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天眼盯了他好一會兒。
本是無情無欲的眼瞳里,似乎透出一絲忿忿不平的怨怒,但終究不敢發作。
收了僅余的十幾枚靈魂,便悻悻地移開視線。
一瞬間云消雨歇,雷鳴聲止。
云層漸漸褪去墨色,黑壓壓的夾縫叢中透射出白亮的日光,隱約間,似有仙鶴啼鳴,蓮花四墜。
“天降異象,這是渡劫入圣的祥瑞…”
虬髯修士神色動容,臉上露出喜意,“這一劫,應算是過了!”
“果真?”
其他人頓時松了口氣,轉而心中又有一股莫名的感慨升起。
見證了一位入圣境修士的誕生,讓他們的心情有些復雜。
遍數五洲四海,入圣境的修士不超過百人,幾乎每一位都有著顯赫的身份地位,不是名門大派的宗主長老級人物,就是皇朝中的一方領主,或舉足輕重的權臣。
而他們的閣主,年齡還不到這些人的零頭,卻已跟他們站在了同一層次。
從此壽達五千,長生可期。
就在他們崇敬而熱切的注視下,雷云散去的龍首山巔,南冥的身影漸漸變得清晰。
他頭顱微垂,閉目懸于空中,周身縈繞著變幻的霞光。
衣衫下露出的肌膚,瑩瑩生輝,如同光華流轉的玉石,蘊藏著堪比日月的偉力,氣息浩瀚如海。
“哧!”
他倏然睜眼,口中含氣一吐,化作一柄白色的氣劍破空飛去。
初時極小,形如細針。
飛出數丈開外,便成了龐然無匹的擎天巨劍,伴著虎嘯龍吟之聲,斬在遠處的一座山峰。
只聽轟隆一聲,山峰攔腰斷成兩截。
氣劍余勢未減,擊碎落石,繼續斬在山后的河流上。
霎時巨浪滔天,河流被從中截斷,竟久久不能匯合。
“含氣化劍,穿山斷流!”
有劍閣修士低聲驚呼,眼中有震撼之色,“這…就是入圣境的威能?”
“閣主以劍入道,一朝入圣,其劍道上的修為,真讓人無法想象。”
他們大多只聽聞過入圣境的厲害,知曉其有撥動天地法則、排山倒海之能。
但親眼所見,卻是寥寥無幾。
南冥掃過眾人的表情,想了想,一頭白發倏然從發根處開始變黑,仿佛被墨水暈染,轉眼間就成夜一樣的漆黑。
而他的臉龐,也稍微調整了一下,顯得比原先年輕一些。
接著,身形瞬間消失。
下一刻便出現在眾人面前。
“小冥,你這是怎么了?”
南音撩起他的一根發絲。
修行者的外相雖隨意可變,但那不過是流于表象的變幻之術,而這個卻是從真實上的改變。
“之前被兇劍噬心,損傷神魂,一直有暗傷未愈。”
南冥一臉平靜,說出剛剛編好的臺詞,“突破時經天氣元氣滌體,才補全了魂體。”
說完,他也不多做解釋。
略略掃過眾人一眼,點了點頭:“你們都辛苦了。”
“恭賀閣主!”
“我要閉關幾日,穩固修為。領地的事情,就勞煩姐姐,和幾位主事多費心了。”他沉聲道。
隨后,便化作一道長虹,消失于遠方。
余下的眾人互視一眼,總覺得他們的閣主似乎有哪里不一樣了,盡管待人接物,依舊如沐春風。
但卻給人一種風輕云淡之感,仿佛無情無欲,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或許,這就是超凡入圣吧…
在他們的視線之外。
南冥飛到半途,旁邊忽然響起一個諂媚的聲音:“大佬,您看我剛才的表現怎么樣?幻化的祥瑞還算逼真吧?”
“還行。”
“您喜歡就好。”
玄元子搓了搓并不存在的手,討好道,“那…上次的那種酒,能不能…”
“不能。”
南冥無情地拒絕了它。
他的身形倏然一頓,似乎察覺到什么。
冥冥中有一道目光注視,帶著幾乎毫不掩飾的惡意,投射在他的背后。
“誰?”
他眼里露出一絲興奮,竟然還有人敢窺視自己。
轉而又壓了下去,恢復成冷峻嚴肅的表情。
“大佬…怎么了?”
玄元子有些疑惑。
但南冥沒有理會它,他凝神細聽,有隱隱約約的音律在耳邊響起,猶如從遠方高塔上傳來的飄渺的歌聲。
詭異,又有些熟悉。
對方似乎并沒發現玄元子的存在,隨著一陣頌樂,妖嬈的女子身影從虛無中淡出。
宛如披著薄紗的仙女,淺笑嬌吟,圍著他婀娜起舞。
“什么東西?”
玄元子終于注意到這奇怪的一幕,這并非肉眼可見的真實,而是針對精神意識構造的虛幻之影。
它有些好奇。
然而,大佬還沒發話,它也不敢動作。只是看向那幻影的眼神,帶上了一絲憐憫。
這東西惹誰不好,非要來撩撥這位大佬,怕是嫌自己的生活不夠驚險刺激?
“天魔?”
南冥忽然想起來了。
不久前曾嘗過一只,味道不怎么樣。還有一只被夾在書里,作為標本收藏著,倒是挺漂亮。
那玩意兒的氣味,就和眼前這個很相似。
或許是被他一語道破了身份,翩翩起舞的女子笑容一斂,忽然變成了披頭散發、滿臉流膿的惡鬼模樣。
帶著陰森森的表情,猛地圍了上來。
“去死!”
腐爛的尖長指甲,宛如鋼叉般直插南冥的心口。
后者一動不動。
臉色平靜中帶有一絲無奈,像是大人看著個頭還不到自己膝蓋的小孩兒,揮舞著拳頭向自己沖來。
惡鬼的指甲像幻影穿透他的身體。
“你…沒有心?”
它反而愣住了,披散的頭發根根豎立,眼珠睜得溜圓,“不對,不可能!你為什么沒有心?!”
它的力量,能勾起人心中的各種情緒,比如恐懼。
向來無往而不利。
每當感應到天地法則的劇烈波動,在這個世上的它們就會傾巢而出,找到那個正在渡天劫的人,開始一場盛宴。
先到先得。
這次好不容易輪到了它,然而不僅晚來一步,遇到的還是個無心之人。
沒有心,意味著沒有七情六欲。
像是一潭平靜的死水,無論怎么攪動,都起不了絲毫波瀾。
“怎么會有這樣的人?”
天魔想不明白,隨后又認真思考了一下,忽然轉身就走。
也不是沒有這樣的人…
若是超脫者的話,抹去自己的欲念,也只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而這種存在,并不在它們的食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