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妖邁步間,腳上生風,靈活迅速,捧著書走上來,卻不敢凝神去看封面,一副心有余悸的樣子。
這書封面的四字,蘊含韻律,當初邱言乍看之下,都曾失神,更何況一小妖?
小妖走到半途,書冊突然飛了出去,落在本尊手上。
《新世見聞》這本書,是邱言從燕永杰手上得來的。
據燕永杰所說,此書本屬一名道士,記錄著不少佚事見聞,甚至還有修士之斗,讓他心馳神往,這才踏上了追尋仙緣的道路。
“新世…”
看著手上書,邱言心頭念轉,神靈本尊的嘴里則低語著這兩個字。
武信城一戰,讓他接觸到了法寶,更掌控了灶山,底蘊大增,但與此相比,卻還有其他收獲。
“古篆與長劍時常爭論,兩者吐露了不少的信息,雖都是一鱗半爪,但結合我掌握的一些信息,還是能大致推測出了不少東西的,再加上陳衍的講述,足以得出一個結論——”
“我所處的這個世界的結構,很有可能分有層次!這片土地之上,也許還存在另外一片世界。”
武信城戰后,誅魔道的陳衍曾與邱言有過交談,這些天來,古篆與長劍更是無意間透露出來不少信息,讓邱言對世界結構的理解逐漸成型。
“若是我所料不差,大瑞朝所在的這片大地,就是一片部洲,而那唐萊則來自天上。”
神靈本尊抬頭看了一眼蒼穹。
“天空深處,有著一股威壓,令人難以突破,但不知上方是否也有同樣限制,且不論答案為何,但先假設世界分層。那么在天上人、或其他部洲之人的眼中,我所在的這片大地,就是一片嶄新世界,這片土地上發生的事情,就是新世見聞!”
想到這里,他再次低頭看向手中書,這書,是他在心有所悟之后,傳出神念,讓人前往青昌縣取來的。
“書生分身修為不高。難以解析此書奧秘,而且帶著這樣的東西,一旦暴露,很可能招來麻煩,相比之下,反倒不如讓神靈本尊接手過來。”
想到這里,他念頭一動,神軀分出一縷藍色火焰,這火焰蘊含四品之力。能轉變外物性質。
火焰一沾染書冊,那書漸漸染上藍色,隨后化光,入了神軀。懸于神池一側,散發出淡淡的民愿氣息。
只是,在神靈本尊的感知中,這股民愿卻與平日接觸到的不同。里面承載的是一種羨仙、慕仙,求逍遙、邱超脫的意境。
“果然有古怪,但要先安排好眼前之事。才能安心運轉香火心念解析。”
這樣想著,神靈本尊先是贊了小妖一句,幾下功勞,接著與諸妖交談,了解情況,最后則將之驅散。
周圍頓時安靜下來。
“還是要先返回冥土…嗯?”
他正盤算著,突然面露驚奇。
“嗯,那五沼之地中,竟立了我的一座神像!”
驚奇之下,邱言念頭一轉,神靈本尊分出一道神念,順著法職聯系,傳遞過去…
五沼之地,除卻大片的沼澤毒林之外,還有連綿的山地與幽深的密林,其中分布著大大小小幾百個沼人部族。
歷史上,沼人時常與中原朝廷接觸,也曾依附,但當番人強盛時,又會反復。
正史上,對沼人的評價,有“或叛或附,恍惚無常”這八個字。
不過,沼人卻也善戰,善于利用山地、密林和瘴氣,先后逼退了幾次中原王朝的進擊,有幾個部族更是打出了威名。
這那撒落部就是其中之一,在最強大的幾個部族中,那撒落部也是數一數二。
那撒落部所在的位置,離劍南道很近,每年開春都要北上劫掠,與武信城的宋淵有所接觸,雙方算合作關系。
幾日前,往武信求親的王子葛洛蘭狼狽而歸,聽說是在城中遭遇了好些事情,最后怏怏而回,惹得族長德贏一陣大怒,甚至揚言要興兵報復,卻讓葛洛蘭給勸了下來。
這位小王子回來之后,性情有了明顯變化,時常說要崇尚教化,幾日以來,在部落中做了不少規劃,建立了禮儀章程,最近兩天,更說要請來一尊大神,保佑部族平安。
“我兒,這個就是你說的那個灶公?”
看著前方神像,那撒落部的族長德贏皺起眉頭,出聲問道。
神像高有兩丈,立在部落中央,為一灰袍之人,發絲如火。
葛洛蘭回應道:“不錯,灶公神通廣大,能移山填海,更能護持平安!定能令我那撒落部越發興盛!”
“只怕會觸怒沼神。”德贏搖搖頭,兒子這次回來,仿佛變了個人似的,對中原人的一套推崇備至,讓他有些擔心。
不過,經過這么一搞,部族確實比原來有秩序多了,而且葛洛蘭還親自帶人,深入密林,去尋找能用來果腹的果子,說要試著種植,改善每年旱季食物短缺、餓殍遍地的情況。
這番作為讓德贏略感欣慰,所以雖對灶公不以為然,卻未否決,畢竟按照葛洛蘭的說法,這次武信之行,若非灶公顯靈,他們早就葬身山底了。
“等過陣子,我兒拜神的興致退了,再讓人將這灶公像拆了,省的觸怒沼神。”
待到神像立好,葛洛蘭帶著幾人祭拜,鄭重其事的獻上貢品,沼人物資匱乏,但現在正是盛夏雨季,林間野味不少,所以能供奉血食。
忙乎了好一陣會兒,終于拜完,這時,德贏招呼著葛洛蘭,父子二人一前一后的進了議事堂。
議事堂的名字,是葛洛蘭取得,不過說是廳堂,其實是木頭堆起來的簡陋屋舍,四處漏風,要貼上厚葉遮擋。
“父親叫我,可有什么事情?”注意到德贏的表情有些嚴肅,葛洛蘭出聲問道。
“不錯,這幾日你忙著請神,有些事情不知道,前幾日膘信的使者過來,邀咱們那撒落部,與其聯軍,共同進攻遠寧府!”
“進攻遠寧府?”葛洛蘭聽了,心神一陣模糊,有經文流過心頭,接著連連搖頭道,“不妥,不妥,我等與宋淵早有約定,不侵擾武信軍所屬的兩府。”
“糊涂!”德贏拍了一下桌子,“你以為我們不參加,就沒事了?”
“嗯?”葛洛蘭雖被邱言在心中種下經文,一心沐浴教化,但心智尚在,從父親的話中聽出了一點端倪,“莫非,是那遠寧府出了什么狀況?”
“不錯,”德贏點點頭,“遠寧府的府城似有異變,那知府將周遭幾個縣的戍卒都調了去,眼下幾城守衛疏漏,正是絕佳時機!另外,膘信可不只邀了咱們,幾大部族人人有份,咱那撒落若是不去,先不說有沒有收獲,事后很有可能要被孤立!”
“戍卒被調?難道他們是要直接攻城?這膘信膽子也太大了吧!這要是激怒了中原朝廷,很有可能招來災禍!”葛洛蘭眼睛一瞪。
“呵!”德贏冷笑一聲,“膘信的膽子比你想得還要大,但更大的是他的胃口,他這是要當沼王,號令各部!咱若不參加,他恐怕更高興。”
葛洛蘭面色一變道:“這樣一來,那城池中的百姓…”他正說著,忽然眼中精芒一閃,整個人的氣息陡然變化,然后繼續道,“既然如此,我那撒落部也不能居于人后!”
“嗯?好!”德贏疑惑了一下,接著點點頭。
父子二人繼續商討,只是他們并不知道,自灶公神像立起后,灶神的法域便延伸出來,邱言的神念早就蔓延過來,將二人對話收入耳中,更收攏了葛洛蘭心中經文,讓他改口。
“既然沼人出擊已不能避免,不妨在里面安插個內奸,也好方便行事。”
將神念散布到整個部落,邱言將注意力收了回來,接著,身處灶山的神靈本尊交代了青衣童子兩句,就返回了冥土。
而另一邊,身處張府的書生分身,找上張家老爺,詢問了些事情。
“哦?先生也聽說了?府城確實發出了征召,調動幾縣戍卒,但命令不是知府老爺下的,而是都指揮使下達,聽說其幕僚進言,說城中邪門,應多找些兵將過來,用陽剛氣血沖擊,方有克制之效。怎么?莫非有何不妥?”張允齡注意到邱言表情不對。
“竟是真的。”聽了這話,邱言點了點頭,“這進言的幕僚倒有些見識,但不知兵,不明白此舉會帶來連鎖變化。”
他正要說這,外面來了名仆從,拿著張請柬,遞給了邱言。
邱言接過來,看了一眼,接著臉露差異。
“嗯?潘府請我過去?”看著請柬內容,邱言微感詫異,“這不太符合潘三少爺的作風。”他還記得當初,潘家三少爺潘志那副嘴臉。
“不是潘志請你,”張允齡走過來,“先生還不知道吧,那潘家三少月余前就已瘋了,現在當家的,是從京里調動過來的潘二少爺,潘向,而且此人就是新任的都指揮使,被圣上派來安撫和平定沼人,有調動遠寧、戎州、雅州三府的戍卒之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