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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6章 互不對路

  泰公公失聲道:“裕王殿下還活著?”

  話剛出口,他也覺出不妥,壓低了音量:“這事兒是真是假?”

  “至我離開盛邑時,逆黨還在,還在刑訊之中。”

  也就是說,還不知真假嘍。泰公公煩躁,若非身體虛弱,實在想爬起來踱上幾步,以壓住心中驚惶。

  可惜他還爬不起身,千歲隔著一只詭面巢蛛都能聽見他呼吸變得粗重,顯是心情激蕩。

  “對了,王上對廖太妃如何處置?”泰公公聲音很緊,“廖太妃是裕王殿下的生母,又是廖丞相之女,可畢竟是…太妃。”

  “禁在昭華殿,不許她踏出一步,身邊奴婢全部賜死。”侍衛又道,“謀逆的幾家,全部收入天牢。如今天牢人滿為患。”

  泰公公直到此時仍然難以置信:“廖家瘋了么?怎么敢…!”

  “王上要我傳訊與您,廖家早就暗中策反,只是前段時間宮里潛入強人弒君未果,王上去廖太妃那里走了一趟。廖家知道王上起了疑心,這才不得不提早舉事。”

  泰公公吸進嘴里的都是冷氣:“竟是如此,竟是如此!”說完,咳了幾聲。

  他身體未復,情緒激蕩就引發癥狀。

  “王上動用青鳥傳訊,是為了?”

  侍衛的聲音壓得更低:“韓家與廖家是過命的交情。王上讓您盯緊鎮北侯,將他一舉一動都報與盛邑。”

  泰公公凝聲道:“知道了,必不令王上失望!”

  他明白,盛邑驚變,自家主子擔心鎮北侯帶兵造反,殺回去救起廖家。韓昭在衛國聲威無倆,手握重兵,麾下又是人才濟濟,可謂聲望、人脈、兵力、人才,樣樣不缺!這等人物要是起兵,有多少人會附和,有多少將領不敢與之為敵?

  細思極恐!

  他想了想又問:”這些消息傳到鎮北侯耳里沒有?“

  ”即便他現在不知,消息再有十天半月也會傳到。“

  泰公公唔了一聲。這樣的驚天之變,盛邑嘩然,衛王不可能封鎖消息,所以韓昭早晚都會知曉。

  可是,”早“和”晚“產生的后果截然不同。

  在此事上,衛王占了先機,他希望泰公公釘死在韓昭身邊,監控鎮北侯的一舉一動。

  等了好一會兒,詭面巢蛛沒有再傳出人聲,顯然泰公公揮退了侍衛。

  千歲將蜘蛛收起,輕輕吁出一口氣:”計劃趕不上變化快。“他們還盤算著怎么讓泰公公盡早回都呢,現在倒好,這大太監恐怕就是死也要死在韓昭身邊了。

  燕三郎難得苦笑一聲:”廖家謀反,我們還出了一分力呢。“

  ”嗯?“她和小三這么超脫,跟廖家能扯上什么關系?

  ”你忘了?“他向來都小看了千歲的沒心沒肺啊,”我們助賀小鳶潛入天耀宮,她想干掉衛王未果。看來衛王把這筆賬算到了廖太妃頭上,埋下這次宮變的種子。“

  千歲輕嗤一聲:”眼下形勢正好,姓廖的還能失敗,真是廢物啊!“

  如今衛國內憂外患,褐軍還縱橫中部,東南前線攻打攸人的進度也不理想,國內民心浮動,正是衛王焦頭爛額之時。如此良機,廖家居然沒能一舉競功,千歲都替他們惋惜。

  哎呀,要是他們推翻了衛王,她和小三立刻趕回盛邑,指不定能渾水里面摸摸魚,摸出一頂嵌了蒼吾石的帽子呢!

  想到這里,她又氣哼哼多罵一句:

  ”廢物!“

  現在,他們或許只能寄望于韓昭能夠帶兵返都。“既要監察鎮北侯和泰公公動向,我們就不急著離開青苓城。”燕三郎走去榻邊抖開被子,和衣躺下,“明兒天亮時,我們要另找地方落腳。”

  這是前線,整個青苓城實行宵禁。他不冒無謂的險,天不亮前不打算外出。“再把芊芊接回來。”

  白貓也是他的家人,不能弄丟。

  千歲才等上一小會兒,就聽見他呼吸均勻,竟然已經睡著了。

  這家伙,神經真是粗比鋼絲!

  她搖了搖頭,伸個懶腰,一頭朝著燕三郎撞去。

  當然,二人沒有任何碰觸,她化作紅煙遁入了木鈴鐺里。

  次日雞鳴時分,燕三郎就睜開眼,整肅衣冠,然后從窗戶翻了出去。

  路上行人漸增,都要趕早起的營生。一列又一列兵丁依舊往來巡邏,但燕三郎已是一身布衣、又洗凈頭面,那就是青蔥少年一枚,臉上還透著稚氣,不會引起官家注意。

  路邊支起的蛇皮棚子賣早點,已經攢了不少客人。青苓城成功退敵,暫時免去了褐患,城里人不再惶惶終日,也愿意出來走動了。

  燕三郎坐下來,望見幾個食客掛著笑容聊天,說的無非就是廷軍怎樣勇猛,把褐軍打得抱頭鼠竄。那樣繪聲繪色,好像自己親眼所見一般。

  可見,褐軍在衛國中部不得人心。

  燕三郎要了大碗陽春面,四只紅糖發糕。發糕每個都比成年人的拳頭還大,按理說最上面還要頂一顆紅棗。不過青苓城被圍困多時,物資奇缺,這棗兒就沒了,但價格不減反漲。好在吃進嘴里甜絲絲地,很是提神。

  陽春面上來了,那是比人臉還大的一個海碗。光是面條怕不得有兩斤重,面上掉著兩枚海米,幾塊筍干。因為同樣的問題,店家也沒有材料熬不出好湯底來,只能一切從簡。

  燕三郎不嫌棄,大口吃面。那吃相絕不難看,可是速度快得驚人,旁人只見他十幾筷子下去,面條就快沒了。

  這小子,真是能吃啊!

  街對面走來兩個兵丁,也踱進棚子里坐下,要了東西吃。

  燕三郎抬頭看了一眼,認出他們的服式,乃是西北過來支援青苓城的友軍。旁人都對他們投去敬仰的目光。

  眼看碗里的湯還余下不少,燕三郎當即召喚店家:“勞駕,再給我六根油條!”

  賣早點的是個矮子,一聽就把白面長條丟進鍋里,手上利索得很,“六根對吧?”

  油條入鍋,嗞啦啦直響,飛快膨大。

  “哦不。”燕三郎搖頭,“我說的是四根!”

  矮子直瞪眼:“到底是六根還是四根!

  油鍋里香氣四溢,燕三郎笑了笑:“七根!”

  矮子又扔了一根進去,不吱聲了。

  過不多時,七根油條一起擺到燕三郎面前。他挾起一根入口,熱乎乎、咔嚓脆,還帶著剛剛起鍋的油氣,香得不要不要的。

  一轉眼,六根油條就進了肚。

  他在啃第七根時,忽覺口中有些異物。他取出來捏在手心,然后把油條繼續吃盡。

  吃飽喝足,燕三郎擦了擦嘴站起來,交錢就走。

  行至十余丈外,他才松開拳頭,掌心躺著一張字條。

  松溪客棧。

  這客棧遠離主街,地方寬敞,最好的客房外頭還有一個小小的庭院,種幾叢修竹。

  此刻這院子里就有人倚桌而坐,看著少年推門進來。

  燕三郎反手關門,院中立刻想起喵嗚喵嗚的叫喚聲。他一抬頭,桌上擱著個竹編的雞籠子,里面卻關著白貓。

  貓兒原本蔫蔫趴在桌上,見到主人出現,當即像是打了雞血,在籠子里一個勁兒轉圈圈。

  燕三郎皺眉,快步上前打開籠門。急不可耐的白貓一下躥出籠子,直往他身上撲。

  “怎么關在籠子里?”燕三郎問賀小鳶。在他這里,白貓從來沒受過這種待遇。

  因為在籠子里刮來蹭去,貓兒一身長毛糾結起球,不復先前柔順。貓頜下的毛發染成黃色,燕三郎還捻出兩根短短的魚刺。

  貓兒被他抱在懷里,立刻絮絮叨叨不停,聲音艾怨,像在傾訴這一整天來受過的苦。

  燕三郎心疼了。

  “你這貓兒上躥下跳。”物歸原主,賀小鳶著實松了口氣,“你看我這樣的,像是成天閑坐在院子里逗貓曬太陽么?從昨天到現在兩度轉移,時間緊迫,我還非得逮著它一起走不可,最后只好關它進籠子,否則就要走丟!”

  她說罷伸手,雪白的手臂上有四道紅痕:”喏,晚飯前抓的,我大意了。“

  燕三郎一看就知道那包準是白貓的爪印子,頓時消去了責備的心思。沒有千歲附體,芊芊只是一頭靈貓,絕無可能像狗那樣,主人一個指令就能有一個動作。

  人抓貓,哪一次不是雞飛狗跳?

  賀小鳶指了指貓咪:“吃東西還挑,給它煮了兩條魚,它不吃!”

  “這附近沒有海。”

  ”什么?“他們說的是一回事嗎,她為什么沒聽懂?

  燕三郎明白是怎么回事,“河魚湖魚都腥,它不愛吃。最后你喂什么了?

  “燒雞。”這年頭,淡水魚連貓都不吃了嗎?賀小鳶沒好氣道,“我給自己買的燒雞,最后全進它肚子里了。你這貓也不算胖,怎會這么能吃!”

  貓兒見她伸手指著自己,立刻揮爪去撓。

  這和平時嬉戲主人完全不同,五只鋒利的小爪子彈出來,鍘刀一般,尖端還帶彎鉤。這要撓中了,保證是五條血凜子。

  有了前一次教訓,賀小鳶縮手極快,自不會被它撓壞。就見白貓躺在主人懷里,沖著她咝咝作響,尖耳朵向后方壓下,全是恐嚇的作態。

  “怎么,有主人撐腰就厲害上了?”她不由得笑罵一句。

  燕三郎撫了撫貓頭,道了句“別鬧”,就抱著它走出門去叫水了。

  賀上鳶在后面看得嘖嘖稱奇,這貓兒被燕三郎抱上之后,就瞇著眼窩在他懷里一動不動,乖巧可人,與在她身邊判若兩貓。

  真是看人下菜啊。

  燕三郎轉身擋住她的視線,于是賀小鳶也沒看見一縷紅煙從木鈴鐺里逸出來,鉆入白貓五官當中去了。

  寄養白貓時,他就和賀小鳶約好再見面取貓的方式,如果這場大戰很快結束,他就進城找蛇皮棚子下賣陽春面的矮子問路;如果戰斗曠日持久,那就是另一種辦法了。

  饒是燕三郎再心細,也沒料到貓和賀小鳶這么不對付。

  圍城太久,松溪客棧早沒甚客人入住,也就沒燒熱水。燕三郎要店家用大木盆打進來一盆清水,他手貼桶沿將真力渡過去。

  用不了多久,水面就開始有熱汽蒸騰。

  賀小鳶看得目瞪口呆:“等下,你是用真力給貓燒洗澡水嗎?”

  哪個傻子會這么干!

  “嗯。”傻子毫無自覺,伸手試了試水溫,果然把整只貓泡了進去,只露一個腦袋在外頭。

  賀小鳶就見他不知從哪里掏出香胰子,居然還是桂花香味兒的,然后開始給貓洗澡了。

  偏那白貓半瞇著眼,喉間呼嚕呼嚕,任他在自己脖子上搓起泡沫,竟然半點也不畏水,臉上只差大寫的愜意。

  真是活久見啊。

  她搖了搖頭,問燕三郎:“你不是來找泰公公么,事兒辦成了?”

  “辦成了一半。”蒼吾石的下落,他打聽到了。可是要把石頭弄到手,“說不定后頭還得指望泰公公。”

  賀小鳶好笑:“那個太監可不會替你辦事。”

  燕三郎不置可否,轉移了話題:“你呢,你在這里的任務完成了?”

  “沒有。”說起這個,賀小鳶臉上的笑容不減,“鎮北軍給韓昭順利解圍,褐軍敗而南返,我的任務也就算失敗了。”

  既是失敗,她還能笑得這樣開心?白貓都睜開眼去看她。

  賀小鳶也看出燕三郎眼中疑惑,輕呼出一口氣:“褐軍沒能拿下青苓城,我自然懊惱。不過昨夜今晨,倒有好消息接踵而至。”

  說到這里,故意住口不語。

  燕三郎并不追問,只在貓兒腦袋上也揉起好大一團泡沫。

  貓兒打了個噴嚏,于是泡沫飛揚,濺到少年衣裳。

  “…”賀小鳶冷眼旁觀,只覺這一人一貓之間的氣場太奇特了,仿佛自行閉合成一個小天地,別人都插不進手。

  沒見過這樣奇怪的貓…和人。

  過了好一會兒,燕三郎才道:“交換情報,說不定我能給你第三個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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