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光在上,三名僧人沐浴光中。
四周氣氛頓時一變,類似神道香火的氣息蔓延。
轟!轟!轟!
察覺到這一點變化,立刻有龍氣鎮壓過來,卻被大陳先生和另兩名老人牽動秩序之力,生生抵住。
“三位大師,現在就要再辯?不妨待九韻與邱生分出高下!”大陳先生說了一句。
這些日子以來,他與三僧辯論,時常會有超凡之力隱現,用來闡述佛理,都被他抵住龍氣,給僧人以施展空間。
三僧之首雙手合十,肅穆出聲:“阿彌陀佛,此乃我佛有意,非人力所能掌控,諸位施主還請觀此佛光,當能有所了解。”
下一刻,光輝灑落在水流幻境中,宛如烏云中生出日頭,照射下來,那城中萬民盡數沐浴光芒,有外來的因果變化滲入其中。
“嗯?”邱言心中一動,感受到了端倪。
這城內外的兵卒和萬民,都是他觀想出來,里面的變化,當然會在第一時間傳遞心中。
“這光芒里,竟攜帶著某種奇妙之力,隱含因果輪回之道,可侵染人心,更像是一句話語,蘊含諸多信息,難以在瞬息間被人解析。”
下一刻,一個詞匯浮現心頭——
真言。
念頭一轉,邱言的腦海中,憶起了在那逢林寨外遇到過的佛教支脈,當時就有真言之名流傳。
逢林寨地處九靈山南,乃中原人士聚集而成的村寨,生活習性近乎沼人,卻還保留著中原風俗。
此寨曾被沼人圍攻,生死之際,邱言現身解救,令寨子上下大為感激。一舉收獲諸多虔誠信民,更有一獵戶元守方,其心甚堅。對神靈的寄托之念與眾不同。
當時,領著沼人攻擊的。正是佛門的一個分支,為首之人施展的手段,與中土迥異,似乎就是源自真言之能。
這些念頭在極短的時間內,于邱言腦中閃過,跟著便沉寂下去,他轉而去平息九韻齋主的秩序之力。
那九韻齋主到底是一方大儒。雖因一時失察,被邱言占了先機,亂了布局章法,秩序轟擊自身之念。但很快就定下心念,接著重新穩住了陣腳,跟著就要出手,要徹底破滅這片思緒幻境。
只是,剛才的交手。已經顯示出了邱言心智,無論最終結果如何,九韻齋主都是棋差一招。
不止如此,在他的身上,更顯露出了一點因果線段。和邱言糾纏一起,像是一根繩的兩端,被兩人分別握住。
現在邱言勢強,因果線段就被他拉了過去。
這點變化,同樣引起了邱言的注意,他具有三身,有神靈為本,很快就明白了其中意義。
“這九韻齋主竟將與我的論道,加入了自身因果和氣運中,這是什么手段?在我不知情的時候,將因果定下?難道他也能施展神通?”
身為當事人之意,那感知籠罩,諸多香火心念推算,瞬間有了猜測——
“不,不對,似是他立下一愿,誓要完成!這法門很是奇怪,但我不過一新晉后輩,他何至做到如此地步?”
二人間的拉扯,被照射過來的佛光打斷,那佛光起先只是照射城中萬民,現在竟開始侵入因果線段,隱約要建立起一套法規!
這般變化,令二人心神皆變,循光看去,入目的正是三名僧人憑空浮起,身后光芒萬丈的一幕。
在三僧跟前,大陳先生與另外兩人依舊端坐,看上去矮了一頭,偏生氣態凜然,不落下風。
九韻齋主瞇起眼睛:“空慧、空性、空義!你們這是要做什么?”
三僧聞之,指了指自己的嘴,搖頭不語,接著催動佛光。
光芒所照之處,浮現出虛無之感,好像萬事皆空!
虛空中,一個宏大意念降臨,令在場眾人的心里同時響起一個聲音,吐字如雷霆,字字清晰——
“即物為空,萬物為一!”
“好一個空無立義!”大陳先生左邊的老人冷笑一聲,“老夫周仰,這次過來,本意就是要與你辯一辯此事!”
“德行書院的周仰?”聽到這個名字,邱言心中一動,知道了其人身份。
興京周圍也有幾座書院,除太虛書院之外,較有名的就是這德行書院了。
而聽其人言語,邱言亦明白過來,知道今日論道的主因,并非因為自己,而是由于儒釋相爭。
此時坊間也有傳聞,聽說持續了好一陣子了。
周仰開口出聲,亦有秩序之力相隨:“這世間萬物,都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存在的,哪里是所謂佛陀之心,就能扭曲、更改的?”
三僧聽了這話,表情不見變化,只是齊齊攤開手掌,手中滾落幾點沙粒,沙粒變化,也有萬民景象,引得眾人去看。
但只是一觀,甄知佐等人的臉色就唰的一片蒼白。
原來這沙粒之中蘊含神韻,能讓觀者一看就明深意,只是一眼,甄知佐等都被里面的諸多秩序所驚。
“這是何人推演出的景象?竟無人倫之分,不言忠孝…”
另一邊,大陳先生目光一凝,視線直指三僧身后光芒,頓時光影飄忽,天理循環,天花落下,地涌清泉,兩者接觸,就有一句一句經義話語接連生出,引動人道秩序,侵襲過來。
這本是論道,大儒自然不會借龍氣鎮壓,而是要在道理上壓過一頭。
頓時,秩序與因果碰撞,釋道與儒家擦出思維的火花。
一邊金光蔓延,宏大意念擷取三界真言,吐露一句:“緣合而有,本自無有,皆如幻之所作…”
另一邊肅容而對,結合人道之念,以秩序演繹典籍,構建一句:“天以陰陽分。地以剛柔用,人以仁義立!”
隨后佛光顯化,三僧以沙粒演化世界。布三天世界,羅萬二千天下。恒沙閱國界,飛塵積紀劫。
這一刻,顯示出了佛家視野之廣大,非局限一洲,要以宏大世界,壓服人道大儒。
“既然如此,我觀時書齋。也不好置身事外了,”坐在大陳先生右邊的老人,這時出聲道:“若夫眾生者,取之有時。用之有道。行火俟風暴,畋漁候豺獺,所以順天時也。”
此言一出,那種順應天時,與天地和諧的意境呼嘯而出。自強不息、役物以養生、漁獵而后食,這般心念,超脫了部洲之分,但凡是生靈,無論居于何方。都有相同的愿念。
只是一句,就將佛家的廣大世界觀,具體到了個體的心靈之上。
短短時間之內,雙方你來我往,以思維為刀劍,以秩序與佛光為載體,在這大殿之上,上演了一幕舌燦蓮花、唇槍舌劍。
觀戰的甄知佐、小沙彌等人起先驚訝,但隨后心神融入其中,看的如癡如此,那每一道光芒、每一句話語,都讓他們的心靈得到啟迪,見識暴漲!
見多識廣,可以明心。
但在這思維的碰撞中,漸漸也有壁障出現,阻隔在三名大儒和三名僧人之間,起先模糊,但隨著時間的推移,越發的清晰,到了最后,就連小沙彌都能看出其中根源——
夷夏之分!
端委搢紳,諸華之容;剪發曠衣,群夷之服。
華夷之辨,本是儒家立足的根本之一,以禮樂參雜其中,根基不動,外來學說終究要受抵制。
如眼下與三僧論道的大儒,彼此之間也有學派爭執,但現在卻能放下種種,合力而辯。
其實,大陳先生對佛家中的一些思想,是持著吸收、接納的想法,但依舊不會承認其凌駕于儒家之上。
隨著思維爭論的進行,本受矚目的邱言與九韻齋主反而無人問津,這二人相對而坐,各執因果,僵持不動,看似平靜,但其實兇險更盛剛才!
城池景象,秩序相斗,都只是手段,這因果牽扯才是本質,能定人氣運、擾人福祿。
邱言隱隱感到,在因果的牽扯下,自身領悟的兵家秩序,有了被拉扯出去、斷絕聯系的跡象。
在這一刻,他忽然想起,在穿過棋盤陣之后,聽到九韻齋主所說的幾句。
“秩序之力反噬?不過,我受反噬,這九韻齋主難道就能獨善其身?”想著想著,他的身子驟然一變,神魂沉、金丹升,兩者相對,隨后旋轉,好像兩條陰陽魚,那魂中洞則漸漸移動,有要從神魂中出來,落入肉身的跡象。
伴隨神魂金丹的旋轉,邱言其人漸生吸攝之能,整個人仿佛黑洞,將照射過來的佛光盡數吸納,傳過來的大儒話語盡收耳底。
佛光與儒言,慢慢融入體內,分別凝結成奇異符號,他忽的福至心靈,將這符號催動,一個接一個的環繞在人文火種邊緣。
與之相對的,對面的九韻齋主則是周身云霧飄渺,將其人與外隔絕,不要說佛光,連其他大儒的話,都一概都被隔絕在外,不如眼與耳,其人凝神定心,專心致志去摧毀邱言構建的水流城池幻境,要以此重新搶占因果優勢!
一方專心致志,另一方則分心他顧,此消彼長,這因果優勢,慢慢從邱言身上,往對方轉移。
但下一刻,那佛光與儒言分別凝成的符號,在邱言意念的推動下,終于和人文火種接觸在了一起!
頓時,信息似洪流般涌入火種,輻射周圍,數目之龐大,絕非肉身神魂能承受得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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