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流轉,轉眼又是一日。
今日乃是一年一度的上元燈節,邱言一早離了客棧,與羅家云等人相約茶肆,談天說地。
會試之期,天南地北的舉子們齊聚一堂,正是高談闊論的時候,時常能看到茶館酒館里,書生三五成群的圍成一桌,談笑風生。
這些舉子里,大部分不明經濟之法和物價變動,在商賈刻意為之,無形中就成了一個個的冤大頭,備受商家青睞,使得城中居民都受到影響,無怪乎會被遷怒。
邱言獨自一人走在街上,步履緩緩,閑庭信步,仿佛在游覽城中景致,路上的行人倒也見怪不怪,每次會試,如這般游覽都城的人都不在少數。
只是,敵意目光和低聲議論還是免不了的。
他們卻不知道,邱言行走間,注意的并不全是風景。
“興京為大瑞國都,不可能不被神道注意,但有龍氣和諸多因素在此,不只尋常的超凡之力被鎮壓、削弱,神道肯定也會受到影響,如今親身感受,才知道好好一個神道,居然被壓迫的不成體系,散落的到處都是,也不知道這里的陰司是什么模樣。”
盡管心中疑惑,但邱言不會貿然探查,以免招惹后患,如今正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時候,藏書客棧的背后黑手還沒搞清楚,實在沒有精力再去招惹其他敵人。
想著想著,他的注意力集中到了沿途的行人、景象之上,借助感知和神道氣息,他隱約能透過他人的情緒,去了解其內心。
這么一路走來,靠著這等手法,收集到了不少民生信息,同時看著城內布局,和記憶中,從書上看到的前朝景象、不久前經歷過的東都夢華一比。也讓邱言對興京的了解在無形中提升了許多。
“前朝都城,市坊分隔劃分的十分嚴格,住宅區域、商業區域,近似于各自封閉,而大瑞的都城,卻已經沒有這么嚴格的劃分了,茶肆、酒館、店鋪,幾乎遍布各處,不過,到底是比不得東都的繁華。”
看著沿途店鋪的招牌。聽著店里店外人的話語。又見到沿途的小商小販。邱言慢慢把握到了一些細微之處。
“前朝,市分一百二十行、二百二十行,都是按照所賣商品的種類劃分的,參與商業的個體。多是商賈、商販、游民、手工業者,而大瑞朝,在繼承前朝行業劃分的基礎之上,又增加了娛樂、飲食和旅店,甚至一些隱蔽之地,還有所謂的‘下九流’行業,按照前世的劃分,這已經算是第三產業蓬勃發展了。”
走在興京的街頭,邱言的心神漸漸與之相合。在來往行人的話語聲中,在周邊商販的叫賣聲中,在沿街招牌上的各色文字、顏色的光影中,漸漸深入,隱隱和整座城市的氣息結合在一起。腦子里則在轉動著念頭。
“世事無常,興京城看似光亮,其實暗潮洶涌,便不算廟堂之險,單單是商賈聯合之勢,就兇險萬惡,照著歷代科舉的慣例,這次會試很可能會擇一軍國大事問策,只是不知主考何人,還不好揣摩…”
考生應試,除了自身學識之外,還要懂得審時奪度,揣摩主考官的心思是其中的重要一條,考官的學術傾向、官職、所掌部司,更是重中之重,很有可能關系到考卷內容,很多人來到京城,第一件事就是去走親訪友,靠著人脈探究一番。
但對邱言來說,一切還要等到主考官的身份確定了之后,才能行事。
走著走著,邱言心思慢慢飄忽,感受到一股浩大的意志,不由悚然一驚,而后心生明悟,分出一點感知,去和那股意志接觸。
興京,這座城池,歷經風霜,曾經興盛,曾經破敗,歷史上有許多朝代定都于此,可謂幾朝古都,宛如一本厚重史書,那內外城墻、腳下磚土,都是這本書的一頁。
書頁翻看,若有若無的畫卷,呈現在邱言面前。
“咦?”
城池中央,皇城之中,一座位于深宮中的宮殿中,突然傳出輕咦。
“有人與興京同念?想要閱讀城池歷史?莫非又有大儒游學至此?”
在這一聲的輕咦中,有意念從宮中蔓延出來,隱隱觸及城池氣息,與邱言的意識瞬間接觸,但很快退去。
“有趣,有趣,這個書生,很是有趣…”
幾息之后,邱言來到了約定的那家茶肆外面,其人卻是顯得有些精神恍惚,乍一看,有種睡眼惺忪的感覺。
“邱兄,你來了…”周貫等人圍坐一桌,他的位置對著店門,見到邱言,出聲招呼。
邱言這才如夢初醒,心頭感悟散去,卻把握到一點氣息,存于心中,緩緩醞釀,而后走上前去,與周貫等人交談。
幾個時辰后,眾人又各自告辭,返回住所。
今夜有上元燈會,有諸多舉子考生云集,有些考生覺得會試在即,無心游玩,要回去溫習;而有的卻是事到臨頭,反而無心看書,有心去見識一下興京繁華。
就算是羅家云、周貫和曹漢奇等人,也有著不同想法,是以一到午時,各自回去,分別準備。
而邱言回返客棧,吃了午飯,就回了房間,閉門不出。
“公子這來去匆匆的,是怎么回事?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門外,戴國一臉疑惑的看著邱言緊閉的房門,低聲嘀咕。
旁邊的胡起搖搖頭,沉聲道:“公子做事自有主張,咱們就不用操心了,說起來,前幾日我在城中看到了熟悉身影,很可能是那個門派的人。”
“嗯?”戴國先是迷惑,隨后一驚,“是那門派的人?那可要小心一點了,那門派雖然根基不再中原腹地,但也不可小覷。”
“不錯,我打算…”
胡起與戴國交談起來,他們并未注意到,說話的時候,被拴在門邊的土狗,卻是鬼鬼祟祟的挪動,用牙輕輕咬著拴住自己的繩子,奮力掙扎,但收效甚微。
“嗯?”這番一動,終于驚動了戴國,他猛地一拽繩子,把那土狗拽的舌苔外翻,生生給拉了回去。
“你這莽漢!一時得意…”
土狗氣急,后面的話,卻是被勒得沒能說全。
只是,當它口吐白沫的時候,卻赫然看到,邱言的房門打開了一條縫隙,就見人參寶寶騎著難獸,八字古篆纏著香爐,就那么一點一點的從里面出來。
“唔!唔!”
土狗又掙扎了一下,卻是沒能發出聲音,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一行幾物,鬼鬼祟祟的從走廊盡頭的窗后離去。
時光飛逝,夜晚降臨,華燈初上,整個興京城很快就熱鬧起來,家家戶戶張燈結彩,一只只彩燈被懸掛起來。
城中的姑娘小伙也都走出家門,三五成群,在城中游蕩嬉戲,那各個街道上,小販云集,人來人往,好一派繁華景象。
更有青樓諸芳爭艷,有才子在樓中文斗,有武者在樓外豪飲,當真是人間百態。
“姬姐姐,你在這里等一會,我去去就來。”
人群中,身著男裝的徐苒與姬箏穿行其間,那徐苒突然在人群中看到一個熟悉身影,轉身給姬箏說了一句。
姬箏微微一笑:“你是要去見情郎吧,按理說姐姐不該打擾,只是來的時候,你父親可是有過吩咐的。”
徐苒立刻嘟起小嘴,卻又沒有辦法,只好與姬箏一起奔了過去。
文枝楨正在前面與人斗燈謎,連連獲勝,周圍交口稱贊,突見兩名小姐過來,與文枝楨交談,圍觀之人又都羨慕起來。
興京的燈會由來已久,有不少不成文的規定,像這樣一眼就能看出是女扮男裝的人物,一般都是官宦人家的小姐。
羨慕歸羨慕,倒是沒有人上去煞風景,須知從前的等會,不知道有多少窮小子得了富家千金、官宦小姐的青睞,翻身把歌唱,倒也都是一時佳話。
不遠處,一顆槐樹下,龐倩茹正與宋倩說著話。
“…邱言既然有著才學,不會輕易放過這次文會,聽說擔任文會評判的,乃是幾家書院的院主,據說還有宰執蒞臨。”
“那可以說是盛會了。”宋倩點點頭,正要再說,卻被龐倩茹揮斷,就見后者臉上露出一抹笑容。
“這事不急,沒想到,我只是離開了這么一會,就讓那小妮子趁虛而入了。”話落,龐倩茹邁步朝文枝楨走了過去。
“姐姐,那…”宋倩急急跟上。
龐倩茹一邊走,一變回頭道:“不急,我已吩咐了人手,留意名叫邱言的書生。”
她并未刻意壓低聲音,“邱言”兩字傳入對面的姬箏耳中,令后者面色微變。
幾乎就在同一時刻,城中還有兩處,正提及邱言之名。
其中一處,位于片幽暗之地,那藏書客棧的掌柜的,正一臉恭敬的跪在地上,將遇到邱言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出,不見半點隱瞞。
另一處,卻是間布置考究的雅閣,幾名男子分座各處,坐于上首的,赫然是黑面相公王甫。
“你是說,這邱言是馬陽的弟子?舊黨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