政務繁忙,若是隨便什么人都過來要論道,若不如愿就回去污吾師之名,那這什么事情都不用做了,更不用為學,日日辯論便行了。”
“好個伶牙俐齒,也罷,也罷,這事就算是李某人自討沒趣,我也不會多說,但世人怎么評價,也不是我能決定的。”那李蒙起說著,便要拂袖而去。
這個時候,孟三移上前一步,笑道:“怎么?論道論不過我師兄,便要落荒而逃了?這事倒好,真傳出去,旁人怎么說我家老師,我是不知道,可怎么說李先生你,我還是能料到的。”
“嗯?”李蒙起眼皮子一跳,這才第一次正色打量孟三移。
和鄭云這自幼就受邱言教誨,并且沒有經歷過多少磨難的相比,孟三移的身上,明顯帶著市井氣息,所以李蒙起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只以為是邱家的雜役,沒想到這人突然過來,口稱邱言為師,聯想到那市井傳聞,李蒙起知道此人是誰了。
“你就是那孟三移?”
“我是何人并不重要,倒是先生要如何應對才是關鍵,”孟三移露出笑容,“說起來,我就愛老師平時論道的,都是大儒、宗師,就算是先生你的老師,想要求教,應該也要托太子說項,今日聽聞先生過來,孟某還以為先生是為你的老師過來傳信的,沒想到居然是自己要與吾師論道,著實讓人吃驚。”
此話說出,李蒙起倏地就臉色鐵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