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對于內圍衛氏族人的不堪,外圍的甲士卻要鎮定了太多。
他們有強健的體魄、有不俗的殺伐技巧,更有強悍鐵甲護身、有鋒利武器為兵。
對方僅是千余人罷了,他們根本不懼。
只是,就在他們做好準備,意欲給疾沖而來的匈奴騎兵一個慘痛教訓時,對方卻忽然自中間一分為二,朝著左右包抄過去。
不多久時間,整個四方陣便被匈奴騎兵徹底圍攏。
“長弓手,射!”
有衛氏部曲首領大喝一聲,當即便有三百甲士張開桑木強弓,搭以三棱飛虻箭,各自盯準目標激射而出。
簌簌地聲響中,在黑暗中帶來零星的慘叫聲。
明顯是有匈奴騎兵被射中,甚至落馬痛叫。
匈奴騎兵自然不肯被動挨打,當即于馬背上張開角弓,搭三羽大習箭兇狠反擊。
以數量而言,匈奴一方近千騎兵皆有弓箭在手,對衛氏部曲三百弓手自是碾壓。
然而,衛氏部曲所著卻盡是鐵甲,頭上亦有鐵質兜鍪,防護力強悍。
而匈奴一方則盡是皮甲,有的甚至只有半身皮甲,護膀及兜鍪都未有。
是以,一番對射后,匈奴一方竟死傷近百,衛氏部曲卻僅折損三十余人。
面對如此結局,呼延羅暗暗心驚,急忙下令騎兵拉開距離,同時策馬跑動,采取拋射之姿。
如此一來,衛氏部曲反倒成了活靶子。
加之他們人數有限,拋射本便難以形成有效殺傷。
而匈奴騎兵又不斷奔跑,是以竟被壓得幾無還手之力。
眼見此景,呼延羅終于放下心,開始喝令麾下騎兵繼續呼喝喊殺,以誘使衛氏塢堡之兵出堡支援。
過不多久,一道驚呼聲忽然響起。
“大人!呼延豹大當戶帶人殺過去了!”
“什么?!”
呼延羅頓時一驚,急忙轉頭看去,這才發現一隊百余人的騎兵竟從后方直沖衛氏陣盤殺了過去。
雖然離得遠,且光亮有限,看不清究竟是何人。
但當先打頭的那桿牦旗可不就是他親自交給呼延豹的?
呼延羅不由又氣又急,咬牙怒罵一聲。
“逆子!無智!魯莽!”
罵完猶覺不解氣,又狠狠一抽馬鞭,怒喝道:
“莽夫!莽夫!”
方才出言提醒的小帥不由嘴角一抽,呼延豹大當戶是何樣一番狀態,難道您還不清楚?
“咳,大人,眼下非是氣惱之時。
這是否該下令停止拋射,免得傷到呼延豹大當戶?
此外,咱是否要立馬壓上去?
若不然,呼延豹大當戶怕是有危險…”
呼延羅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正欲下令時,卻見對方陣壁裂開一道缺口,而后有一百騎兵急沖而出,朝著呼延豹迎了上去。
見此,呼延羅眼神幾分變化,卻是冷聲道:
“下令停止拋射,調后部兩個百人隊壓進到敵方平射射程之外等候。
此外,再傳令后方伮哥,讓他率領一千騎兵前來支援,以防不測。”
“是!”
數個傳令兵領了命,而后急忙分散奔向各方。
那小帥復又提醒道:
“大人,呼延豹大當戶…”
呼延羅抬起手打斷,冷哼一聲道:
“那小子雖腦袋有些不太靈光,不過論戰場拼殺,我倒是不怎么擔心。
大不了折掉那百名騎兵。
且讓他去,我也想看看,他能殺出個什么名堂來!”
小帥眨了眨眼,也不知這位大人是仍處在氣頭上,還是真的對那位小狼王特別有自信。
不過他也顧不得再去勸解,因為他的注意力已然放到了那兩支正在飛速飆進、即將要碰到一處的騎兵身上。
呼延羅表面雖鎮定,但手中馬鞭已然緊緊捏住,眼中更有緊張之色。
近了,近了…
似是有激流拍打在巖石上,兩方騎兵隊伍方一接觸,便有十余道黑影被掀飛,同時還伴隨著刺耳的慘叫聲及馬匹的痛苦悲嘶聲。
視線拉近,只見一桿近丈長的鐵棍上下翻飛、左右橫掃,密集而無比迅捷的動作拉出了一長溜棍影。
而但凡是被鐵棍觸及者,無論是鐵甲騎兵,還是戰馬,皆被毫不留情的抽飛、砸倒!
鮮血漫濺、腦漿四溢,那持棍的瘦小身影卻如同蓋世魔王,非但不驚不懼,眼中竟還滿是興奮之色。
一輪對沖而過,本應大顯身手的黑甲騎兵竟無一例外,盡數化為了尸體或重殘,撲倒在暗無光影的土地上與死神對視。
至于呼延豹身后的百余騎兵,更一臉迷茫,眼中滿是錯愕之色。
方才那對沖而來的黑甲騎兵,看模樣明明十分強大,為何他們都不曾交上手便一個也不見了?
直到胯下戰馬踏過一具具尸體,快要沖到對方的陣壁前,這些匈奴騎兵才終于回過神來。
不過此時他們的眼中卻早已被狂熱所填滿,盯著前方那道明明十分瘦小卻好似數丈來高的身影,心中再無畏懼。
事實上,方才那一幕不僅震撼了呼延豹身后的百余騎兵,也同樣給所有見證者帶去了難以想象的沖擊。
不同的是,匈奴一方很快便發出了震天響的歡呼、威武之聲,而衛氏部曲則大都驚得心膽欲裂、手中武器都有些抓捏不穩。
而此番影響所帶來的直接后果,便是使得其由長槍及盾牌所組成的陣壁被輕易沖出一個豁口,任由呼延豹所率百余匈奴騎兵馳騁而入。
遠處,呼延羅狠狠一拍臉頰,明明被拍得有些頭暈目眩,但臉上卻露出了一抹傻笑。
得子如此,夫復何求?
“傳令!全軍壓上,宰了他們!”
一旁的小帥同樣一臉激動,只是當想起一事后,卻急忙提醒道:
“大人!張帥是讓您引誘,非是殲敵啊…”
“嗨!此番動靜持續時間已然不短,對方若是肯援助,想來已然出了塢堡,無需擔心。
殺!都給老子殺上去!一個不留!”
呼延羅滿不在乎的嘿笑一聲,而后抽出彎刀、策動戰馬喔吼吼叫著向前沖去。
“是!”
此前一刻鐘。
衛氏塢堡東堡門。
衛濤陰沉著臉擋在堡門前,掃了眼前方攢動的人頭,極為不善的瞪視向對面為首的三人。
“三位族長,此乃何意?”
那三人對視一眼,眼神略有些閃爍。
十余息的沉默后,葛氏族長葛林長嘆一聲道:
“桂波啊,非是我等不愿報團取暖,而是你衛氏率先壞了規矩。
要遷人走,怎么著也得同我三家知會一聲吧?
哪怕是給我三家百余個名額,也不至于會如此。
更何況,你衛氏既然要遷移嫡系族人離開,那便說明對守御塢堡并無信心。
既然如此,這塢堡守來何用?”
衛濤冷笑一聲,低沉道:
“葛族長,你怕是不曾搞清狀況。
是我衛氏開恩,不忍你三家輕易遭了滅族之禍,這才施恩讓你三家遷入我衛氏塢堡避禍。
怎的而今我衛氏要做事,還需你三家點頭?”
葛林不由一臉難堪,可礙于衛氏的強大,仍是強忍著怒意賠笑道:
“桂波莫惱,其實我也非是那個意思。
只是而今我三家也不愿再拖累衛氏,還望容我等離去。”
衛濤冷哼一聲,不善道:
“你三家這是將我衛氏塢堡當成了酒肆客舍,想來便來,想走便走?
呵,天下哪有如此便宜之理?”
旁側一個豪強的家主頓時有些不忿,反駁道:
“照你此言,我三家豈非成了衛氏奴仆?”
衛濤雙眼微瞇,冷冷瞪向那人,眼中閃過一抹寒光。
正當此時,一道快馬忽然從遠處疾奔而來,同時馬上騎士還不斷高喝。
“報!曲長!大事不妙,南方數里外響起激烈廝殺聲,聽動靜應是匈奴騎兵!
二爺讓您即刻召集所有部曲前往南堡門,以盡快出堡援救!”
“什么?!”
衛濤頓時臉色大變,又驚又怒。
周圍人聞言亦是驚得不輕,場面瞬間變得躁動不安起來。
沒人想到匈奴會來的這般快。
“三位族長,還請召集所有部曲,立刻同我從南側堡門出發!”
衛濤此時再也顧不得維持身為衛氏族人的威嚴與傲然,此時出言半是命令,半是祈求…
“咳,這,我等還是居于塢堡抵抗吧。”
“對對,匈奴騎兵既已殺來,此時再出堡,那無異于自尋死路啊!”
“不可出,不可出啊…”
三族主事階層當即不斷有人出聲,說著的同時大搖其頭。
衛濤頓時氣得臉色扭曲,手掌更不自禁的摸向了腰間刀柄。
“爾等可要考慮好了!這河東郡乃是我衛氏之河東郡!
即便爾等命大能夠逃過今日之劫,又能逃到何時去?
敢不遵我衛氏號令,爾等三族是想被滅族不成?!”
衛濤此言一出,場中頓時一片寂靜。
不少人的眼中皆是閃過畏懼之色,更有人額頭冒起了冷汗。
誠如衛濤所言,若是真的將衛氏惹毛,那他們三族雖不至于被滅族,但要想繼續在河東郡生存下去,明顯不怎么現實。
可面對兇悍的匈奴騎兵,主動出城,那無異于自尋死路!
是以,一時間,三族主事之人皆是陷入進退兩難之地,不知究竟該如何抉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