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沼人還挺會挑時候,竟打算在科舉時發兵!”
潘府大堂,潘向看著手上信件,冷笑起來。
在他跟前,身著勁裝的武鋼皺眉道:“科舉取士乃國朝大事,會抽調部分精兵駐守考場,以防意外,整個劍南道的注意力都要集中過去,確實是起兵的最佳時機。”
“不錯,不能小看沼人啊,他們也是有能人的,”潘向感慨了一句,又笑道,“可惜在謀略上不夠成熟,太過于想當然了,以為科舉之時,就有機可乘,殊不知我大瑞軍政分離,早就防著這一點,永平軍兵強馬壯,只要一動,就能殺的他們大敗!”
“就怕永平軍另有打算,”武鋼面露憂色,“張節帥答應的那般爽快,恐怕別有所求。”
“張杜陵想的什么,我很清楚,”潘向淡淡一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永平軍與武信軍齊名,但近幾年宋淵聲勢大漲,幾次大勝,已然將張杜陵的風頭蓋了過去,而且自從宋淵娶了施家女,更隱隱有了步入中樞的跡象,這種事情,他張杜陵豈能忍?”
“先生的意思是?”武鋼心頭一動。
“各取所需!”潘向說著,抿了一口茶,“這次合作,本就是各取所需,沒有好處,旁人為何要為我火中取栗?這也是我對新法的想法,相國被那幾人蒙蔽,總想一步到位,未免操之過急,凡是要講究個循序漸進,若由我來出謀劃策…”
他正說著,突然停住話,手上一顫,杯子跌落下來,“啪嗒”一聲摔在地上,碎成幾片,茶水滾落一地。
“嗯?先生?你怎么了?”武鋼連忙上前。抬起手指,運轉真氣,指尖倏地火熱,點在潘向身上幾處。
潘向此刻表情呆滯,被武鋼點了幾下,才恢復少許,只是面露倦容,略顯慌亂的道:“突然就身子乏力!”
武鋼聽了,并不多說,運轉真氣。將滾滾熱息透過手掌傳到潘向身上,補充他的氣血,但收效甚微。
眉頭皺起,武鋼收回手道:“醫道的事情我不懂,還是去叫林道長看看吧。”
“快去,快去。”潘向驟然遇事,已經有些慌亂了,不復先前的云淡風輕,武鋼不敢耽擱。急忙離去,未過多久,就領著一名道士回來。
這道士個頭不高,體態均勻。留著五柳長須,走路時不疾不徐,有股出塵之感。
一進屋中,道士就輕咦一聲。然后朝潘向行了一個拱手禮。
“林道長快來,我這身子骨似有狀況,突然乏力。”潘向攤在椅子上。勉強抬手招呼。
姓林的道士走上前去,口中則道:“莫急,莫急,待貧道為大人觀氣。”
話音落下,此人從懷中取出一張符,兩指一撮,那符自燃,散發出一陣煙霧,縈繞不去,將潘向籠罩在里面。接著,他兩手掐印,口中念念有詞,最后張口一喝,吐出一個字來:“疾!”
這字化為聲浪,撲在潘向身上,縈繞周圍的煙霧頓時滾動、升騰,飄到了潘向的兩肩和頭頂,隱隱凝出三朵花來,飄蕩如火。
福!祿!壽!
這是道門的一種望氣法門,能透過符火煙氣,呈現出肩頭三火,雖不清晰,卻能摸到些許脈絡,不過,若是修道的人凝聚了天魂,自然不需要這樣麻煩,魂一出竅,天魂籠罩,就能大致摸到氣運跟腳。
潘向的福祿壽三火格外旺盛,尤其是祿火,更是直沖屋頂,好似一根煙云氣柱!
但這一看,林道士眼中卻閃過一絲驚色:“不好!福祿壽三火雖未見暗淡,但搖曳劇烈,大人,這是有人在對您施法,要繞過官氣,侵入心神!”
“什么!”潘向大驚失色,“有人作法?這是什么邪人?感動朝廷命官?不是說方外之士,不敢冒犯龍庭么?怎么還有人如此大膽?”說到這里,他面色再變,“莫非是沼人?”
林道士則道:“方外之士自然不敢觸怒龍庭,有官氣護身,外邪都難以近您之身,只是眼下施法那人神通廣大,不知道用了什么法門,居然繞過了龍庭氣運和護身官氣,直入魂中。”
他越說,潘向的面色越發蒼白,到了后來甚至發起抖來。
見了潘向的表情,林道士才回過神來,連忙道:“大人不必慌亂,你現在渾身乏力,等會兒會有渴睡之感,一旦進入夢境,才會被那人以外魂入夢,干涉夢境,擾亂記憶、意志,但貧道卻有一法,能瞞天過海。”
“道長救我!”潘向聽了,慌忙求救,卻看得旁邊的武鋼不禁皺眉。
林道士捋了一下胡須,淡淡一笑,然后附耳在潘向低語了幾句。
“妙計!妙計!道長真高人也!”潘向聽了之后連連夸贊,然后便招呼人來。
“都站好,聽道長吩咐。”潘向的精神越發萎靡,仿佛隨時都會睡去,若非武鋼以真氣延續氣血,早就已沒了意識。
兩個家丁被匆匆叫來,本來不知所以,聽了這話,都各自站好。
隨后,林道士從懷中取出朱砂、黃紙,凝神屏息,調動心神、魂力,這才鄭重下筆,寫了幾張符。
筆動魂動,咒術與靈氣功名,牽引其進入紙中,用朱砂留存,但靈氣激蕩,幾張符紙燃燒起來,化為灰燼。
搖搖頭,林道士惋惜不已,卻又重新下筆,一刻鐘后,費了好大功夫,才寫出來三張。
“成了!”
符一成型,他的氣息微弱許多,面色蒼白,翻腕將其中兩張符貼在兩名家丁背后,然后掐動印訣,施展咒術。
“連!”
話落,家丁跌倒在地,不省人事,念頭寄托出來,融入林道士手上的那張符中。
“我雖比不上那人的神通,但道門之法存乎一心,并非以力為尊。巧妙運用,便是心猿,一樣能翻出五指,得見大千!”林道士說著,走過去將手上一符貼在潘向額上。
頓時,意念從額中蕩漾開來,傳入符紙,又順著聯系,轉入那兩個家丁的腦海。
下一刻,就見家丁渾身哆嗦。而潘向的精氣神反而越發充盈,疲憊、困乏,一掃而空。
沒過多久,三張符紙同時燃燒,灰燼飄散。
過了幾息,昏迷的家丁醒來,迎接他們的卻是潘向的詢問。
“稟二老爺,我方才做了個夢,夢見到沼人襲擊。殺人無數,劍南道陷入混亂。”
“是啊,我也夢到了,最后還來了番人。從西邊攻來…”
兩個家丁只認得幾個大字,潘向讓他們描述夢境,雖然你一句我一語,但明顯不得法。說得混亂顛倒。
“沼人?”潘向身上沒了異狀,又恢復成智珠在握的樣子,冷靜的分析起來。“既然夢境里出現沼人,真有可能是沼人在背后算計我,只是為何會有番人?”
他的心里隱隱生出不安。
就在這時,一個家丁略顯不安的道:“二老爺,我剛才還夢到了您,先是威風凜凜的帶兵征戰,但最后中了敵人計謀,陷于刀兵…”
潘向面色一變:“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我早就布下天羅地網,統籌全局,怎么可能中了別人計謀?看來,這是有人想要擾亂我的心智!”
與此同時,藏書館內,邱言的生魂從暗格中退出,他地魂的子部書架中,已經凝出了完整的《勸學》竹簡。
魂如游魚,轉瞬游動,穿過墻壁,自畫中人身旁掠過,回到了空蕩、寂靜的書房,不見任何異狀。
“潘府是否知曉這畫后還有暗格?守衛未免有些疏忽,不過話說回來,潘家詩書傳家,沒多少神通手段,防得了雅賊,但碰上修士,還是要靠壁畫,其他都是多余。這些畫中人每個都是高手,我若非魂中凝了《勸學》殘簡,很難將之安撫,這還是無心偷盜手記,不然只要興起偷盜念頭,立刻就會被這壁畫得知,難以善了。”
邱言這次行動,提前做了些準備,但真正施展出來的,只有障眼法和神力屏障。
“剛才在潘向心中構建夢境,把從沼人、番人那里收集的信息推演了一變,潘向為人雖然自負,但并非蠢人,該能看出里面的問題,從而將計就計,從容布置,成就大勝!也算是平白送了他一場功績,還了這《勸學》的因果,更全了與姨母、表妹之親緣。”
邱言的生魂,剛才以《勸學》為引,入了他人心中,推演夢境,想讓潘向提前醒悟,只是他并不知道,還有其他變故。
帶著這個想法,邱言生魂歸竅,立刻奮筆疾書,將《勸學》篇的第一段寫在紙上,接著放筆、吹字。
仆從被障眼法所惑,在他眼中,邱言一直緩緩行書,見其落筆,連忙接了過來,小心捧著。
而后,邱言又在藏書館待了好一會,這才告辭,期間卻是沒能見到潘向。
之后幾日,借助伙房神像,邱言常以神念暗探潘府,卻始終不見動靜,那潘向與人談論軍務時,沒有半點堤防番人的意思,就像未經歷過那個夢境一樣,一切照舊。
對此,邱言雖說不解,卻也只能嘆息。
“盡人事,聽天命。”
人道有極,能做的他都已做。
“為安全起見,還是先托張府將舅父一家接到劍南道北,以防不測。”
又過了幾日,鄉試之期到來,邱言整理打點,將所需之物放入考籃,無論如何,科舉還是要參加的,但臨行前,他突然心血來潮,以本尊離卦為引,占了一卦。
叮叮叮!
幾塊銅板轉動、停止,先后排成幾個圖形。
“否卦?”
邱言見卦愣了一下。
“否極泰來?這是要有轉機?不知是指得鄉試,還是邊疆爭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