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門一開,就有云霧飄出,緩緩消弭。。。而后,又有股震人心魄的氣勢呼嘯而出!
就算孟青彥、孟不凡這對父子,見慣了大場面、大人物,早習慣了旁人的氣場、威壓,可這一下,還是不免生出一點震撼之念。
待得二人凝神再看,終在緩緩消散的霧氣中,看到了端坐于房間中央的邱言。
邱言坐于椅上,身邊是張桌子,桌上擺著茶壺、茶杯,正微笑著看著孟家父子。
孟家父子二人到底是見識過人,雖然驚訝,但很快就將心神定下,想起邱言剛才所說之話,不由疑惑。
“我等過來,為的是祖脈震動,也想要搞清楚,邱言那篇文章的用意何在,是不是真的打算觸動世家利益,怎的他竟是說有東西要給我們來看?”
心里轉著念頭,孟青彥下意識的朝兒子看去,正巧孟不凡亦回以目光,父子二人對視一眼,都是越發疑惑,摸不清邱言的用意。
其實,孟青彥這次過來,主要還是為了試探,邱言提出的活字印刷術,降低了這行的本錢,一旦流傳開來,必使民間作坊興起,刻印成風,威脅到很多人的利益,就算是朝廷,也要好生把握,不然也會被動搖。
因為在這個時代,書籍其實起到輿論導向的作用,具有一定的權威性,錯的事情、壞的事跡,經過書籍的引導、修飾,然后傳遍天下,就有可能變成好事。
那顛倒黑白、指鹿為馬的事,掌握話語權的世家,從來都沒少做過。
就這方面而言,對于這“輿論”陣地,他們絕對不會輕易放過的,只是孟青彥卻沒有料到。自己的兒子會將這暗地里的勾當,說的這般清楚。
不過,轉念一想,他便就釋然了,從手頭上的消息來看,邱言無疑是個聰明人物,見多識廣,更有不低手段,與其語焉不詳的旁敲側擊、隱瞞真意,倒不如開誠布公的說清楚。也省的到時孟家沾染上不是。
成,則令其收回文章。
敗,則抽身而退,這與邱言相交的事,自然也要作罷,畢竟是與整個世家階層有關的事,把話挑明了,想來邱言也不會有什么怨言,還顯得自家坦蕩。
明白了這一點。孟青彥才會順著兒子的話說下去,并打好腹稿,準備了些說辭。
卻沒想到,邱言這一露面。不等他們開口,反而先說有東西讓他們去看。
“什么東西?以這邱言的心智,既然拿出那篇文章,就肯定知道影響。也不會不清楚,我父子二人過來所為何來,他有何必弄什么玄虛?”孟青彥還在想著。身邊的孟不凡給了他一個眼神,其人登時了然。
“也對,先入內一探再說。”這樣想著,孟青彥微微一笑,在門外行了一禮,這才入內。
“不知先生有何物要與我父子看?實不相瞞,這次過來,是有要事相商,事關…”孟青彥領著孟不凡走進來,還未停步,就直接開口,做出一副急切的模樣。
這是種說話的技巧,表現出事態緊急的樣子,從而讓對方生出焦慮,進而掌握對話的主動權,并將邱言散發出來的氣勢、氣場抵消。
不過,孟青彥的話只說到了一半,就戛然而止,隨后其人目光,落到了邱言手邊的杯子和茶壺上,面色陡然變化。
這杯子與茶壺,粗略一看,似乎沒有什么不同,只是落到懂行的人眼中,卻渾然不是這么回事。
“這是…天青釉色?而且,杯子上的印花、刻花和貼花很是精細,整個杯子隱隱透光,薄如蟬翼,宛如天成,給人一種風化后的順暢之感!”只是一眼,孟青彥就從杯子和茶壺上,看出了許多門道。
他孟家之所以能夠崛起,并屹立不倒,除了權勢,還需錢財,其族麾下養著數目不小的商隊,北上草原,南下江南,累積錢財。
在這其中,瓷器、茶葉是重中之重,畢竟草原雖對鐵器需求巨大,不惜以重物置換,可這等朝廷明令禁止的東西,孟家就算是做,也不會大規模的進行,最多偶爾賣個人情,省的留人口實,百多年傳承之家,還沒有那么短視。
于是,瓷器和茶葉這樣草原所需之物,也就成了重頭。
其中,又以茶葉多往草原,換取獸皮和其他貨物,返回中原加工,販賣大瑞各地,算是資金的一大來源。
與之相比,瓷器則有不同,無論是草原、還是中原,都可販賣,三晉與關中粘土豐富,又有石灰石等礦藏,適合燒鍛,孟家占據于此,又有便利交通,哪會不利用起來?
這燒斷治陶一行,很早以前,就成了孟家財源的支柱之一,占據接近半壁,也因為如此,邱言提出燒鍛活字之法,華舍才會立刻有所回應,這一方面是他在路上討教了些燒鍛之法,另一方面,也是知曉孟家產業,曾觀看幾次的緣故。
有鑒于此,孟青彥這位當家人,當然對這門技術有著深刻了解,知道釉色之重,更精通形、色、質的辨別之法。
物以稀為貴,和尋常的瓷器相比,越是精致、難得的花色、釉色,越是值錢,哪怕原料相同,只要工藝上乘,兩者間的價格差距,就會十分巨大。
這一點,倒是與邱言前世的很多行業相似,同樣的原料、工廠生產出來的事物,由于種種不限于材質的原因,會造成懸殊的價格,而透過這些事物,又能體現出使用之人的格調,引領風潮,因此縱然昂貴,卻依舊讓人趨之若鶩,甚至有人不惜自殘己身、破家亂門,只求一物,由此可見一斑。
人心雖然多變,但對事物的向往卻是相似,前世的那些事物,放在大瑞來看,便相當于那些個字畫瓷玉、詩詞歌賦,在這其中,瓷器所占比重不小。
蓋因瓷器,可以放在家中供客人觀賞,又或拿在手中把玩的,曝光機會頗多,最能體現出身份、品味,當然受人追捧。
如孟家這樣的世家,其麾下作坊所做瓷器,當然不只是布衣家用的平實陶瓷器,也有很多是精美之物,販售的目標,乃是殷實富豪、達官顯貴。
平實器物,賣于中原之民,又或與草原之民以物易物,而精美器物,則受草原上的王公貴族青睞,可用少量的本錢,在草原換得更多的東西。
不過,孟家卻知道和草原的交易,受制于朝廷政策,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會因一旨上諭,令真個貿易崩潰,因而早有其他想法。
這世家長存,不光需要一時之暴利,更要有細水長流之道,是以對中原的瓷器買賣,孟家越發看重,但幾次試圖引領瓷器風潮,都未能如愿。
原因就在于江南的幾個大窯,那幾個大窯燒鍛出來的瓷器,天下聞名,就算外表相近,單憑名聲和印章,也勝過孟家的晉窯。
更何況,孟家的瓷器,論材質、花色、釉色,幾乎樣樣都比不上江南之窯,自是大敗虧輸。
不過,孟青彥卻不甘心于此,而今這世道,如瓷器一類的行當雖有不少,但考慮到地理因素,適合他孟家的卻不多,當然不會輕易放棄。
是以,他時常研究此道,連自己屋中都放著幾個南窯所出之器,拿來觀察,對此道自然是清楚的,眼下一看桌上杯子、茶壺,就看出了門道,忍不住想拿起來一觀。
身后的孟不凡卻皺起眉頭,注意到情況有變,但不等其人開口,就聽孟青彥問道:“敢問先生,這瓷器…”
“這正是邱某要與兩位看的。”邱言說著,伸手拿起茶杯,遞了過去,“孟員外不妨好生看看。”
孟青彥想要再說,可接過那杯子之后,這話卻是說不出了,原來是杯子的冰涼之感,令他精神一震,細細探查,又發現許多精妙,剛才遠觀,只能看出天青釉色不凡,要知尋常的青色,多是艾青,已算優等,又有那帶黃綠色者次之,可也算得上是頂級了,而這天青,市面上極其少見,自是引人驚訝,更何況&
“此杯手感圓潤,釉層均勻,著實上品。”口中念叨著,孟青彥兩手手指彈動,在杯子各處掠過,臉上驚意越發濃郁。
低頭打量,眼觀此杯釉色光亮,細微處還有裂痕般的細小花紋,卻無損精細,反而更增精美。
下一刻,他的手竟是輕微顫抖起來,抬頭去看邱言,問道:“這…這種花紋,絕非人手能夠雕刻而成,莫非天授?”所謂天授,其實就是窯爐火候變化,使得其內溫度、火舌等偏轉,從而令瓷器產生了不可控的化學反應,早就出的異樣花紋。
這種花紋,大部分卻是丑陋,能毀掉整個心血,只是若是恰好生出了美觀之紋,其價值就會暴漲!蓋因非人力而能成,堪稱獨一無二。
聽了詢問,邱言則是搖頭道:“這杯子,其實就是屋中本來的茶杯,上面的花紋,也非天授,人力亦可為之,孟員外要是想知道,邱某自會將這燒鍛之法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