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苦苦抵御。
道行精深的妖怪紛紛來襲,像燕三郎這樣的普修根本頂不住。貝長老始有遠見,派過來護行的都是高階修行者,各式神通信手拈來。
他們以血肉之軀,在圣人身邊筑起密不透風的墻。
燕三郎縮在角落里,安靜地等了一會兒。
如果妖怪能沖垮隊伍、拿下圣人,他的問題就迎刃而解。
整支隊伍中段都變成了絞肉機。
這場爭奪戰最慘烈的戰役已經打響,圣人一旦被拿下,“幽勝”立失控制,眾人生還綠洲的可能性會一下銳減五成以上。
雙方都在拼命。
燕三郎就親見一只雙頭巨狼沖進人群卻陷入過深,同伴支援不及。這只身長三丈、放在人間所向披靡的怪物,十息內就被剁首刺心,變成一灘血肉模糊。
同樣地,人類落進怪堆也絕對沒有好下場。
雙方的死斗已經進入白熱化境地。少年一邊觀察,一邊在戰斗中小心翼翼地保存自身。
命只有一條,燕三郎向來珍惜。
候了十余息,他的眉頭越皺越緊。身軀孱弱無礙于他的眼光高明,少年久經沙場,對于戰斗形勢已有預判:
妖族已然占優,無論是數量還是戰力,這一點毫無疑問;人類只有被追打和逃命的份兒。
但是眾人距離綠洲已經不足三里,只要死命拖下去,并且付出相當人命為代價,這支隊伍還是有可能完成任務的。
現在,留給燕三郎做決定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是冒險擠去圣人身邊行刺,還是放棄這個大好機會?
饒是他向來精明善斷,這會兒也是猶豫不決。
前者太危險,容易成眾矢之的;而后者…
他沒能考慮太久,因為又有高階修行者發現他的位置不對:“喂,你怎么在這里!”
區區一個普修,擠到中間來做什么,想劃水啊?“你哪一隊的?”
“我被妖怪撞過來的。”燕三郎趕緊擺了擺手,“這就回去!”
他正要往回走,左前方十五丈外黑黢黢的地面上,突然又浮出一個龐大的身影。
論塊頭,紅虺還要甘拜下風。
人類還未看清這是個什么東西,它已經轟隆隆砸過來,就像山尖滾落的巨巖,地面不堪重負一邊震顫一邊低吟不已。
眾人駭然。
嘉寶善站起來伸了個懶腰:“既是合作伙伴,我可以出去走走罷?這里真是憋悶得緊。”
四面是墻,沒有窗子,這就是單人牢房。
“你有夢境,在哪里都不該覺得無聊憋悶才是。”千歲揶揄一句。
嘉寶善哈哈干笑:“夢也不是隨時隨地做得。”
千歲卻沒有起身開門的意愿:“別急,我還有一事想問。”
“你說罷。”
阿修羅卻不吭聲,那雙漂亮的鳳眼上下打量,好像要把嘉寶善從里到外看個通透。
就算是幽魂,也被她看得后背颼颼生寒。
“怎么了?”
“我心頭始終有個疑問。”她雙手交叉,放在頜下,“婁師亮當年為什么自盡?”
這是她的心結,必須弄個明白。
“為什么問我?”嘉寶善滿臉愕然,“我跟他又沒有太多交集。”
“但你說過,你在夢中觀察過他。”千歲輕聲道,“我不記得這件事。”
“那只是個夢,并且當時你也不在夢里。”
千歲凝視著他:“那時你就知道我的存在,對吧?”
“…嗯。”事已至此,沒什么好隱瞞的。
“那時…”千歲頓了頓,才接著往下問,“你也知道圣人藏身天衡之中,對吧?”
“不,我不知道!”嘉寶善明顯猶豫了一下,“我只是找到一點蛛絲馬跡,有所懷疑。”
“這就有意思了。”千歲緩緩道,“你在天不知地不知,我不知圣人也不知的情況下,進入婁師亮的夢里。嗯,你是做什么去了?”
自從知道嘉寶善暗中找過婁師亮,她就耿耿于懷。
那么多年前存下的謎團,也該有答案了。
幽魂行事的目的性都很強,嘉寶善也不例外。“既然沒有太多交集,你為何溜進靖國前相的夢里?”
嘉寶善抿了抿唇。
千歲從他身上看到了舉棋不定,于是道:“這事要不說個清楚,我們方才的約定就作廢,反正也還沒定契。”
嘉寶善滿臉不快:“那么你們兇多吉少!”
“彼此彼此。”一個圣人加一個海神使,就能在這里橫掃千軍?千歲不信。
嘉寶善無奈了:“好吧好吧,我說就是。那時我已經找到不少線索,推斷圣人就潛伏在天衡之中,并且也找到了天衡的下落——這兩件事都不好查證哪,我入世的精力,大多花在這上頭了。”
不說圣人潛伏至深,連彌留都騙過去了,就是木鈴鐺的下落也一直飄渺成謎。拿到這東西的人都像燕三郎這樣諱莫如深,秘不示外。
千歲知道這其中的難度,嘉寶善居然能找出答案,她真有點佩服:“厲害。然后呢?”
“然后我就去找婁師亮了。”嘉寶善撓了撓頭,“從我搜集到的證據來看,圣人已經快要復蘇,我不能再拖延。”
“復蘇?”千歲抓住這兩個關鍵字,“你是說,圣人原本都在沉睡?”
嘉寶善接著道,“后來它落到婁師亮手中,身邊還有個飄忽不定的阿修羅——也就是你。可是你們前期好像都未意識到圣人的存在,因此我才認為,它因為某種原因休眠了。”
“前期?”千歲皺眉,“你觀察我和婁師亮多久了?”
“也就七八年吧。”嘉寶善笑道,“當時我就在朝堂為官,官位不大,但是隔三岔五就能見到婁相,他并沒有起疑。”
嚴格來說,是他附身的皮囊在靖國當官兒。
“我認得你?”千歲凝目,“當時的你。”
“不認得,但見過不止一次。你眼高于頂,連婁師亮都不放在眼里,怎么會多瞧我一下?”
那個時候,她是多么高冷孤傲的阿修羅,對人類的鄙視從來不加掩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