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皇帝昏厥又醒來,宮中氣氛略微怪異,有種輕松夾雜著緊張的情緒,矛盾怪異,卻很容易讓人理解。()
畢竟皇帝醒來,是值得慶賀的事情,可昏迷多日的事實,也代表著龍體有恙,難免讓人覺得還有隱患。
加上之前親王、群臣一鬧,局面就越發復雜,自是會有緊張和警戒,最直接的結果,就是走入皇宮的流程越發繁瑣,連邱言這樣有著學士名頭,在職權上本來就能進出皇宮的官員,都要折騰半天,才被放行。
待得他來到御書房的時候,居然已近午時。
“邱愛卿來了,快賜座。”
邱言進入御書房的時候,李坤正伏案書寫著,他的面色有些蒼白,不似剛蘇醒時還有紅潤氣息,這也正常,當時李坤之所面色紅潤,是因不斷被人震蕩氣血,維持尸身活力,而今無人繼續維持,自然就恢復了自身機能,靠著天性搬運氣血,難免顯得有些虛弱。
但真正讓邱言意外的,還是李坤居然現在,就趕著批閱奏章了。
另一方面,李坤桌邊的一張小矮桌也令邱言頗為在意,那桌子有正常桌子的三分之一高,桌邊坐著一名半大孩童。
這孩童穿著明黃小衫,有著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看樣子年不過五六,卻一板一眼的坐著,面色頗為嚴肅,不似尋常孩童。
但細細探查,邱言還是從這孩童的眸中,看出了好奇之意,知道終究還是個孩子。
待得君臣禮畢,邱言坐了下來,李坤放下手中筆,招呼身邊的小童道:“炎兒,去給邱學士見禮。”
聽得這個稱呼。邱言肯定了猜測,知道這個孩童正是大瑞太子,將來有可能執掌天下的人物。
“炎兒見過邱學士。”
“使不得…”
接下來,自然又是一番推辭,都是君臣戲碼,無甚可表,待得一切落定,太子坐回位子上,還是做出暈嚴肅之色,只是一雙眼睛滴溜溜一轉。不時落在邱言身上,越發好奇。
“今后,炎兒就要拜托愛卿了,凡事記得多教他,要他明是非,更要知疾苦。”看著自己的兒子,李坤露出慈愛之色,輕聲說著。
太子年紀尚話,卻被李坤擺擺手攔住,就聽后者道:“以愛卿的學識。太子師還是擔得起的,只是朕現在卻不方便直接給邱卿加官,不妨等國戰之后吧,省的又生波折。”
說話間。他將手中奏折收好,繼續道:“前線剛傳來消息,說是軍情進展順利。邱卿的幾個預測都一一證實,局面大好,平定之日不遠了。”
邱言之前呆在宮中,那宮外醞釀了一些流言,但因皇帝昏迷的原因,官員的注意力都被牽扯過去,沒來及發作,如今皇帝醒來,難免有人重新抓住邱言所為做文章,這個時候,若是再給邱言加官,無疑就是將他放在火上烤。
不過,這些本來都是心術、權術的范疇,皇帝將這些盡數說出,連隱秘軍情都隨口言及,這不是他的無心之失,而是一種表態,是交心的表現。
當然,究其根本,如此作為,依舊是馭下術的一種,只是重視程度已經有變。
聽了這些,邱言自要有所表現,這也是常理,李坤并未阻止,又是一番君臣戲,但等邱言說完,李坤笑道:“時間剛好,朕這也有些餓了,大伴,吩咐御膳房,今日朕要與邱愛卿一同用膳。”
“老奴知曉了。”魏公公點點頭,就吩咐下去。
邱言倒也不客氣,他知道這次皇帝喊自己過來,交心、托孤是一方面,必然還有其他事情要說,無疑就要等到席間了。
皇家用膳,與尋常家并不相同,流程繁瑣,但李坤一直崇尚節儉,也算是以身作則,只是多少還有皇家規格在那里放著,因而還是等了一會才來飯菜。
邱言落座之后,入目的菜肴卻很是簡單,不由有些意外,這種菜色就比尋常人家強些,甚至還比不上一些大臣家的火候,而且種類不多,只有寥寥幾碟。
不過,皇家雖有專門的御膳房,匯聚天下名廚,但皇家飲食講究的并非色澤和美味,而是養生與健康,多為清淡,少辛辣,單論味道,本比不上王公大臣,但現在連數量都下降了,更是大有不如。
見了邱言的表情,李坤就猜出了他的心思,笑道:“愛卿不要見怪,飯菜能吃飽就好,總比餓肚子要強,這世上還有許多人難以飽食,朕節省幾口也是應該的。”說話的時候,他的臉上閃過心有余悸的表情。
邱言一看,就知皇帝想起了在血獄的饑餓遭遇,對他產生了影響,只是這些是神靈身的經歷,作為“邱學士”并不了解,因而邱言并未多說。
未料李坤接下來就話鋒一轉:“不過,朕的御廚們,如今也有不同,尋常的菜肴也能別有滋味,愛卿不妨多吃些。”
邱言點點頭,動了筷子。
其實他已然看出來了,飯菜里面飄蕩著淡淡的神力氣息——灶公神力!
皇宮大內,龍氣幽深,神道來之不宜安身,會被貶斥出去,一般的神靈不要說在皇宮里延伸神力,就算是想要在宮中維持信民都不容易。
只是,卻也有例外,若是有皇家親自冊封或者允許,自然可以安坐其中,甚至分享龍脈氣運。
實際上,這皇宮里面本來就有神道存在。
眼下,能在飯菜中出現灶公神力,緣由也很簡單,正是李坤提及了神靈身的名頭,并令御膳房供奉起來。
“看來,皇帝將會對我的神靈部分有所回報了。”
這個念頭剛剛興起,就聽李坤道:“這次朕能脫險,全靠邱卿引薦的神人,那人文神祇也與朕說過許多,朕知愛卿從前受了神人一點恩惠,能有修為也和此有關,但恩情已經償還,想必是不愿繼續深入的,畢竟有圣人教誨,不過朕還是打算將此事告知于你…”
“嗯?”邱言心中一動,感到虛空中因果跳動,氣運猛然波動,并非源自血肉身,而是來自于神道變遷!
“朕打算給那位神人封王!”
“封王?”邱言聞言一愣,這個結果確實有些出乎意料。
給神祇封王,與尋常意義上的祭祀不同,更不同于給凡人封王爵,等于是先給神祇一個名位,再加以祭祀,從此有了名正言順享受香火的資格,甚至會有朝廷親自組織祭祀!
而且,被封了王的神祇,在品格上遠遠超出尋常神靈,那神靈的冊封本來就有許多種,天庭冊封是其中之一,除此之外,更有民愿、天地等不同的冊封之法,而凡間朝廷的冊封,在其中也占有不同尋常的地位!
最為有用的一點,便是正式冊封的神靈,尤其是被封王的神祇,雖然與王朝氣運結合緊密,但并非一損俱損,若是王朝崩塌,龍脈易主,雖會元氣大傷,但依舊能夠留存,而后續王朝只要承認自己是繼承天命,承襲前朝江山,就要繼續祭祀前朝所立神靈!
就算新朝對前朝的神靈不熱心,有所輕視,但為了表現正統和禮儀,也不可能斷絕香火,尤其是對有著“王爺”封號的神靈,更不可能輕慢。
可以說,李坤此舉算得上是投桃報李,報答了活命之恩,給予了足夠的實惠,又沒有強行將神靈身拉上王朝戰車,足見誠意。
不過,邱言雖然動容,卻不能以血肉身來答謝,只能靜靜聽著。
李坤在稍微提了幾句后,就略過不講,想來也知在皇宮中言及神道,終有不妥,是以話鋒一轉,就和邱言聊起最近,在京城鬧得沸沸揚揚的官告官一事了。
這件事,正是邱言與田游青的紛爭,邱言告田游青,在民間甚至已經有了話本,叫做邱學士怒言侍郎罪。
“這次的事,朕也有耳聞,皇城司前后遞了幾份折子,朕知邱卿是因為朕的關系,差點被人陷害,所以你盡管放手去做,不會有人干預!”說話間,李坤眼中閃過一點寒芒。
這次醒來,李坤的性子有了點轉變,血獄中的遭遇終究讓他的心思有了變化,但到底是好還是壞,短時間內還看不出來。
不過,李坤的時間卻也不多了,這點他似乎也有所察覺,經歷了一次生死,在感知上和尋常人有了區別,否則也不會有類似托孤的言語。
待得說完這些,君臣兩人又聊了些新法得失,邱言準備借此探尋一下李坤的態度變化,卻得到了一個意外的結果。
“對兵制的改進,朕已決心進行,愛卿書就兵家典籍,對此最為熟悉,回去后不妨擬個章程,議定大略。”
“這事交給臣做,似有些不妥…”邱言不好直接拒絕,只能委婉提醒。
“無妨…”李坤正要繼續說,冷不防的被一急急走來的小宦官打斷了思緒,那小宦官面色焦急,但未靠近,卻有魏公公走過去,側耳傾聽,隨后面色一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