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后,烏鴉道人的神魂退去,兩個命修高手卻被晏王留下,跟著他吩咐身旁仆從幾句,那仆從離席而去。
沒過多久,邱言就被引來。
不過,此刻,邱言的臉上已沒了之前的從容和自信,取而代之的是茫然和慌亂,面對晏王的招待,更是連禮節都做不完整,頻頻出丑,引得晏王哈哈大笑,不時打趣,妙語連珠。
胡起和戴國,似乎也因此感到失望,紛紛棄了邱言,轉投晏王門下,讓這位王爺心花怒放,為自己又收了兩名大將歡喜不已,連忙安排了房間,請二人入住。至于邱言,早就不放在他的心上了,讓人送了出去。
只是,待到諸事落幕,月上枝頭,晏王回到房間,看到桌上鎮紙,露出笑容。
“那邱言既然是一道解元,定有著不錯的學識,先前趙辟還跟我提過,此人伶牙俐齒,連國朝律法都有涉獵,可謂博學,這樣一個儒生,學識最少能抵得上三五人吧?”
心里想著,晏王從書架上取出一個兩掌大小的玉盆,放在桌上,拿起那根白玉鎮紙,放了進去。
此盆通體潔白,正面寫著兩個古篆,依稀能辨認出是“北冥”兩字,盆中本無水,可鎮紙一入其中,卻憑空生出一圈圈的漣漪。
漣漪輻射、擴快,一環一環,很快就層層疊疊的充斥了整個盆面,傳出陣陣書聲,縈繞在鎮紙邊緣的記憶、文思凝結為水,晶瑩剔透,倒映出一個個奮筆疾書、安心誦讀的身影。
頓時,這古色古香的房間里,多了股濃郁的文思之氣,讓人心神安定、心境平和,只是聽這些書聲、看這些身影。就仿佛能感受到一股自強不息、奮發向上的精神,感染人心。
可是,被這股精神包圍著的晏王,卻是露出厭惡之色。
“居然只增加了這么一點?太沒用了!就這水準,還是一道解元?這些讀書人,讀了這么些年的書,集合在一起,不過就這么點分量,怎夠本王消耗?我一沒有圣賢紙,又寫不出安性立命的文章。靠這么點文思,最多支持幾天,就要離開士林!更不要說帶上別人了!”
想到這里,他的心中越發焦急,在房間里來回踱步。
“李坤小兒不知好歹,貿然變法,擾亂大瑞的江山社稷,我身為皇叔,豈能坐視不理?但有宗法和宗人府約束親王。難以施展拳腳,不過,若得到了圣賢支持,自然萬事不愁!這士林之行。是開弓沒有回頭箭!”
想到這,他的面色卻是越發難看。
“不過,靠那些沒用的讀書人,一點一點的榨取文思。耗費的時間太過漫長,要是能抓到白昭元、賀書長那樣的才子,就好了。只有一人就足以…嗯?嘶…”
晏王還在想著,突然通體一寒,周圍的景象瞬間扭曲,心底浮現出一股驚悚之感。
“怎么回事?”
冷汗刷刷而下,晏王游目四往,瞳孔微顫,頗有些驚魂未定的味道,卻什么都沒有發現。
“剛才那通體冰涼的感覺是怎么回事?有點像當年在羽林狩獵時,我被猛虎、毒蛇盯上時的感覺…”
沉思中,晏王的目光再次落入玉盆之中。
“搶奪他人的文思、記憶,卻還這般貪心不足!當賊的,埋怨失主貧窮,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感受著夢境幻象中的變化,邱言瞇起眼睛,身上蕩漾著莫名波動,隱而不發。
“公子…”
胡起和戴國看著身前的邱言,心弦緊繃,大氣都不敢喘,低頭垂首。
就在剛才,門外突然刮進一陣狂風,吹得屋里諸人東倒西歪,但胡起和戴國有功力在身,瞪大了眼睛,凝神一觀,看到有兩名命修高手沖進屋里。
不過,隨后發生的事情,卻是異常詭異,兩名高手以血氣擊破狂風,屋內的諸人卻都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無論是丫鬟、仆從,還是氣態雍容的晏王,甚至沖進屋里的命修高手,全部僵在原地,表情木然,只有眼眸中有光影變化。
“這…”
胡起和戴國先是一驚,接著明白過來,知道這屋子里的人,被人用魂道手段給治住了,都陷入了幻境、夢境。
緊接著,腳步聲從門外傳來,邱言走了進來,看著那晏王,不言不語。
胡起和戴國頓時一個激靈,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走到邱言跟前,想要說話,但邱言擺了擺手,示意他們不要言語。
屋里的氣氛漸漸凝重,連飯菜的香味都好像有了變化,落在胡起和戴國的鼻中,讓二人一陣慌亂。
他們從邱言身上捕捉到一陣暗涌,看似平靜的外表下,似藏有一座火山,隨時可能爆發。
從遇到邱言到現在,胡起二人這還是第一次在邱言的身上感受到這等氣勢。
怒火。
“晏王究竟做了什么,竟惹得公子這般不快。”
想到這里,兩人目光一轉,視線落在晏王身上,心下不由嘀咕起來。
此時此刻,這位王爺正做著后撤的動作,臉上略顯慌亂,張著嘴,似乎正在呼喚,但是眼神呆滯、木然,身上蕩漾出陣陣厭惡、失望的情緒波動。
這時,邱言突然開口道:“晏王應該想要招攬你們二人吧。”
胡起和戴國心頭一跳,身上的肉都哆嗦了一下,趕緊道:“公子明察,晏王雖有心招攬我們兄弟,但我們已經入了邱家之籍,自然…”
“不用多想,疑則勿任、任則勿疑的道理,我還是懂得,”邱言看了胡起一眼,“你們投靠于我,是為借士林和官場的氣運遮掩命運軌跡,乃是避禍,而這晏王身為親王,卻不安分,日后難免立于風口浪尖上,跟了他,那可就是招災!能煉化三魄的人,這點肯定能想通。”
邱言說話的時候,聲音里有股篤定的味道,卻讓胡起、戴國心頭一緊,先前他們雖然拒絕,但多少有些心動,沒有想這么多,現在聽了此語,宛如當頭棒喝,醒悟過來,登時冷汗淋淋。
“公子英明,”胡起擦了擦汗,“不說旁的,單是我二人功法的來歷,投入王侯之家,因果牽扯多了,后患無窮。”話說到這個地步,他們也不用大道理去表忠心了,說出了心聲。
邱言搖了搖頭:“不用這般拘謹,我談不上英明,不過,你們二人卻可謂粗心大意!”話落,他身上筋骨一震,武道意志呼嘯而出!
量力!行必果!把握當下!
意志如潮,撲打過來!
在胡起和戴國臉露驚意,但還沒來得及反應,就感到四肢僵硬,被一股宏大意志包裹起來,那股意念壓得他們難以動彈,無論是勁力,還是真氣都難以動用!
武道意志,相當于性修之道的道術。
道術是消耗心火,借周圍之勢,引動外靈、外物;而武道意志,則是消耗腎火,用自身的意念干涉外界。
這兩種手段,都是要等到修士第三境才能施展,但邱言有本尊的香火心念支撐,能夠代替心火,再加上先前印訣失控,將武道意志引導出來,也被掌握,這時候施展出來,如臂使指。
轟然意念,貫通兩人身軀,就聽“噗噗”兩聲,胡起與戴國同時張口,嘴里噴出漆黑的汁液。
墨汁!
這兩團墨汁在半空扭動,化為兩個篆字,一為“駕”,一為“馭”,雙雙爆發出奴役和駕馭的意境,神韻沖天!
霸道!強橫!無悔!
“嗯?”邱言瞳孔一縮,“好字!好神韻!好神通!”
“這是…”噴完墨汁,胡起、戴國面色蒼白,神色甚至憔悴許多,流露出慌亂之色,“這東西是什么時候入我等體內的?”
說著說著,兩人一轉頭,視線落在餐桌上面,心下了然。
便在此時,那兩個字突然一動,朝著邱言撲了過去!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日后做事,還要三思才行。”邱言搖搖頭,手腕一翻,伸出手指凌空劃動,寫下一行字——
口有蜜,腹藏劍!
這行字憑空顯露,只是一股神韻,卻爆發出強烈的吸攝之力,拉扯著“駕”、“馭”扭曲變形,字中的墨汁仿佛要離字而去,連里面的神韻,都隱隱有了崩潰的趨勢。
突然!
兩字潰散,墨汁散開成水霧,在半空中凝結成一張面孔,一雙眸子透射出電芒,仿佛有著看透人心的能力!
此刻,這雙眸子盯著邱言,流露出一絲感興趣的意境,接著徹底消散。
跟著,那散落開來的水霧,被邱言凌空所寫的一行字吸納,充斥其中,里面的神韻也被捕捉,給邱言帶來些許感悟,他一揮手,面前的一行字跌落在地上,入石三分。
“看來這次的事情,并不是那么簡單,這個留下墨跡的人,應該不是晏王的幕僚。”
回憶著剛才的那雙眸子,邱言的視線落在晏王的身上,眼底閃過一抹絢爛光芒,綻放出神韻——這點神韻正是從“駕馭”中捕捉到的。
下一刻,邱言的視野里發生了些許變化,竟在晏王和兩個命修高手的額頭上,各自看到了一個篆字。
晏王頭上,寫著的是一個“貪”字。
而兩個命修高手,一個印著“臣”,一個寫著“服”!
邱言的瞳孔頓時緊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