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要打擾!”
“若是亂了邱兄思緒,你一仆從賠得起么?”
“還不速速退下!”
斥責傳過來,聲浪一浪高過一浪,在青衣小廝的感官中,他只是感到伸出手,周圍就突然炸開了鍋,各種聲音鋪天蓋地的襲來,將其人淹沒,那腦子一下就懵了。
下一刻,血液上涌,小廝一張臉瞬間漲得通紅,他的身子晃了晃,幸好后面一名壯碩男子托了一把,才避免了倒地的下場。
只是如此一來,自然是抓不住邱言了,還由于腦袋暈乎乎的,下意識的后退了兩步。
另一邊,邱言這時猛地抬手,停下手中筆桿,但他好像沒有發現身后小廝似的,頭也不回的把面前那張紙往前一撥,落到了桌邊。
紙張上的事物呈現在小廝面前,他定睛一看,發現是幾列文字,字字清晰,雖不認識,但依舊能從里面感受到一股力量、一點精神。
圍在邊上的書生停下斥責,不再理會小廝,直接涌了過去,人擠人、摩肩接踵,那小廝勢單力孤,被沖擊得左搖右擺,好似暴風雨中的一葉孤舟,差點就被人撞倒、在地上踩踏,幸而被兩名壯碩男子拿住肩膀,接著給提了起來。
隨后,這二人逆著人流向外走去,勁力一吐,身子扭動,如靈活的泥鰍一般,轉眼從人群中擠了出來,遠遠避開。
“到底是怎么回事?這群書生在鬧什么?不是和邱言有沖突么?怎么訓斥起我來了?”
看著眼前群情激奮的情況,回想被眾人斥責時的情景,青衣小廝的心里生出種種后怕,覺得情況有些不對,卻又說不上來原因。
在他心有余悸之際,人群中傳出一陣贊嘆之音。幾個人正對那幅字評頭論足。
“好字,字有神韻,堪稱大家。果然名副其實!”
“不光是字,這句‘兼聽則明。偏信則暗’,明顯蘊含深意,其中更有一絲奇異韻味,仿佛能明心靜氣,令我有種身心清明之感,回想剛才好像身墜迷障。”
“豈止是你,就連我也有相同感覺。現在想起來,之前為何對邱兄滿心不滿和不忿?就好像被人生生灌注了念頭一樣,當真古怪。”
議論聲中,不少人突然眼中泛光。渾身氣息有所變動,思緒也清晰許多。
讀書的人,對書法多少都有研究,字就像是人的相貌一樣,相貌天生。無法更改,可字只要下功夫都能練出一些,是以碰到好字,自然就會有話題。
更何況,邱言的這一幅字里。還融合了其他因素,連興京意志都灌注一絲,自然引起反響,能印入眾人心中。
邱言抬眼一看,注意到觀字之人的頭上,正有絲絲縷縷的無形意念飄散開來,頓時留心。
他這次借故在入堂前和人文斗,本意就是要把最近的名頭坐實下來。
這些天來,他的名聲在興京流傳,可由于行事低調,反而形成偏差,這個時代可不是前世,一有個什么學者、達人,立刻就能透過屏幕、紙張,遍發各地,音容相貌家喻戶曉。
在這大瑞,沒有神通的凡人,只能透過口耳相傳去了解一些風云人物,而他們的風向標,往往就是士林之人,又或者是說書人和讀書人。
只是,邱言自抵京城,名聲漸漸流傳,卻沒有在城中做下足以匹配名聲的事,當然惹人詬病。
當然,在這么短的時間內,對邱言的非議能流傳這么廣,也是有人在背后推動,這是后話,暫且不表。
卻說眾人議論那幅字時,不時將將目光投向一處角落,那里正有人拿著幅畫,喃喃自語,畫中景象赫然是天上星斗。
這畫,所用畫技頗為巧妙,著墨不多,只是在幾處輕點,但通體渾然,散發著一點奇異韻味,隱隱旋轉,宛如真實星璇一般。
“高兄,可從這畫中看出什么了?”
幾息之后,有人走過去,出言詢問。
這一問,把那持畫男子喚回心神,就聽他搖頭嘆息一聲:“邱兄,寥寥幾筆,勾勒星空,所作之畫,蘊含列星隨旋之意,又有天理渾然之理,敘述天道有常的道理,令我生出諸多感悟,解開心頭的一些疑問,和心得融會貫通,獲益匪淺!”
這高姓男子,就是帶頭阻攔邱言的那人,沒想到邱言只是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學派淵源,隨后要來筆墨紙硯,作畫一幅。
這幅畫,調動《天論》中的圣賢精神和天理渾然之意,融入墨跡,那高姓男子所學,正是孫圣之道,當然被畫韻吸引,再難移開眼睛。
說起來,邱言能夠一眼看出此人師承,一方面由于身具孫圣精神,另外一方面,則是靠著與興京意志的聯系。
兩日以來,他日夜不休,無論行走坐臥,都維持著與城池意志的聯系,便是過來赴宴,依舊沒有中斷感悟。
靠著聯系,方圓十幾丈內的景象,都能被邱言以眼觀像、以心感源,得到許多人道信息。
實際上,隨著與城池意志的接觸加深,邱言不只是借力觀察人道,也隱約猜到,為何獨獨在興京,才能發現城池意志,就連那東都,都沒有絲毫意志跡象。
這里面明顯藏有隱秘。
但這都是今后需要研究和注意的事情,眼下能夠做的,則是借機感悟人道。
高姓男子評判畫作,眼中異彩連連,氣息漸變,給人一種蛻變之感。
“這邱言的一幅畫,竟讓高勉頓悟?”識貨之人心頭暗驚。
邱言這次行事,直接干脆,作畫一幅,令高勉沉溺,接著又與幾人交談,一一叫出師承學派,震懾當場,給人留下高深莫測的印象。
“這邱言當真是名副其實,先前只是聞名,還道是以訛傳訛。”
很快,在賞字的間隙中,有人議論起邱言來。
方才邱言與人交談,已經報出姓名。
本來,他的名字流傳,但未在城中有過事跡,又有幾方引導,令不少人心存疑惑,可現在先是以實際行動震懾當場,再報出名號,效果就截然不同了,沒有人再敢輕視。
這時,高勉到了邱言跟前,開口說道:“高某之前多有得罪,還望邱兄不要放在心上,你這幅畫中蘊含孫圣真意,比我胸中所學還要精純,觀之能得啟發,與你相比,我這境界就低了太多,竟還妄圖阻你入堂,可謂不自量力。”
說話的同時,他雙手捧著那畫遞了過去,露出一絲不舍。
邱言接過畫后,只是道:“切磋學問,印證所學,哪來的高低之分,這畫能對高兄有所幫助,本就是好事,學識道理總要傳播出去才有意義,否則不過你我心中的死物。”
“言之有理。”高勉點頭,并不妄自菲薄,暗暗記在心中。
這些道理并非只有邱言知道,但知易行難,就算是尋常人,稍有好處在手,也不會輕易與人分享,邱言的這番所為,其實是把自己領悟的圣賢精神,借著畫作分享出去。
他這次借高勉等人揚名,自然也要有所付出,不然就是單純利用,失了本意,這字畫之中的精意,正是回饋。
“邱兄這樣的人物,若不入廳堂,那才是不公,還請盡快入內吧。”
這時,又有人出聲,說出來的話,讓很多人暗自點頭,紛紛附和。
突然,就聽贊許,就見一觀字之人,年歲不大,正滿臉喜色的伸手虛劃,明顯是在凌空寫字,旁人只道他是觀字后心有所感,但只有邱言注意到,那人手指滑動間,竟是將一點念頭和文思凝結起來,虛空成字,只是常人難以看到罷了。
“這人好像是嶺南道的解元葉運,看他的樣子,莫非是從這幅字中領悟到了什么?”
看著那人喜不自勝的模樣,很多人若有所思。
邱言雖有發現,卻沒有進一步探究,只是靜靜觀看虛空上的筆畫變動,儼然一副旁觀者的模樣。
如今,他經歷許多,與城池意志接觸、聯系,對城中人道、民眾,時時皆感,記憶中的圣賢語句,正緩緩變化,今日到來,一陣文斗之后,引來諸人稱贊,卻也未見喜色,但卻感到一陣奇異韻律,順著興京城的意志,灌注心中,融入萬民心火。
那火焰,截取自百姓日常,經過等會、會試,又有高屋建瓴趨勢,但不甚清晰,而今,在兩者之間,慢慢浮現士林支柱…
字、畫、群生、邱言。
物與人,多與少,數十與一,在興京意志的牽引下,越發和諧。
“這些人剛才擋著不讓邱言進堂,現在又恭送請邱言上殿,翻臉比翻書還快!”
邊上,青衣小廝見到這一幕,覺得自己似乎做錯了什么不過,不等他細思,院門照壁處,驟然傳來喧囂,打斷思路。
“文公子,你來了。”
“文公子,那日客棧,聽你言及策論,受益頗多。”
“實不相瞞,在下對會試策論有些看法,希望能與文兄相談,印證心得。”
別院門外,英俊瀟灑的文枝楨徐徐而行,與邊上眾人談笑風生。
感謝“昆侖九天”投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