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7章:洗盡鉛華且從容
男子的一番話說的很平靜，甚至會有些不好意思。
但是，這些話聽在別人的耳中，給予心靈的震撼感，卻是無以倫比的。
他有多么的平靜，別人就有多么的震撼。
男子姓羅，叫羅銘，今年3６歲，在首都一家網絡公司做廣告策劃。
母親在三年前父親走后受到了巨大的打擊，當時羅銘工作也忙，剛剛結婚，事業起步，妻子坐月子，孩子剛剛出生，這樣的生活重任一下子堆積到了羅銘的身上。
張蓮花也很體諒兒子，每次羅銘來看她的時候，都是一臉笑容的寬慰孩子沒事兒。
還經常告訴他，女人坐月子是很重要的，得伺候好。
羅銘當時就決定準備把母親接走的，可是張蓮花直接拒絕了。
“我去了不好，女人啊，坐月子期間，最重要的是心順，要不然要得產后抑郁癥。”
“我去了，她說我兩句，或者我說她兩句，你在中間為難，這樣子，媽出錢，你們給雇一個月嫂，和你丈母娘一起伺候，這樣子也方便。”
其實，張蓮花很會來事兒，這一套組合拳讓羅銘老婆一家人都開心。
可是，張蓮花卻在那個時候，慢慢的得了老年癡呆，也就是所謂的阿茲海默氏癥。
這就把張蓮花給嚇壞了，忽然記不起很多事兒來，讓這個精明了一輩子的女會計張蓮花猛然間意識到自己得病了。
一個人跑去醫院診斷，結果告知是阿茲海默氏癥的前期表現。
這個時候，張蓮花著實給嚇到了。
回到家里，她也沒告訴孩子，而是開始把家里收拾的妥妥當當，把所有需要交代的后事兒趁著記憶力還好，全部給列了個清單給寫到了本子上。
要不然，真要是等她全忘了，這可怎么辦？
做好這件事兒之后，張蓮花就開始著手準備起來相冊，把以前的那些照片全部洗出來，裝進了相冊里。
每天，她給自己列個清單，早晨起來看看，而清單的第一個名字，就是：“我的兒子叫羅銘。”
她把兒子的照片給放在床頭柜上，天天早晨起來第一眼看到，讓自己不能忘記。
說句實話，這輩子她最留戀的人，就是兒子了。
羅銘也漸漸地發現了，母親慢慢的變了，忘記了很多事兒。
每次去了以后，都笑著給他做最喜歡吃的扒肉條，可是…她忘記了自己自己一次急性的膽囊炎以后，很少吃油膩的東西了。
慢慢的，母親忘記的東西越來越多。
忘記了父親的消失，這是好事兒，起碼母親不在每天傷痛，而是告訴羅銘，他父親去出差了，一年四季都這樣。
忘記了她自己的歲數，甚至開始忘記了一些剛認識的鄰居…
漸漸地，他也忘記了現在的自己！
羅銘那時候才發現，母親的老年癡呆已經越來越嚴重了。
當他知道母親還記得他高中時候的樣子之后，他開心的要死，去網上買了一套校服，穿著回家。
他發現，母親真的還記得他。
拿出相冊里的照片給他看：“你看，這是你的13歲…這是你15歲…這是你17歲的照片…”
他忽然發現，青春叛逆的他，高中畢業以后，照片就全部停留在了qq空間里，不在母親的那一本厚厚的相冊里。
一時間，他懊惱不已。
于是，他開始經常抽出時間來看看她，陪陪她。
張愛蓮有兩個手機，一個智能手機，一個普通的老人機。
因為老年癡呆的情況，她拿著智能手機出門的時候，總是被賊惦記，就放在家里，和兒子視頻。
出門的時候，就拿上老人機，里面也只有那么幾個電話。
而羅銘每次都是陪母親視頻的時候，都得換上校服。
一開始的時候，他會感覺到不安。
可是，他漸漸地發現，他成了母親的精神寄托。
這個時候，他不敢逃避了！
也知道不能逃避了！
他開始慢慢的習慣、適應這種狀態，哪怕被人恥笑，也無所謂。
因為在他看來，這些陌生人的恥笑，又能怎么樣？
他慢慢的開始平靜接受。
想到母親的手，羅銘心里擔心的要死。
這次母親手上，羅銘也堅定了內心的想法，他要好好陪陪她，不知道她往后的日子還有多長，但是…羅銘很害怕有天母親就連高中的他都會忘記。
“陳醫生，我媽的手，能恢復嗎？”半響，羅銘忍不住問道，心里擔心極了。
陳滄說實話，真的被羅銘的故事感動了。
別人還好，沒有親身見過羅銘在地鐵上那一幕。
但是陳滄親眼見證了，他看著這個中年人面對眾人的恥笑和質疑，依然可以云淡風輕的裝作若無其事的和母親聊天。
說出一些別人聽起來很荒誕的東西！
什么考試考了第一，什么老師夸我能考上清華北大。
面對周圍人異樣的眼光，陳滄打心底佩服這個男人。
什么是男人？
或許，這才是男人！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
羅銘不在意他們的流言蜚語，他心中有數。
陳滄堅定的點了點頭：“我一定把你母親的手給治好！”
羅銘連忙感激的握著陳滄的手：“謝謝您，陳醫生！”
陳滄搖了搖頭，內心有一句話沒有說出來：謝謝你。
前天那四個孩子分家產的事情原本給陳滄造成了一些困擾，可是羅銘的出現，讓他相信，這個世界，好人多，正能量更多！
接下來，羅銘穿著校服進了病房，而陳滄則是簡單處理一下，等待理化檢驗結果出來，盡快開展手術。
隨后，陳滄這邊也開始組織手術。
此時手外科辦公室內，主任黃皓在交班，上午有大查房，比較忙碌。
這個時候，在外面的值班的護士跑了進來：“黃主任，急診六科來了個手背被鐵條刺穿的患者需要手術。”
黃皓一聽，皺了皺眉，點頭說道：“今天誰值班？”
一個年輕的大夫起身說道：“黃主任，我值班，我現在過去。”
說完，男子準備起身。
早在陳滄把患者運回來以前，急診就做好了協調會診和手術的準備。
不過陳滄反饋回來，自己可以處理。
所以，就在這個時候，電話又響了起來，小護士進來說道：“黃主任，急診說不需要會診手術了，陳滄醫生可以完成。”
聽見陳滄這個名字之后，頓時房間里安靜了下來！
陳滄這個名字在別的地方可能還沒傳出來名號。
可是在這個手外科主任黃皓的耳朵里，陳滄的名字可是一個傳奇。
特別是當肌腱復原中心成立的消息下來以后，黃皓和顧紅梅他們見過面，自然是聽說了陳滄的事情。
可是黃皓也實在是找不到一個合適的理由。
現在好了！
黃皓連忙說道：“這個，患者事情比較重要，今天上午不查房，明天查房，我去手術！”
一旁的護士小聲說道：“主任…您明天門診…”
黃皓愣了一下：“哦…那后天查房吧！”
說完，起身就朝著下面走去。
比起和陳滄認識交好，這查房實在是無所謂的事情。
黃皓匆匆下樓，到了急診以后，直奔辦公室。
此時急診也剛剛交班，看見黃皓進來，余勇剛頓時愣了一下。
同行是冤家不假，余勇剛和黃皓也是有一段故事的。
當時余勇剛來了急救中心以后，其實更想做的是骨科，而黃皓也是骨科出身，可是相比專業知識，余勇剛略遜一籌。
黃皓技高一籌做了骨科主任！
后來，醫院發展，精細化手術開展以后，黃皓則是搞起了手外的團隊，兼職醫院的副院長。
所以，兩人也算是老冤家了，不過也經常手術，這個事兒無非是談資。
“黃主任來了？”余勇剛笑了笑。
黃皓點頭：“嗯，我聽說來了個患者，需要手術，我下來看看。”
余勇剛一聽，意味深長的哦了一聲…
“小陳，你過來一下。”余勇剛也是內心多了幾分舒爽。
“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手外科的主任，黃主任，一會兒你手術的時候，好好帶帶黃主任，我就不去了，你們好好手術。”
陳滄看見兩人的樣子，頓時明白了幾分意思。
忍不住咳咳一聲：“是我得跟黃主任學習。”
余勇剛轉臉一想，頓時嗯了一聲：“也是，黃主任老前輩了，不可能還不如你一個小子，嗯，好好跟黃主任學習。”
黃皓看著余勇剛這副樣子，也是忍不住無語了。
這余勇剛也真是記仇！
這是逮著機會好好過過嘴癮啊？
黃皓忍不住搖了搖頭：“余主任，我羨慕你啊，找了這個好苗子！”
“我現在都后悔了，當初你來做骨科主任，我來做這急診主任得多好啊！”
一番話，余勇剛頓時舒服了，十幾年的不舒服這一刻釋放釋放出來了。
其實，余勇剛和黃皓也沒什么仇怨，經常還一起手術，無非就是嘴上斗斗嘴罷了。
十年前的陳芝麻爛谷子事情，早就忘記了。
現在說起來，也是當成笑話調侃。
聽見黃皓這么說，余勇剛開心極了。
他拍了拍陳滄的肩膀，認真的說了句：“黃主任骨科水平很高的，跟著好好學！”
說完，開心的轉身離去。
黃皓忍不住內心腹誹一句：嘖嘖，一點沒變，當兵的啊，太幼稚，幾句好聽話，就給哄過去了！
黃皓連忙笑著說道：“這個，小陳啊，我和常紅蕾主任他們經常說起你來，說你的Chen法好用什么的，今天可得見識見識啊！”
陳滄一聽，頓時笑了笑：“黃主任，見笑了，相互學習，各有所長。”
這時候，各種檢驗結果出來了，手術室也打來電話準備好了。
羅銘連忙推著母親出來。
張蓮花被兒子陪著，內心是開心極了，要說…愛是最有用的止疼藥。
“媽，不用害怕，醫生給把棍子拔出來就好了。”
張蓮花也不想讓孩子擔心，忍不住說道：“嗯，媽沒事兒，不用你擔心，你好好看書，等媽好了，給你做扒肉條！”
看著這一幕，黃皓也是愣住了。
疑惑的看了一眼，小聲問道：“阿茲海默？”
陳滄點頭：“一會兒和你說。”
護士楊潔推著患者進了手術室，而這邊往前走的時候，羅銘從口袋逃出來一疊錢，有兩千多的樣子，就要給陳滄塞進口袋。
陳滄連忙說道：“羅大哥，你不要這樣，我尊敬你的為人，手術我們一定會努力，不用擔心！”
“留著錢，給阿姨買點吃的喝的。”
說完，和黃皓朝著手術室走去。
到了更衣室，陳滄把羅銘的事情給詳細的說了一遍。
聽完之后，黃皓也是忽然愣住了。
能讓一個中年人做出這樣幼稚甚至可笑的舉動，實在是太難了。
黃皓忍不住說道：“哎…好好手術吧！這個社會，還是正能量多！有時候，醫院真的是一個神奇的地方，有現實的殘酷，有功名利祿，但是更多的還是真情的感動啊！”
“你知道為啥感動的時候要流淚嗎？”
黃皓笑著問了句。
陳滄一愣：“為什么？”
黃皓笑著說道：“因為眼睛和心靈一樣，需要洗去塵垢！”
“有句話是怎么說來著？我們要洗盡鉛華且從容，看見功名利祿，也不要被蒙蔽雙眼，這就是人為什么需要感動的淚水來洗刷眼睛。”
黃皓的話也很有道理，陳滄若有所思的點頭。
過了片刻，忍不住感慨一聲：“黃主任好文采。”
黃皓笑了笑：“搞行政時間長了，你就得學會這一套，余勇剛這樣的軍醫才說不出這種話來。”
兩人相視一眼，哈哈哈的笑起來。
正準備去們真的老余忽然打了個噴嚏，嘀咕一聲，天氣變了？得換衣服了…
黃皓忍不住說道：“其實，跟著老余能學很多東西，我關注你挺久的了，但是…我也知道你志不在此，還是想搞急診，跟著老余好好干。”
陳滄點頭：“嗯，謝謝黃主任。”
兩人笑了笑，朝著手術室走去。
：這個故事靈感來自于一個公益廣告，也有很多微視頻拍攝，偶然間看到之后我很受觸動，就改編了一下，就跟黃皓說的那樣，希望洗盡鉛華且從容，生命也是需要感動的。
希望大家看完小說的時候，不僅僅是內心空蕩蕩的。
就跟扉頁開局老手寫的那樣，我希望這本書，通過一個個醫療故事，跟著老手一同體驗人生百態，或是啟發，或是感動，抑或是思考。
文學的目的，大抵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