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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八章 銜日入神相,終可扶正天柱

  太華城中。

  有男子站在一座破敗的小橋上,低頭看著橋下的流水。

  流水匆匆,伴隨著煙塵,平白泛起漣漪。

  今日無風。

  城中小河中的流水原本不該太匆忙,也不該生出這平白的漣漪。

  那男子看似三四十余歲的年齡,卻有繡眉白面,獨立橋上,定不似塵土間人。

  尤其是這太華城中破敗,更顯出著男兒的風采。

  積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艷獨絕,天下少有。

  此時那男兒眼中尚且還有幾分誠意,低頭看著橋下的湖面。

  那小橋盡頭,山石黃土間有一座道觀。

  道觀稱不上瑰麗也絕不雄偉,卻被打理的十分干凈。

  當那男兒低頭看著水中漣漪時。

  道觀中走出一位女冠。

  那女冠穿著一身明艷的黃色道袍,頭發長落于后,手中還拿著一襲拂塵。

  拂塵被她落于臂彎中,從那無縫的重門中推開僅容一人的縫隙,緩步走出。

  她也來到那湖畔,向橋上的男子行禮。

  “城主。”

  女冠向橋上的男兒行禮,繼而又落目于湖上:“圣君天詔,太華之脈有了主人,不過這才幾月光陰,這食邑之地的景國公,竟然能引得太華之脈異動。

  就連我的道觀中的金魚都變得十分惶恐。”

  “那景國公想要以太華山河帝子玄功引動太華之脈,參悟銜日元相,踏入神相境。”

  那被女冠稱之為城主的男兒瞇著眼睛,他眼神中光華紛紛擾擾,似乎能直透過翠綠的湖水,看到太華城下那粗壯的太華之脈。

  女冠年紀不大,看起來不過二十的年歲。

  她蹙著眉頭仔仔細細看了那城主一眼,似乎有些不甘心。

  “城主與我家師尊在這太華山上經歷了許多大事,曾見過太華搖蕩崩山根,也見過黑風白雨東西屯。

  只可惜我家師尊并不長壽,可惜城主終究不曾得了這太華之脈。

  如今我家師尊已經仙去,城主在這太華山中兢兢業業數十年,最終卻被那景國公奪去了太華機緣。”

  那女冠語氣中透露著些不值,在為那位城主鳴不平。

  那城主沉默不語。

  黃衣的女冠抿了抿嘴唇,左右看了一眼這蒼涼的太華城,看了一眼這西極山岳,道:“太華城越發破敗,太華山本是天柱,如今卻成了荒山一座。

  僅存的太華之脈,也被圣君賜予了朝官,可這天下又有何人在意太華城六萬戶子民的死活,又有誰會在意歷年之間,越來越枯敗便如同戈壁一般的太華山?”

  那氣度不凡的城主終于抬起頭來,對那女冠說道:“太華之脈并不尋常。

  以圣君之權柄,自然可以將太華之脈賜予尋常人。

  可若是想要借著太華之脈參悟銜日元相,只怕并無那般輕易。”

  黃衣女冠愣了一愣,臉上忽然變得輕松許多:“姜城主,你是說那景國公哪怕有了引動太華之脈的權柄,也無法借太華之脈參悟銜日元相?”

  她說到這里,又徑自點了點頭:“說起來,人間九元相,其中以銜日、天官、黃河三道元相最為強橫,亦最為玄妙。

  能夠參悟此等元相,倘若往后得了機緣,入了天府之境,極有可能以這三道元相玄妙,明悟帝相,武道路途越發坦蕩。

  我聽說那景國公陸景乃是天下少有的元神天驕,一身元神劍氣有玄衣劍甲商旻的風采,多有人稱他為少年劍甲。

  可天地生人,總不可能令他占去所有好處。

  如城主所言,我也不信那陸景能夠憑借太華之脈,感悟銜日元相…”

  黃衣的女子年紀不大,說起話來絮絮叨叨,顯得有些稚嫩。

  “黃觀主。”

  她尚未說完,那位太華城姓姜的城主,忽然間開口,打斷她的話。

  “黃觀主,姜某的意思并非是這一位景國公無法參悟銜日元相。

  這少年景國公并非是什么尋常人。”

  姜姓城主看了一眼黃衣觀主徐徐說道:“我是太華城的城主,便如你師尊一般在這太華山上活了許久。

  你師尊在此,我多與她論道太華,也曾與她一起參悟太華之脈中的天地之真。

  我與伱師尊參悟許久,卻從來不曾令那太華之脈如龍盤動。”

  “便是圣君賜予了這景國公陸景權柄,關乎于銜日元相,也絕不該這般輕易。

  可偏偏這位景國公…卻令這太華之脈如龍銜日,滾燙無比。”

  姜城主有著世間少有的男兒之姿,就連說話聲都頗為渾厚,令人信服。

  黃衣的女冠聽到城主這番話,神色一怔。

  城主朝前走了幾步,走到小橋盡頭蹲下身來。

  一只白皙如玉的手指伸出,輕輕點了點河水。

  河水水面上的翠綠褪去,一道道紅光從中噴涌出來,照紅整座河面。

  一時之間,破敗荒蕪的太華城中倒是多了幾分顏色。

  而這顏色正是來源于太華之脈。

  黃衣的女冠從怔然中驚醒,連忙看向河水。

  卻見太華之脈紅光映照的河水上,倒映出一位少年的身軀。

  那少年神玉如骨,立在云端便如芝蘭之樹,神情恬淡,含垢隱瑕,眼神寬厚又大量。

  自十歲起就來了太華山中的黃衣女冠看得有些出神。

  “這白衣的少年,就是那聲名滿天下的景國公陸景?”

  女冠心中這般想著。

  也許是因為厭惡大伏那一座朝堂,連帶圣君親自冊封的這一位景國公,在黃衣女冠心中,也并無多少好印象。

  直至此時,當河水上倒映出陸景站在云端上的景象,她心中忽然有一種“世無其二”的心緒。

  “且不論其他,這景國公生的可真是好看,比起姜城主還要更好看許多。”

  黃衣女冠腦海中閃過這個念頭,旋即又被她自己搖頭驅散了。

  “太華山之所以屹立不倒,之所以還有成為天柱支撐人間的可能,就是因為這太華之脈。

  城主,這景國公天資令我嘆為觀止,既修元神也修武道,更令我驚訝的是,他似乎真就可以參悟銜日元相。

  只是…引動太華之脈可并非什么好事。

  支撐太華山的太華之脈一旦消彌,太華山上六萬太華百姓,乃至葬我師尊的那一塊青田…”

  黃衣女冠一動不動的注視著河水中倒映出的景象。

  她語氣中帶著些疲乏,緩緩開口:“太華城不再是天柱,若是再無了太華之脈。

  朝中的貴人又有誰會想起太華山上還有六萬太華之脈,在駐守著曾經是天柱的太華山,在給予這太華山以生靈之氣?

  這景國公食邑太華城,可他端坐于太玄京,便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又怎會想起來這太華山上看一看?

  便是他想來,圣君又豈會應允?”

  河水上的紅色光輝越發耀眼了。

  姜城主與那黃衣女冠俱都看到陸景注視著前方,他身上的氣血便真如一條銜日神明,正游于虛空。

  猛烈的氣血,在陸景身軀中游蕩,他周身上下變得無暇如玉,甚至看不到毛孔。

  而他五臟六腑卻仿佛變為一座座熔爐,熔爐淬煉著他的身軀,也淬煉著他周身的氣勢,讓一縷縷氣血化為銜日氣血!

  他們俱都知曉,此時注目于那位少年國公的人物,并非只有他們。

  太華之脈異動,也必定令諸多強者注目于此處。

  大秦也好,神關也好,西域三十六國也好,乃至鎮西都護府、重安三州…

  朝廷、山野、鬧世、世外之地!

  都在看這位大伏的絕世天驕,身登銜日元相!

  “也許吧。”

  黃衣女冠抿著嘴唇,道出那樣一番話。

  那姜城主輕輕點了點頭:“太華山已非天柱,世人又怎會記得一座尋常的山岳?”

  黃衣女冠大約想起了自己的師尊,想起了那位在這斷裂的天柱上耗費了自己一生的真武山大道人,便越發覺得難過了。

  “不過…這景國公卻與常人不同,他受了太華之脈,明悟銜日元相,開辟神相坦途,也許有朝一日他會前來這太華山、太華城中看一看。”

  姜城主眼中閃過一抹亮光。

  黃衣女冠卻有些固執的搖頭:“師尊早與我說過,太玄經已經不是靈潮之前的那座太玄京了。

  圣君不再是以前的圣君,就連那位心懷天下,與城主你算是本家的首輔大人也已經不復從前。

  這景國公又如何能免俗?

  他一介少年,耳濡目染之下,怎能掙脫太玄京的枷鎖?”

  黃衣女冠說話時帶著些哭腔。

  那姜城主從河邊站起來,他終于不再去看他后面,而是直視著黃衣女冠的眼睛。

  “你師尊故去令你有些消沉,不知你多久不曾去太華城中逛一逛?”

  “你只知道圣君傳令,有使者前來太華城,頒布景國公食邑太華城的命令,只知道這陸景是一位元神天驕,卻不知這陸景究竟做了什么。”

  姜群主道來。

  黃衣女冠卻搖頭道:“城主我并非自封五感,也有些心智。

  我自然知道少年陸景之所以封于國公,是他執掌了呼風喚雨的權柄,是他令河中道再復生機。

  這自然是天大的功德,卻也是天大的機緣。

  機緣加身又身居高位,便有功德,又與我太華城何干?”

  “景國公并非只有呼風喚雨的功績。”

  姜城主聲音緩慢,說話極為認真,一字一句:“對于朝廷而言,對于天下萬民而言,河中道之功績自然極重。

  可就如你所言,也許這份功績是陸景的機緣,呼風喚雨的權柄是他無意所得,單憑此事,無法看出景國公的為人。”

  “可在這之前…這陸景于河中道斬惡孽真龍七百,又元神入了西云海,斬滅西云龍宮。

  而這些所謂真龍,大多行惡孽血祭之事以加自身,身上血債累累,卻礙于龍屬勢大,礙于太沖龍君這位八境天龍之位格,無人敢提及此事。”

  “唯獨陸景,明明可以如他人一般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卻要拼著幾次深陷死地,發斬龍檄文,作斬龍詩,掃滅惡孽妖龍…”

  黃衣女冠有些吃驚:“竟有此事?”

  姜城主又道:“陸景執掌呼風喚雨的天時權柄,天上西樓正以冰盤、玉壺開路,前來人間殺他。

  早在河中道時,陸景本可放棄執掌那等天時權柄,不去理會河中道災禍,也就沒有災禍加其身。

  便是有仙人在前,可他偏偏執權柄,立萬民碑文,解了河中道災厄。”

  黃衣女冠轉過頭,看著河上倒映出的陸景身影,不再說話。

  她本以為十八歲的少年,有這般的無畏之心,這般的功績已然是極限。

  卻又聽姜城主道:“他承了四先生的人間劍氣,一身劍氣出扶光,若能承四先生風骨,并不是那無情之輩。”

  “書樓四先生人間劍氣?”

  黃衣女冠突兀抬頭:“是那師尊時常惦念,入天關又下人間的紀塵安?”

  姜城主不曾應答,又道:“不久之前,他還做下檄文,請大伏朝廷治罪于太沖龍君。

  朝廷不允,他就與重安王世子虞東神一同去了九楚山,不知以何種手段,斬了太沖龍君的頭顱!”

  原本吃驚于陸景所作所為的黃衣女冠聽到姜城主最后一番話,身軀突然間一顫。

  “太沖龍君死了?死在了景國公陸景手中?”

  姜城主嘴角露出一縷溫和的笑容:“你師尊故去,你不應當獨自守在那黃云觀中,應當多去山下走一走,才能知這世間風云變幻,又添幾種壯闊的景象。”

  黃衣女冠還兀自不信,似乎是在自言自語,又似乎是在詢問城主:“太沖龍君乃是千年的老龍,他歷經幾座朝代,見了太梧朝崛起、崩滅,也見了大伏建國四甲子,他就算站著讓星宮境界的修士砍殺,只怕也…”

  黃衣女冠話語未落。

  那河中的水終究沸騰了。

  太華山上,一縷縷紅色的氣息籠罩。

  那景國公陸景引太華之脈,參悟了銜日元相,領悟銜日精神,氣血如銜日的神明,至此踏入了神相境。

  一入神相,便參悟最強三元相之一。

  再加上他本就是天下少有的元神天驕,映照了數顆元星…

  今日之事,足以震動天下。

  姜城主深吸一口氣,道:“與其不信,不如與我賭一賭。”

  “姜某覺得,有朝一日…不…不久之后他便會來這太華山,如銜日神明,如那魏玄君,扶正這一座天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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