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
田七一驚,趕緊上去扶住田游青,伸手在對方人中處用力一掐,田游青渾身一抖,緩緩睜開眼睛。
緊接著,田七轉頭對身吼道:“快!快給老爺活絡心血!”
聲音落下,就有名家丁模樣的男子走上前來,行走間筋骨震顫,而后將手貼在田游青胸前,勁力一吐,幾次震動,將田游青胸口的陰郁之氣震散,讓后者緩過勁來。
“呼”
長吐一口氣,田游青坐起身來,看了田七一眼,說道:“看來,消息是沒來得及通知賴三。”
田七已經思考過這個問題,聞言就道:“老爺,小的想了一下,大概有了個想法,我估摸著,咱們是高估那賴三了。”
“嗯?這是什么意思?”田游青微微一愣,皺眉問道。
“老爺,您為朝廷命官,那朝廷架構完善,一個命令發出去,層層傳遞,能令人各司其職,可賴三是什么東西?不過興京一潑皮,仗著有些兄弟,才有底氣,說到底不過是烏合之眾,就算是命令發過去,落到他手上,可他手下并無完善的組織架構,上下統屬都未必分明,如何能傳達到造謠之人的耳中?”
“你是說?”田游青心中一動。
田七則點頭道:“小的聽說,那些造謠之人散在人群里,并無人統籌指揮,這種情況下,如何將命令傳達到人?沒來及阻止謠言散布,倒也沒什么意外。老爺也不用擔心,畢竟現在傳出去的只有舞弊一事,對于舞弊之人的名字,還未傳出,只要余方那邊沒有問題…”
他的話令田游青提著的心重新放回,但話還沒有說完,門外傳來衣衫破空的聲音,就見一名壯碩男子凌空落下。竟是名高來高去的武道高手!
此人落地之后,抱拳對屋里急道:“老爺!落榜考生沖擊國子監了!現場一片混亂!有兵卒被踩踏重傷,那大門都被人撞碎了!貢院那邊也有騷亂…”
“什么?”剛緩過氣來的田游青再次一驚,冷汗再次流下,身子微微一晃,但沒有再次昏厥。
“看來這事不好善了了。”田游青眼中閃過一點寒芒,“那些考生,本身都是舉人,有著身份地位。就算科舉不成,回去也是一方地紳,只要心智正常。就不會做出這等事情。沖擊國子監,打傷兵卒,這是在自絕前程!難道就沒有一個人能想明白?帶頭之人更不會有好下場,書生鬧事,往往都是讓他人上前,自己伺機而動。進退皆宜,不會這般沖動!”
田七也被這個消息嚇了一跳,又問了幾句,反復確認,最后皺起眉頭:“莫非是覺得法不責眾?”
“或許有這樣的原因。但不能排除有人想黃雀在后。”田游青強自鎮定,想到一人。“潘向不是說他也有布置么?或許這事就出自他手,只是不知,他是不是知道了邱言引起異象的事情。”
“潘向?”田七眼皮子一跳,“老爺曾叮囑過賴三,事情要搞大,但不能搞亂,可以引領落榜考生游街,但不能沖擊官府,想來潘向也知道厲害,就算沒收到邱言的消息,也不會這般沖動。”
“這可說不好。”田游青搖搖頭,“這次事情,本是要打擊舊黨,但若是有機會,我想潘向并不會介意挪動一下新黨里的位置。”
說到這里,他突然苦笑起來:“那邱言還真不簡單,我只當他是無名小卒,最多與舊黨有些聯系,現在卻是逼得我生生要停下計劃,甚至有可能引起新黨內部的拼斗,這個人…”
他嘆息一聲:“有機會,倒是與他見上一面,看看這文起異象的人,到底是個什么模樣。”
田七心中一動,試探著問道:“老爺,如今該如何處置?既然那落榜生已沖擊國子監,事情就不好平息了,要不要將那賴三扔出去抵罪?”
田七身為幕僚,分析事情、出出主意還是可以的,但涉及到真正的拍板決策,還是要由田游青親自決定。
“將賴三扔出去抵罪?”田游青回憶賴三行事,搖了搖頭,“那人不是個省油的燈,有瘋狗之嫌,拿他抵罪,不能一竿子打死,難免惹得一身騷。”
這里面的道理,田七稍微一想就能明白。
官場行事,很多時候并不注重證據和事實,需要的乃是一個“勢”,田游青陷害邱言,為的是掀起大勢,針對舊黨和馬陽,到時候勢頭一起,哪還有人會管邱言是否被冤,也不會有為此追究責任。
但現在情勢逆轉,不要說借機對付馬陽,單是陷害邱言本身,就可能成一罪責,若是上面要徹查,牽扯出田游青,那就再難控制事態。
田游青眼露寒光:“不管背后推了一把的人是誰,他都想利用此事,把我牽扯出來,所以當務之急并非反擊,而是要讓這件事情不被徹查,迅速結案!”
田七臉露疑惑:“迅速結案?眼下考生沖擊國子監,已是大事,追究起來,難免曠日持久!”
田游青搖搖頭道:“若是落榜考生無事生非,自然曠日持久,因為要調查背后牽連,可如果他們所言之事為真,朝廷為平息人怨,定會盡快將那舞弊之人處置了!以儆效尤!”
“可這舞弊之人,本不存在,那邱言也…”田七尚且疑惑,話說了一半忽然醒悟,看著田游青,露出驚疑不定的表情。
“看來你也想明白了,等這事之后,我才能去找人算賬,”田游青苦笑一聲,“邱言是動不了了,這人太厲害了,歷史上那兩位文染考卷的人,都是當場就有異象,可到了他,偏偏等到放榜時顯露,不知是不是刻意為之,引蛇出洞。”
這話聽得田七毛骨悚然:“不太可能吧?他如何能有這等本事?”
“不管他有沒有這個本事,能文起異象,都可見此人學識,日后他入朝為官,怕也要有一番風波。”田游青深吸一口氣,“不過,如果是他刻意布局,那我等就要小心了,不然就算平息了眼前之事,怕是還有后患!”
田七也是憂心忡忡:“邱言是否知道這事是老爺在背后布局,若是知道了…”
說著說著,兩人都泛起怪異之感,他們一個朝廷命官、天子面前的紅人,一個則是大官幕僚,平時算計的無一不是朝廷大員,現在卻因一個連官職都沒有的考生擔憂、后悔,隱隱還有畏懼!
“無論如何,邱言是暫時不能動了,不僅不能動,還要試著交好,他的考卷聽說與舊黨不同,或許是個攻擊馬陽的法子,好了,先不說這事了…”
想了想,田游青吩咐道:“去讓那邊動手,將會試上榜的考卷摹下幾本,趕緊送來,遲則生變,須在朝廷介入前,把人選定下來!”
“是!”田七知道這道命令背后的難度,卻已沒心思去想太多,只能發動全部消息渠道,完成任務。
一刻鐘后,十幾份考卷便被擺在了田游青的桌上。
“太過倉促,暫時只得這些,余下的還要等一會…”田七給田游青回報,后者根本沒心思多聽,已經翻動考卷了。
放在最上面的,赫然就是邱言的考卷。
這些當然不是原件,而是臨摹出來的,因為倉促,筆記潦草,還有不少錯字、涂寫之處,翻看了幾眼,田游青臉色陰晴不定,看得田七心驚膽戰,生怕上面有什么對自家老爺不利的話語。
約莫幾息之后,田游青吐出一口氣來,苦笑起來:“雖說只是粗略瀏覽,但也可見一點端倪,不愧是文染考卷、放榜異象的文章,我若不是知道其來歷,估計都要以為這邱言是王公的弟子了!此人對新法、對朝廷弊病的認識,可謂入木三分!”
“有這么厲害?”田七嚇了一跳,他很清楚這個評價意味著什么。
“可惜了,我事先沒有試著了解此人,以至于過于輕視,貿然樹敵,若是知道此人才華,決不能這般行事啊,希望還有補救的機會。”搖搖頭,田游青心中悔意越來越盛,只得將邱言的考卷放到一旁,拿起下面一個。
“葉運,這名字我有些印象,沒想到他能拿到第二,”田游青一邊看,一邊說著,“嗯?此人當真好運,他寫的這些,是舊黨的陳腔濫調,不過文采斐然,想必是兩方考官妥協,這才被排到了第二,若非第一名是邱言這樣的人,拿個會元也不奇怪!”
田七卻沒有心思去想這些,有心催促,又怕亂了田游青之心。
他的表情落到田游青眼中,令后者暗自搖頭,若論焦急,田游青實不下于田七,可越是這種時候,越要鎮定、謹慎,不然只能一錯再錯,小不忍則亂大謀,現在最關鍵的,是找到一份理想“考卷”。
想著想著,他又翻開類第三份考卷,這份考卷,乃是文枝楨所書。
看著看著,田游青眼中一亮:“好家伙,難怪文枝楨最近聲名鵲起,此人當真是好心機、好手段,他對考官的喜好、朝廷的風向,都有深刻了解,這份考卷,絕對是精心準備,靠著揣摩考官的心思而成,好好好!此人才華不如邱言,但此卷卻壓住了會試核心!”
說著說著,他露出了笑容,眼底寒芒越發旺盛。
看到這個表情,田七的心也就放下了。
感謝“冒險者*天云”投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