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嫌船行太慢,長草太雜,齊心協力把船推向深水,至水沒胸口,才跳上船去。
“快走!”
土匪們追到岸邊時,這艘小船已經離岸十余丈了。
安全了。
眾人喘著粗氣,同時又有些沮喪。
對方陣營已經劫走蘇令文,還比他們早一步出發,己方的劣勢很大啊。
看匪徒們沒頭蒼蠅一樣在岸邊亂轉,白夜收回目光,逕自去問王群:“蘇令文等人往北去了,還能追上么?”
王群手上不停:“你可知道他們要去哪?”
“他們要在最短的時間內離開出云山地界。”千歲接話,“有捷徑可走么?”
“順白龍河走,中間拐進兩條岔道,最多一個半時辰就出山了。”
“我們趕不上?”
“這個么…”
千歲一喜。王群沒有一口說死,反而遲疑,說明還有戲。“有辦法?”
“我記得前頭有一條新河道,是上個月才出現的,我還沒來得及試行。”白龍河的河道多變,每年都不一樣,“如果那里能通船,可以節約一刻多鐘;如果不能,我們就得原路繞回,這樣多走一倍路程。”
白夜聽了,毫不猶豫道:“就走新河道。”
追不上和繞遠路的結果都一樣:輸掉!
小命掌握在對方手里,王群自然照吩咐做。小船掉頭,直奔新河道了。
好消息是,這個方向也是順風順水,追趕起來仿佛不難——
如果新河道能走船的話。
白夜在千歲身邊坐下,擦掉臉上的血:“你猜,燕時初此刻是在那兩艘船上,還是已經出局了?”
他不說“你的小情人”,終于直呼其名。
“他在船上。”千歲非常肯定。
直覺告訴她,燕小三就在那里,他們極有可能已經交過手了。
土匪死了很多,但她不認為他會被提前淘汰出局。
咳,被她射死的都有七八個呢,燕小三一定不在其中,一定。
這小子保命的本事,連她都嘆為觀止呢。
“你還真沒放水。”白夜有些意外。先前倒下的強盜,倒有一半是千歲收拾的。
千歲笑了:“各憑本事,為何要放水?”橫豎只是個游戲。
白夜張口欲言,忽覺索然。
說什么呢?還有什么好說的?
他們都有各自的路要走。
小船在漆黑的湖面行走,只有船頭掛一盞氣死風燈。四周雨珠如簾,把人跟外界隔開。
天地間,好像只剩下一片沙沙雨聲。
千歲忽然覺得,前進速度加快,船身也開始顛簸。
她抓緊船舷問王群:“這是怎么了?”
“我們馬上要進入沖擊河道了。”王群頭也不回,聚精會神望著前方,“這條水路太新,我也不熟,天又黑,容易走錯!”
對普通人來說,所有河岸好像都長一個樣兒。只有他這樣成日價與白龍河為伍的老船夫,才知道其中就里。
即便如此,雨夜行船也是為難又危險的一件事,尤其不走正道,抄行這樣未知的所謂捷徑。
話剛說完,船行速度突然又加快一倍有余。所有人都覺出,周圍的河水突然變得狂躁,猛力推搡著小舟飛快向前。
千歲等人不驚反喜。己方已經落后,若不借助水力突進,猴年馬月才能趕上?
這一路,驚險連連。
王群事先的告誡并無夸大,這條水路暗流洶涌,異常難走,好幾回差點撞上礁巖,要么險些翻船,顛簸得像騎在活鯉魚背上。
有個玩家一直趴在船舷,臉色時青時白,這時終于忍不住“哇”地一下吐了。
千歲趕緊捏著鼻子閃開:“喂,你不是餓鬼道來客?”
“我是。”這人聲音都有些虛弱,“但這具軀體暈船。”好像他愿意暈船似地,還不都是皮囊的鍋?
話未說完,突然一道大浪打來,把小船翻了個折角,瞬間晃動九十度。
這人一個沒抓緊,直接掉出船外。
“咚”,落水聲在湍急的潮中并不明顯。
眾人還能看見一顆腦袋在水里載浮載沉,眨眼間離船數丈開外。
千歲急問王群:“能救?”
“我救不了!”王群大聲道,“水下全是漩渦,再說我們船走得太快!”
那就沒法子嘍,盡人事、聽天命嘛。千歲對其他人道:“抓緊,別再掉下去了。”而后遺憾地向落水者揮了揮手。
再見嘍。
那人沉沒前,她還能看見對方臉上的不甘。
復行數十息,他們終于從狹窄的河道匯入支流。
湍急的明流暗流一下子都不見了,河水又變得平緩溫柔。
這改變就在轉眼間,誰都能體會到。王群抹了抹額上的汗,長長呼出一口氣:
“老天保佑,終于走完了。”
他們沖過湍急的河道,毫發無損。
不對,折損人手一名。
不過這群乘客也真夠冷血,同伴溺斃,他們臉上卻不見絲毫難過。
白夜問他:“白龍河的主河道在哪?”
“就在前面。”王群往正前方一指,“我們這還是支流,再拐過兩個沙洲就到干流,水面很開闊哩。”
“能趕上他們?”白夜只關心這個。
“應該…差不多。”王群算了算時間,“他們應該也要到干流了。”
方才他們激流勇進時,雨就已經停了,天上的烏云掀開一條縫,透出灰蒙蒙一點月光。“只借助天光的話,你能認清方向么?”
“能。”王群胸有成竹,“這段水路,我閉眼都能走。”
“那把燈熄了。”白夜冷靜道,“辛苦趕過來,就得有效果。”
船頭燈滅,小船幾乎融入黑暗之中,幽靈般向前滑動。
王群說得無錯,十幾息后船只就駛入沙洲。這里是支流和干流的交界。只要穿過這里,眾人就進入了白龍河的主干流,可以一路順風順水往前趕了。
然而行百里者半九十,外來者駕馭的多數船只都會止步于此。
沙洲的底兒深淺不一,淺處那是極淺、極窄,大船一開進來就會擱淺,只有眾人所乘這種小船可以滑行水面。
沙洲一點兒也不光禿,高大的池杉、水曲柳林立,腳下鋪滿旺盛的植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