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頭落下,兵家秩序在邱言身邊若隱若現。
他伸出左手一抓,憑空抓住了什么,掌心上驟然閃爍一點電光,跳動不休,竟被血肉手掌箍住了。
“掠奪、滅絕、雁過拔毛!這等秩序在大瑞并非無法立足,很多秩序退去表象,表現出來的也是如此,只是人道的發展,即便不局限于學術,包括諸多生產手段,但歸根結底是讓平凡的人,能靠著努力生存下去,傳承不滅,而不是依舊如野獸般爭斗,所以…”
桌上的那張紙陡然飛起,上面的字一枚枚浮起,一筆一劃扭曲起來,發出細小的嘶吼,好像一條條擇人而噬的毒蟲!
另一邊,書桌抽屜里,又有一疊紙飛了出來,紙上的文字一枚接著一枚的飛出來,凌空旋轉,最后聚集一處,形成一道變幻莫測的精神。
“靠著封印之地的特性,以及四名玄元修士的影響,觀想出的感悟,可以凝聚成這種類似圣賢精神的概念念頭。”
看著那團變幻莫測的精神,邱言瞇起眼睛,眼中閃過思索的神色,未有其他動作,心里則在梳理念頭,對即將要做的事情,做最后準備。
“在周饒洲,我引入了東華洲的圣賢精神,擾亂了那邊的人道秩序,只是圣賢精神雖然變幻莫測,但在周饒并沒有根基,能夠攪局,卻不足以改變根本,就像是在水中丟下巨石,造成的漣漪終究會平息,那時神靈身就要陷入四面楚歌。”
“靠著三身聯系,可將周饒的人道秩序的表象,拓印在東華洲的紙上,雖是皮毛,卻體現著部洲人道的概念,若是能將之與東華的一點道理結合,也就變得能夠掌控了。甚至形成嶄新的秩序概念,再將這綜合兩洲的概念,釋放回去周饒,應該不被排斥。順勢操控,把握住那個部洲的秩序脈絡…”
“里面的步驟,首先是采集周饒人道的皮毛,這步已經完成,下面就是與東華的一道秩序比對、印證,誕生雛形,這個也有了頭緒,周饒人道霸道無比,只是利己,放在個人身上。會顯狹義,但若擴而廣之,放在整個國家層面,境界就完全不同了。”
想著想著,邱言將左手中的那點閃爍展開。往前一遞。
“兵家之法,本就是你死我活的路數,保境安民,取他補己,暗合周饒之道,而我恰好念合兵家一秩,或許也是定數。”
這般想著。秩序光澤已然與變幻精神結合一起。
頃刻之間,狂風起,帶著混亂之念,從兵閣中沖了出去!
樓外,翰林官員慢慢抵達,差役們準備離開。輸了錢的老張一臉悶悶不樂,不時抬頭去看邱言房間的窗子,臉上帶有一絲抱怨。
只是,當他又一次抬頭的時候,卻是陡然愣住了。
那房間的窗子“咣當”一聲。猛地打開,有狂風從中涌出,依稀能在風中看到一縷縷漆黑氣息參雜在里面,仿佛與周遭世界格格不入!
這一縷縷氣息被擠壓、摩擦,漸漸消弭,又好像是被壓縮著凝聚成一絲,最后被抽了回去。
老張楞了一兩息的時間,跟著反應過來,面露喜色,顧不得什么禮儀,轉身抓住旁邊的老李。
“老李,趕緊把錢還給我!”
“說什么呢?”老李一頭霧水,被老張拖著,朝邱言的房間看去,隨后面色大變,血色盡褪,“又來?”
且不說兩人因為這事,生出的種種心思,卻說那一名名走進翰林院中的官員,本來說說笑笑,但在“咣當”聲響傳來之后,紛紛停下,抬頭一看,神態各異。
“這邱言真會生事。”人群中,狄艾被幾人簇擁,基本都是半年前上榜的進士,在翰林院中擔任庶吉士的職位,被民間稱為儲相。
這些新科進士,經過半年的沉淀,都變得沉穩許多,將讀書時的銳氣給磨礪掉了,有了一點官場氣息,眼神都圓滑許多,未來自會在官場這個大染缸中沉淪。
對于邱言管理兵閣一事,這些人里有人不服,管理藏書館看來簡單,卻也代表了地位和身份,更何況,這是皇帝親自下令,體現了對邱言的青睞,當然惹人嫉妒,只是官場中人或許會敵對,卻不會有人輕易把喜怒掛在臉上。
所以,狄艾的這句抱怨,并沒有其他人附和。
另外,也有不少翰林官員,與邱言交好,指望能搭上這條線,與皇帝親近,從而簡在帝心、平步青云,所以還會敵視的瞅狄艾一眼。
這里面的門道復雜多變,不是一兩句話就能概括的。
不過,這些插曲,都被角落里的孟三移看到,他暗自冷笑,在替邱言高興的同時,也在警惕著這個狄艾。
“先生又生異象,這是好事,只是難免要遭小人嫉恨,我需要留意一些,以防萬一。”
沒過多久,韓變、楊涉也先后到來,二人也見了那點異象,沒有露出太多異樣,只是楊涉的眼底,卻有道寒芒閃過。
窗中異象持續了約莫半盞茶的時間,便消失不見,也不見有人因此過去打擾,而屋里的邱言皺緊眉頭,看著手中一團色彩斑斕的光球,沉默不語,暗暗體悟。
光球中,隱約能看到諸多人影廝殺,有人持刀、有人披甲,好似是兵將,又有人騰云駕霧、入土穿行,赫然是修士。
這些人廝殺之后,更發生了爭奪,互不相讓,混亂到了極點,連帶著光球本身都扭曲、鼓脹、凹陷,似乎邱言松開手,就會崩潰!
被邱言合念的那道秩序,緩緩的從光球中退出,于是,那光球卻越發不穩。
“將兩個部洲的概念結合一起,果然沒有這么簡單,若不以某種方式統一梳理,最終的結果,有可能是相互沖突,難以維系,最終功虧一簣,這是我事先沒有想到的,只是這梳理之法…”
想著想著,他環視四周書架,心里有了主意。
“我卻是忘了,眼下不就有現成資源么?況且,也是時候穩固人望了。”
“這半年,與九韻齋主論道的消息傳開,血肉身聚集的人望越發濃郁,雖能轉為神力,彌補被星君破壞的祭祀基礎,可最好的用處,還是去完善人道,人文神道的雛形越發清晰,正該加固,另外…”
想了想,邱言心念一轉,神魂中浮現陽剛,四道書架顯化,經史子書架如故,但那集部書架上卻有變化,除了諸多雜學,竟有兩個門派的山門景象若隱若現。
“當初落子馭虛、金烏,是時候更進一步了,王亦復與金烏二老他們從我這得到的知識、竅門,在各自門派中流傳,很多人用到了功法里,但都是種子,想要開花結果,須澆水施肥,不過我礙于身份、因果,不能親自過去,倒可以透過著書立說,讓他們自己動手澆灌…”
王亦復和馭虛七子、金烏道的金烏二老,先后被邱言抓住,不過邱言沒有將他們滅絕,而是反其道而行,讓他們跟在身邊,傳授了些道理、知識,到最后,甚至將能提高效率的竅門、學說傳授出去。
在王亦復等人看來,這種行為很是幼稚,甚至加以嗤笑,并不會真的領情,碰上那賊心不死的,反而會變本加厲,認為邱言不會誅殺自己,便更加肆無忌憚,若非邱言這半年呆在國都,怕是兩個門派早有動作了。
只是,他們并不知道,邱言所求,不是一人一次的得失,而是謀定全局,建立一套嶄新秩序!
殺人容易,但不過解一時之難,于人于己都有后患,結仇不說,還要占用精力和時間,不利于邱言探索人文神道,對未來的發展并無好處。
既是敵人,又能掌握,當然要榨取價值,順便兵不血刃的根除后患,讓他們一死了之,只是逞一時之快。
邱言所傳的心得,雖是學術之法,但世間之事殊途同歸,同樣能運用到功法中,類似于公式、技巧,提高修行效率,但只是種子,不能深刻影響他人,所以還需要催發。
“周饒與東華,發展歷程不同,人道秩序的主體不同,但在修士方面有著近似之處,都是掠外修己,只是周饒行事更加直接。由此看來,東華修士之念,或許也是個突破口,若要整理這團兩洲概念、平息周饒后患,乃至插手其中,不妨雙管齊下…”
這樣想著,邱言走到一排排的書架之中,打量架上藏書。
這些書冊,從標簽與書名上就能看出,無一例外都與兵家有關,在邱言的感知中,能從其中捕捉到一點沙場氣息。
目光一掃,并未久留,邱言從角落抽出一本。
這本封面空無一字,放到桌上翻開,赫然只是本平常的空白書冊。
但隨著邱言拿筆沾墨,將斑斕的概念光球注入筆桿,在那封面上寫了“總要”兩字,此書立時泛起混亂氣息,震顫不休,宛如醞釀了靈智!
總要,意為總攬、概括、歸要!
二字一成,與邱言合念的那道兵家秩序微微震動,隨后平息。
跟著邱言觀書不語,那筆桿中的斑斕概念,在吐納間吸入口鼻,沉入心底,醞釀蘊養,漸漸圓滑。
這時,門外響起敲門聲,邱言擱筆轉身,喚人入屋,便有少年之聲傳來——
“老師,周叔遣人來了宅子,說北邊來了胡人,有要見您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