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你說晏王好端端的,跑到宣口鎮來干嘛?他是宗室,難道都不注意一點影響?”
紅漆門前,甄知佐、林覺、陳井正自等候,個個氣態如常,不見急躁,陳井則低聲說著。
三人循著邱言足跡,一路北上,總與對方差之毫厘,但到了懸口鎮后,還未打聽,就知道了邱言的事情——
邱言在酒館斥責王府親兵的事已經傳開,甄知佐第一時間就得知了消息,直接就找了過來。
門房得知三人名諱后,就去請了公羊義來,公羊義過來,也不敢怠慢,知道要開正門迎接,因而讓三人稍等,自己則回去通報晏王,要做到禮數周全——
有理宗書院撐腰,就算是宗室親王也不敢輕視三人,更何況這甄知佐在東都素有賢名。
聽了陳井的話,甄知佐搖搖頭道:“這事我也不甚清楚,聽路人說,似是因為反賊。”
他們三人離開東都時,并非是走的這條路線,而且那時反賊反詩的事還沒鬧開,理宗書院又位于城外,三人未刻意留心,當然不會知曉。
即便如今,此事也還在管制之中,出了東都境內,就鮮有人知了。
不過,這個鎮子因為晏王的到來,卻是鬧得人盡皆知,人心惶惶。
陳井臉露不快:“里面肯定有問題,盤查反賊有這么查的?簡直唯恐天下不亂,而且處處針對學子、讀書人,不是我看不起那些游學學子,給他們一把刀,都未必能砍死一只山雞,說他們要去東都造反,簡直笑掉大牙!”
甄知佐皺起眉來:“別忘了你自己也是其中之一,再說。掌握了君子六藝的學子不在少數,你又如何能夠斷言。”
陳井撇了撇嘴,嘀咕道:“聽這話,師兄還真認為有書生要造反。”
這句話,說的甄知佐無言以對。
正在這時。
嘎吱。
府院的側門打開,走出來三個人,為首的是個書生,看上去略顯瘦弱,衣袖處還破了個窟窿,不過整個人神清氣足。雙眸明亮,讓人一看就不敢輕視。
“嗯?怎么出來的不是王府仆從,而是個書生?”陳井面露驚詫。
默然不語的林覺看到來人的模樣后,眼中閃過一道精芒。
甄知佐見了那書生,卻是一愣,下意識的道:“邱言?”
聽到這個名字,陳井頓時來了精神,看了甄知佐一眼,又看向那書生:“他就是邱言?”他們三人這一路北上。為的就是趕上邱言。
開始的時候,陳井只覺得邱言是個有些才學的書生,可一路走來,但凡邱言經過的地方。多多少少都留下了一點痕跡,如那鼓風灶囊之類的機關術也有不少,普通民眾看不出其中價值,可陳井等人眼界不同。自然知道,這些東西一旦推廣,會造成多么大的影響。
只是。習慣了處處晚上一步,突然見到了本人,陳井竟是有些不太習慣了,連連打量。
與陳井不同,林覺顯得很是沉穩,臉上不見任何驚訝之色,但也在打量著邱言。
這時候,甄知佐迎了上去,與邱言說了些話,多是禮儀性的慰問,很快步入正題:“邱兄被晏王請去,不知所為何事?”他們已經知道,晏王的這個“請”,是有逼迫之意在里面的,所以委婉詢問。
邱言回道:“王爺這是窮極無聊,想找個人過去陪他說說話。”
這話一說,后面跟著的胡起和戴國嗆了一下,心里嘀咕起來:“好嘛,剛把王爺一頓胖揍,難不成是人家請你去揍的?”不過,這些話他們當然不會說出來。
另一邊,陳井上前一步,給邱言行禮,通了名號,接著道:“那晏王的幕僚,讓我們在門口等了這么久,卻把邱公子你給放了出來,難道不知道,我們就是來找你的么?”
邱言先與陳井見禮,隨后道:“王爺那邊出了些狀況,怕是不能出來迎接諸位了。”
話音落下,側門中又走出兩人,卻是兩名中年男子,氣態沉穩,衣著打扮比一般仆從好上不少,卻不是公羊義那樣的儒生打扮,身上透露著市儈氣息。
“給幾位公子陪個不是,我家王爺突然犯了急癥,怕是不能招待幾位,還請恕罪。”
這兩個人點頭作揖,顯是管事之類的人物,說出的話,讓甄知佐等人略感驚訝,不由看了邱言一眼。
甄知佐拱手道:“既然王爺身有微恙,我等確實不宜打擾,就此退去,還請兩位向王爺轉達我等問候,愿王爺早日康復。”
“公子高義,我等必會轉達。”兩個管事連連致謝,隨后就要退去,走的時候,其中一人小心翼翼的打量了邱言一眼,臉色僵硬。
這個細微的動作,落在了陳井的眼中,讓他若有所思。
跟著,甄知佐道:“看邱兄的樣子,應是料到我等會來,你先前留的信,我已經看到了,這次帶著兩名同窗前來,是想邀你入我理宗,不知你意下如何?”
邱言聽了這話,正要言語,卻讓陳井打斷。
“師兄,這些事不急著說,不妨找個酒館,先坐下來好好聊聊。”陳井說話間,轉頭朝府宅看了幾眼,“其實我很好奇這位王爺的目的,聽說他坐鎮此處,讓差役、官兵和親兵抓捕書生,然后又釋放,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
甄知佐微微皺眉,但還是點點頭:“也好,那就去鎮上找家酒館細說,不知邱兄意下如何?”
“甚好。”
邱言自然不會反駁,他與趙辟對峙,鬧出不小的動靜,其中的一個目的,就是為了讓甄知佐知曉。
他這一路北上,經過兩道,體驗民間人道,充實地魂,如今將入東都,游學體驗要暫時中斷,轉而接觸士林書院,這樣兩相結合,才好生出對比和感悟,沉淀出自身所想。
甄知佐等人說了兩句,就先行而去,邱言則與胡起、戴國前往府宅邊上,要去牽馬。
走著走著,胡起低聲道:“公子,何不將晏王惡行告知三人,他們不是理宗書院之人么?”
胡起與戴國并不知晏王奪人文思之事,可看了剛才情景,知道晏王怕是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了,因而才有此一說,想多讓些人知道,分擔風險,讓邱言多些助力。
邱言卻搖頭道:“若是暴露出去,反而可能逼著晏王鋌而走險。”
如今,白玉鎮紙和玉盆,都已落到了邱言手里,晏王沒了作惡的工具,如何繼續奪人文思?邱言心中的當務之急,是將鎮紙中的文思釋放出去。
況且,感受著地魂書架中的法家氣息,邱言已經有了猜測,懷疑幕后人與東都有關,理宗書院也在東都,而且書院中有著各方人等,邱言行事自是要謹慎一些。
很快,牽了馬,三人與甄知佐匯合,找了家酒館,各自落座。
待菜上的差不多了,陳井有些疑惑的道:“說是要抓捕儒生,可鎮上的儒生著實不多,一路過來,沿途之人看過來的目光多是躲閃,肯定有古怪。”
他剛才在路上,游目四顧,卻是注意到了鎮上古怪。
邱言解答了他的疑惑:“被放出的儒生,會被官兵押著出鎮,所以不會在鎮上滯留。”這一點,是邱言透過幻境,從晏王那邊知曉的。
被奪了文思的儒生,難免顯露出異常,因而都被驅除出去,省的引起麻煩,這也是邱言先前來到鎮上后,一身儒服格外引人注目的原因所在。
“哦?如此說來…”
陳井還想繼續,卻被甄知佐一個眼神制止,他心頭明了,隨后話鋒一轉,對邱言道:“算了,這事不必多說,好不容易追上了邱兄,陳某可不能放過這個機會,我們這一路上,可是見識了不少事情,那鼓風灶囊、邱生虹橋、巧計識賊…聽說都是出自你手,不知邱兄怎會有這么多奇思妙想?”
他的嘴里吐出一連串的話語,有些是物件名,有的則是事件,都是這一路上,邱言在體會民間人道時參與的事情,其中不少借用了前世的知識,也不乏利用些邏輯、心理誘導推理的行為,在他路過之后,卻成了鄉間傳聞,被甄知佐幾人知曉。
陳井對這些很感興趣,而且他這個人頗為自來熟,與邱言雖是初次見面,卻仿佛交往許久的老友一般。
相比較之下,那林覺反而不動聲色,除了通報姓名的時候,其他時間都是不發一語。
見陳井有興趣,邱言也樂得與他交談,趁機了解一下理宗的虛實和學問,一時間,桌上其樂融融。
只是說著說著,邱言突然面色微變。
這點變化,逃不過其他三人的眼睛,只是三人卻想不出是因何緣故。
同一時間。
劍南道,南疆。
天上,突然落下一點幽藍光芒,閃爍如星,挾著澎湃狂風,墜入盤羅山中!
氣流涌動。
此山是九靈山的一條支脈,為邱言的核心法域,一有動靜,就會心有所感。
駐守盤羅山的,乃是六品山神,黃覺。
他本與族內后裔閑聊,突然心有所感,面色一變,顧不得其他,匆匆而去,卻在光芒落地之處,感受到熟悉的神力波動!
“這…都城隍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