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每一冊書卷,都仿佛有著自己的生命、追求,跳動著,散發出種種氣息,流露出對經義的理解。
跟著,書冊翻騰著,迅速朝著邱言的生魂匯聚過去,都落入了魂中人身邊的書架。
書架倏地從生魂里跳了出來,迅速漲大,眨眼的功夫就從地板一直延伸到屋頂。
書架頂端的“經”字標簽霍霍生光。
“地魂,凝聚的是道場,記錄的是從前的經歷,待得地魂圓滿,就能顯示出一個人的追求,那黃文德以大夫為掩飾,但所繼承的道統確實和醫術、毒術有關,所以他的地魂凝聚出來的,就是一座藥柜。”
想了一下,邱言生魂中的魂中人緩緩站起身子,身上蕩漾起一圈一圈的浩然之勢,這股勢正是他從府學中吸攝出來的。
浩然之勢蔓延,漸漸的在魂中人身邊凝結起來,隱約呈現出三座書架的影子。
“得自小廝的那冊心得上,總結出來的凝結地魂之法,是以自身修行之地為根本,將修行之地的事物觀想到魂中,模擬如實,而我這兩年嘗試,卻始終都差著一步,現在想來,就是陷入了思維障中,被限制了想法。”
這個時候,屋子里的書冊已全部落在了那座標著“經”字的書架上,接著那書架轉而縮小,重新落入了生魂里面。
“若是心中本就有書,又何必去刻意模仿?”
念頭落下,便見那座“經”字書架的一本本書卷中,散發出濃郁的文思之氣,在魂中迅速蔓延。
“只不過,單憑魂內觀想,畢竟不夠穩定,稍受打擊,就有可能崩潰,那黃文德也是將地魂寄托在法器上面,以此來保持穩定,把個藥柜練成了本命道機,而這次考試,我將考場作為道場,收集了一干童生的些許文思,再加上府學多年積攢下來的幾絲浩然之氣,結合起來,也就提煉成了魂中道場,地歷之魂!”
話音落下,就見生魂里面升起一撮火苗!
灶神之火!
火焰升騰,轉眼就遍布魂中,將充斥各處的文思之氣給灼燒起來。
文思沸騰,竟被提煉,隨后被余下三個模糊的書架給吸攝過去!
這三座模糊書架慢慢清晰,書架頂上分別顯示出“史”、“子”、“集”三個字來,每個字的一筆一劃都橫平豎直,宛如有骨。
只是這三座書架卻空空蕩蕩,沒有擺放任何書冊。
跟著,灶神火迅速收縮,將四座書架籠罩在里面,緩緩錘煉。
一絲一絲的精粹文思之氣從四座書架分別飄出,最后升騰起來,擰成一股繩,化為一根墨線。
“嗯?”魂中人輕咦一聲,似對這個變化感到意外,待得魂中神火散去,只余下四座古樸書架,分別標著經、史、子、集,圍著魂中人緩緩轉動。
“我這地魂的結構自此算是確定下來了,今后要做的,就是增加經歷,不斷的充實地魂,直到顯露出追求之道,至于天魂…”
魂中人搖了搖頭,一抬手,抓住了那根飄蕩在魂中的墨色細線。
“這根細線,乃是地魂延伸出來的,本質與魂相同,但起誕生卻并非出自我本意,看來性修之道的奧秘還有很多,不是輕易就能勘破的。”
這樣想著,邱言的生魂微微一蕩,重新回歸軀殼。
他的肉身睜開眼睛,從床上起身,整個的精神格外凝聚,雙眼中有精芒閃爍而過,情緒、心神,再也沒有半點泄漏,有種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味道,這是地魂徹底穩定下來的表現。
邱言抬起手來,手掌中立刻就浮現出一根墨線,正是那道地魂延伸之物,竟是被他的肉眼直接捕捉到了。
沉吟了一下,邱言站起身來,從行李包中取出了一本書卷,把箍書的絲線給扯了出來,而后將這根墨線穿進去,將一頁一頁紙張固定起來。
而后,他翻開書卷,看了看里面的字跡,這本書是他在馬家院子里讀書時,記的筆記。
“看來還是要試著煉制法器了,不過卻不是今晚。”
他看著筆記上的字跡,搖了搖頭。
“現在魂中道場已然立下,文思貫通,文章與神通漸漸相合,寫出來的字也算是真的有了神韻,和這筆記上的字有了不同。”
這樣說著,邱言抬頭看了一眼窗外夜色。
“夜已深,城中神祇都聚在陰司,等待道城隍的到來,輕易不敢離去,正是好機會。”
這樣想著,他重新回到床上,卻不是盤坐,而是直接躺下,閉上眼睛,而后平心靜氣,生魂再次跳出,徑直飛出窗外。
晚風徐徐,月光灑在生魂上面,魂中人盤坐不動,四座書架慢慢環繞。
夜晚的遠寧城,帶給邱言熟悉感覺,一如兩年前一般。
飄飄蕩蕩間,他到了一座宅子外面。
這座宅子和兩年前相比,并無太大的變化,紅漆大門之上的那塊牌匾依舊鮮亮——
潘府。
“席云兩次過來找我,卻語焉不詳,只是他既能注意到我,說明離上靈道殺上門的時候不遠了,若繼續被動的等待,一切都會被他人掌控,現在既然道試已過,那就該主動出擊,掌握主動!威脅越是迫在眉睫,越要搞清敵方動向。”
心里想著,邱言的生魂只是一蕩,便隨著微風落入潘府。
“這潘三少爺與上靈道定然有所勾結,是以這兩年間才會掃蕩了那么多家武館、書院、道觀。”
神靈本尊的感知與全城灶臺相連,念頭所至,便能感知灶臺周圍景象,這潘府當然是關注的重點,不過潘三少爺自恃身份尊貴,自是不會去伙房、灶臺之地,而普通的府內仆從縱然時常在灶便閑聊,也接觸不到這等奇聞怪談。
只是,城里的書院和道觀,時常被潘府之人盤查、問話,難免會有人會在灶臺前透露出來,因而被邱言得知,是以對這上靈道的動向,邱言并非全無所知,可席云的突然出現還是出乎了他的意料,讓他知道事情已經有了變化。
飄飄蕩蕩間,他已經到了潘府后宅的深處。
自潘家老爺死后,潘府的掌權者就成了潘三少爺潘志,兩年間,潘志的兩名哥哥先后上折子要回家守孝,卻都被奪情壓下,蓋因這兩人乃新黨中人,正值重任,所以潘府的潘家嫡系還是只有潘三少爺一人,權柄日盛。
邱言這次魂入府,沒有碰到什么阻擋,很快就到了潘三少爺的屋子。
這位年輕的掌權者早就熟睡,和兩年前相比,他的臉上少了些稚氣,多了絲陰冷,卻也顯得消瘦,眉頭緊鎖,印堂泛黑。
一到房中,邱言二話不說,魂兒一轉,就鉆入了潘三少爺的耳朵眼兒。
下一刻,邱言的感知中光影扭曲,已然入了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