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三管事得了實實在在的好處,不是他還有誰?
洪明抬手指著三管事,指尖兒發顫:“是你,你誣告我!”
三管事沉下臉:“胡說什么!”
“你才是他們要找的奸細!”洪明尖聲大叫,“來人啊,真正的奸細在這里,你們抓錯…”
他原本奄奄一息,這下子卻鼓起全身力氣,聲音傳出去很遠。三管事不防他來這么一手,驚得亡魂皆冒,一個箭步沖上去堵住了他的嘴。
洪明恨他入骨,張嘴就咬他手指。
邊上賀小鳶不知從哪里取出一塊麻布,默默遞給三管事。后者不假思索接過來團成一團,直接塞進洪明嘴里。
“敬酒不吃吃罰酒!”他按著流血的手指頭,先給了洪明兩記耳光,“死到臨頭還作妖!”說罷去外頭喚了兩個侍衛進來,將洪明五花大綁。
洪明瞪他瞪得眼珠子都要凸出來,嘴里嗚嗚作響,那是肚子里憋了千萬句詛咒,可惜說不出口。
三管事大為快意,戳了戳他的額頭道:“罵,你就盡管罵。一會兒就把你活祭給赤弩山神。”
賀小鳶在邊上輕咳一聲,三管事這才回過神來:“走吧,下車。”
三人下車,各自離去。
賀小鳶帶著燕三郎返回自己馬車,路上輕聲道:“真有你的。”
燕三郎施展急救法,悄悄就把骨鏈纏去洪明腰間。他施展出從前在黟城練就的扒手技藝,把骨鏈塞在洪明的腰帶里邊,輕易瞞過了三管事的眼睛。
但身纏異物,洪明必有所感。燕三郎不能讓他宣之于口,就借著三管事的手堵上了他的嘴。
渾然天成,沒有人會疑心到他。
這一次手腳做得及時,因為盞茶功夫之后,車隊就抵達了目的地。
地火之眼。
陰陽路北側,也就是全程三分之二處,有一口袒露在外的…
熔巖池。
它的面積不小,至少有十丈見方,池子里翻滾冒泡的不是水,而是滾燙的巖漿。
巖漿當中,還有十幾塊黑色的巖石。
眾人站在陰陽路上俯視這口“惡魔的肚臍眼”——向導的原話——都發出驚嘆之聲。他們當中絕大多數人,此生難得有窺見地火的機會。
血紅的熔巖仿佛煥發刺眼的光,多凝視一會兒都會覺得眼睛疼痛。
熔巖池上方的空氣扭曲、光線折射,乃是高溫所致。
而在前方大車里,衛王舉著絲巾捂住口鼻,問向導:“就是這里?”這兒硫磺氣味太沖。
“是,是。”向導忙不迭回答,“這就是地火之眼,祭祀之地。”
“不過就是一口熔巖池子。”衛王不屑地呵了一聲,擺了擺手,“行了,快點祭祀,我們還要趕路。”
他一聲令下,百余名侍衛奔下陰陽路,分散站去地火池周圍戍衛。這里的煙氣有毒,但是帶 上特制的驅毒符,活人至少能頂兩三刻鐘。
那名向導也走到池邊跪下,滿面肅容,大聲念誦禱文,每念一段,就把抓在手里的巖石扔進巖漿池。
池面冒出幾個泡,石頭就不見了,也不知是熔解了還是沉底。
這樣反復三次,向導重新站起,向后招手。
緊接著,就有異士趕著大車來到池邊,停穩以后,從車上拽下來一人。
他一露面,姚家的車隊里就起一陣騷動,許多人驚呼:“二管事?!”
這分明就是自家的二管事,有幾個仆婦昨天還被他嚴辭訓斥。怎地才過了一夜,他就成了階下囚?
看他這模樣,雙腿算是廢了,又被侍衛拖去熔巖池邊,難道?
洪明跪在地上瘋狂搖頭,嘴里嗚嗚作響。但他離陰陽路太遠了,眾人只能看見他的動作,卻聽不見他的聲音。
看到這里,賀小鳶也下意識捏緊了拳頭。
燕三郎面色平淡,但目光瞬也不瞬,呼吸微促。千歲小聲道:“快,快呀!”
洪明身上,可是綁著骨鏈呢。他們從盛邑一路跟來這里,費盡無數周折,不就為了這一刻么?
成敗關鍵,都在此一舉!
衛王本就厭煩祭拜山澤的禮數,又心急趕路,哪有空聽他說話,只催促道:“快點!”
這廂姚立巖則是皺著眉頭問三管事:“怎么又綁人又堵嘴?”
三管事恨恨道:“這廝污言穢語,辱罵不休。”
姚立巖聽了,也不再言語。反正,那人也要死了。
既然驗明正身,確是洪明本人無誤,異士就要把他塞里。洪明絕望的眼神,只有燕三郎才能體會。
他搖頭搖得更起勁兒了,終于把堵嘴的布吐了出來。
洪明喊得聲嘶力竭:“我無辜,奸細是三管事!尤娘子是他指使的!我冤枉啊!”
他重傷之下聲音不算洪亮,但矮谷地形起到了擴音作用。
聲音如夜梟,凄厲又悠長,眾人都嚇了一跳。
燕三郎緊緊抿住了唇。
錢公公聞聲看向衛王,卻見他懶洋洋揮手:“聒噪。堵起他的嘴,扔下去!”
王上一聲令下,邊上的異士自然是重新拿起麻布,堵住了洪明的發聲。后者反抗無能,卻把絕望和怨毒的眼神投向三管事。
三管事打了個寒噤。幸好異士緊接著就把洪明重新塞進車里。
這時有人抱著幾只活山雞過來,一起扔到車上。
這樣,三種祭品就湊齊了。
那異士忽然扯開自己衣服,身形突變。
他原先不過中等個子,這時卻急速膨脹,體表也覆起毛發。
只用了三息功夫,他就變作了一頭高達兩丈(六米多)的巨猿!
衛王的親衛里,居然混有一只妖怪。
眾人正看得目瞪口呆,他已經連車帶馬一把舉起,振臂一丟!
馬、車,再計入車上的活物,至少也有千斤重量。巨猿舉起來卻不費什么力氣,這一擲更是飛過五丈遠,直接落入了熔巖池正中!
池子里頓時冒起了青煙,伴隨著馬兒悲厲的嘶鳴聲。
岸上無數人背轉了身形,不敢再看。
好在巖漿池熔吞外物的速度快得驚人,也就是十幾次呼吸的功夫,連車帶馬都沉了下去,什么聲音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