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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七章 時來逢運可見龍

  他這一拍,將幾疊拜訪的整整齊齊的奏章,給拍的散落開來,但其人恍若未覺,“噌”的一聲從位上站起,就要向外走去。

  “老夫這就要去面見天子!”

  政事堂與樞密院,合成兩府,乃是真正的大瑞中樞,分掌政、軍。

  世人常言“位極人臣”,真正配得上這四個字,便是位列兩府的諸位大臣,執掌乾坤權柄,總理天下陰陽,可稱宰輔、相公,換成前朝,就是一國宰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不過,世事變遷,相權早被分割,不再是一人獨攬大權,而是分潤給兩府,有諸多宰執商量議定。

  政事堂為政事中心,平日里,就算是宰執要赴其中,也要有中書直省吏騎馬前引,可不輕易擅入。

  宰執在政事堂中,處理日常事務,主要有兩類,其一是接見百官,了解天下政事情況;這第二類,則是奏審、執行皇命、審批各府公文。

  政事堂的裝飾并不華貴,擺著幾張書桌,三名年齡各異的男子坐鎮其中,每個都氣態凝實,呈現出一股大格局、大氣象。

  那個突然出聲的老人,形如枯槁,但雙眸有神,說話時氣血上涌,臉上浮現出一點紅色,他就是在審批公文,看到一張奏章之后,拍案而起,露出氣急敗壞的模樣,令旁邊幾人都感到有些不明所以。

  “張老,您這是怎么了?”邊上,一名年約四十許的中年人放下奏章,皺眉看了過去。

  這個人頭發打理的清清爽爽,留著五柳長須,說話時中氣十足,給人一種精明干練的感覺。

  此人名叫徐進,因在西疆督戰有功,開疆拓土。又治理有方,新近得入政事堂,乃是朝廷新貴。

  被他稱為張老的老人,名為張鏈,堪稱三朝老臣,資歷很高,在政事堂內有很高的威望。

  自兩年前王相公進入政事堂,主持變法,這張鏈就一直與之敵對,乃是舊黨的幾大巨頭之一。

  他聽了徐進的問話。沒有回應,而是氣哼哼的邁步,眼看就要走出大堂,這個時候,另一個蒼老的聲音從旁傳來——

  “是王甫那邊的折子吧?可是要以新法去做會試題目?”

  說話的人頭發近乎花白,身子瘦削,但骨架很大,同樣留著長須,看上去精神矍鑠。若是邱言人在這里,根本不用看人,聽聲音就能認出此人。

  此人正是馬陽,史家傳人。如今貴為宰執,是舊黨的中流砥柱,旗幟人物,在王相公的變法中。幾次爭鋒相對,雖然輸多勝少,卻也讓新黨尤為頭疼。

  至于其人話中的王甫。正是那黑面相公的名諱。

  王甫、馬陽、張鏈、徐進,在加上染了風寒,正在家中休養的閆東亭,這五個人便是政事堂的全部人馬,整個大瑞擁有最驚人權勢的人物!

  張鏈停下步子,抬起枯瘦老手,指著一封奏折:“那潘向上了封奏折,說興京的糧價變化危及社稷安危,當盡快平抑物價,還是那一套吹捧亂法的腔調,還說要借會試的機會,選拔國之英才!不就是想趁勢更改會試主旨么?”

  “哦?潘志上的折子?”馬陽的眉頭也皺了起來,“他這次在北邊督戰,有些戰功,只是不知真假,如今看來,是想借勢而為了,不過這次會試交給王甫主持,我等已經退讓了一步,要的就是保證主旨不變,若他們想要趁機更弦易轍,未免太過!”

  “王黑面手下的這群人,年紀輕輕,不學無術,不少人德行有虧,行事肆無忌憚,這樣的事情,他們絕對做得出來,”張鏈冷笑一聲,“要說借勢,這興京商賈的事端,還不是他們這一群人搞出來的?先是為了籌備軍資,不顧定額,大發交子,現在又要頒布市易法,打壓京城商賈,這些商賈的背后,都不是易于之輩,豈能讓他如愿?”

  所謂交子,乃是大瑞朝廷發行的紙幣,本是幾名富商制作出來的支付憑證,畢竟鐵錢、銅錢體積大、價值小,十貫就有六十五斤,攜帶不便,限制了商業發展,窮則思變,才有交子的誕生。

  隨后,朝廷將之改為官辦,在興京和東都,分別設立了交子務,負責紙幣發行。

  在邱言前世,很多人看不起古人,認為古人的認識有局限性,但實際上,在這個近似于古代的世界里,不乏聰慧之人,清楚的看出了紙幣的弊端,上書朝廷,是以令朝廷設下法度,規定交子發行每一屆都要有定額,為一百二十五萬貫左右,要有準備金三十六萬貫,每三年為一屆,屆滿時制造新的交子,調換舊的交子,以此避免通貨膨脹。

  聽了張鏈之語,馬陽沉默不言,他對新法一直持否定態度,是因新法與他的政治思想相悖,更知道但凡變法,難免生出混亂,給人以可乘之機。

  在他看來,變法、新政說穿了,就是對現有利益的重新劃分。

  蛋糕就那么大,分給你多一些,其他人就會少些,其中涉及到的,不僅僅是政治斗爭,還有利益廝殺。

  斷人財路,有人殺人父母,這次變法,令多少人的利益受損,就會產生多大的阻力。

  同樣的,新舊交替,制度不全,最容易讓人乘虛而入,造成種種亂象。

  馬陽的根基在東都,對變法的抵觸,主要是出自理念,而張鏈的利益卻在關中,和興京商賈也有糾葛,肯定不會放任市易法的施行。

  想了想,馬陽也站起身來:“無論如何,科舉之事不能做兒戲,若是突然變更,不知道要有多少學子的多年苦讀化作東流。”

  不過,不等他和張鏈走出政事堂,就有一小黃門急急而入。

  “三位大人,皇上有口諭傳下。”

  三位宰執對視一眼,跟著正了正衣冠,做出洗耳恭聽的模樣,只是馬陽和張鏈的心里,卻閃過一絲不妙之感。

  皇宮,御書房。

  皇帝李坤坐在位上,隔著桌案,聽著對面那人的話語,暗自點頭。

  “…科舉為天下士林之風向,科舉所重,天下學子自會精研,況且,如今京城商賈沆瀣一氣,不顧朝廷的財政困難,只顧自家利益,令局勢惡化,朝中袞袞諸公,要么冷眼旁觀,要么無從應對,說明變法欠缺人才,當借這次科舉,選拔出一二有才之人作為補充…”

  李坤這些年來越發沉穩,但心里依舊藏著一團熱火,輕易不會表現出來,前陣子北疆又有零星戰事,牽掛其心,夜不能寐,如今潘志捷報傳來,安了天子之心,也讓他對變法的前景充滿了期待,對下一步的財政和軍事變法,有了意向。

  這種時候,身為變法主持人的王甫,突然過來,說要在今年會試,側重變法方面的考核,固然讓李坤有些躊躇,但卻沒有多少抵觸。

  自登基以來,李坤恨不得節衣縮食,意欲中興大瑞,重現太祖開國時的威勢,表現出了迫切愿望,是個急性子,只要能達成目標,有時甚至會不顧旁人勸諫,打破一些俗規。

  王甫的提議,在興京物價困境和北疆戰局捷報,這兩種因素的共同作用下,已經令李坤有了決定,他前任召其他政事堂大臣過來,名義上是議事,實際上卻是要發布決定。

  對這一點,王甫非常清楚,這位精明干練的相公,是個貌不驚人的人,臉色黝黑,個頭不低,若不是穿著一品大員的朝服,很容易被人當成是種地老農。

  但就是這樣一個人,不只將皇帝的心思把握透徹,更一舉攪動天下風云,站在風口浪尖,是大瑞這艘巨艦的真正掌舵人!

  他要帶領這艘萬民之舟,駛向一片嶄新流域。

  不過,在這個過程中,卻要步步為營,如履薄冰。

  這個時候,有一白面無須的老人揮了揮手,自有小黃門過來給王甫看茶。

  大瑞雖是中央集權,但世家大族勢力不小,士大夫與皇帝共治天下,尊卑并不懸殊,面見皇帝時,無須跪拜,像王甫這樣的宰執,都會被賜座。

  “對了,”突然,李坤想到一事,“朕記得劍南道有個書生,寫了篇兵策,很是不錯,他這次也會來參加會試么?叫什么來著?”

  白面老人微微沉吟,看了王甫一眼,隨后道:“官家說的是劍南解元邱言吧,這事老奴會去打聽一下的。”

  李坤搖搖頭道:“大伴不用刻意打聽,朕只是聽到科舉之事,想起來了而已,他若得了個進士,才是相見之時。”

  白須老人點頭稱是,而王甫則是記住了“邱言”這個名字,若有所思。

  與此同時,正在官道上跋涉的邱言,卻是心中一動,感到自身氣運生出了一點變化,血肉身中的一縷氣息飄蕩而起,與天空上的一道冥冥存在相連。

  “龍氣?”邱言暗暗思索,突然心血來潮,神魂直接出竅,沖霄而起,順著這一點聯系,飄飄蕩蕩的向天上飛去。

  天空之上,萬里無云,但在邱言神魂的感知中,空無一物的天上,正盤踞著諸多事物,其中最為龐大的,是一條…

  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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