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你真的要進去嗎?”
白無道站在黑霧彌漫的秘境入口,還想進行最后一次的勸說,“忘川秘境的兇險,你是再清楚不過的。為了殺一個人,冒這樣大的風險,不值得…”
“我有必須殺他的理由。”
低沉的女聲幽幽傳來,一抹冷魅的紅影,在霧中若隱若現,“而且,也唯有這個辦法,才有機會殺掉他。”
“…早知他會成為你的心魔,揮之不去,當年我就該下狠手,將其扼殺。”
白無道嘆了口氣。
郭如意默然。
她無法對白無道解釋,自己為何對南冥恨之入骨,因為,這不可避免地牽扯到自己重生的隱秘。
既然不能放下仇恨,就唯有手刃仇人,才能祛除內心的執念。
忘川秘境可以使一個人忘卻自我,宛如入夢般,沉浸在編織出的幻境里。
但是,時間久了,自我意識就會慢慢被磨滅,真正地變成另一個人,再也找不回原來的自己。
“八年前,我借忘川之力,沉淪幻夢,忘卻執念,也因此突破到了神通境。”
她閉上眼,在心底喃喃自語,“可是,暫時的忘卻,不過是自欺欺人…唯有他死了,才能真正消去我心頭之恨。”
可是,想要殺死那人,又談何容易?
他氣候已成,實力深不可測,氣運更是如得天道之眷,尋常的刺殺難以得手。唯有一把足夠鋒利的刀,才能殺他。
只有她自己能成為這把刀。
再入忘川,忘卻自己的身份,忘卻自己的修為,也忘卻自己的執念…如此一來,她就能不露出一絲仇恨和殺意,徹底地改頭換面,以另一個人的身份去接近他。
他既已失憶,只要稍作易容,就不會引起警覺。
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只要取得他的信任,在關鍵時刻,遞出致命的一刀…他必死無疑!
“我去了。”
郭如意往前踏出一步,身影消失在黑霧里。
她的聲音也在朦朧中漸行漸遠,“師尊,接下來的事情,請您安排。五日后,我會變成另一個人出來。她的名字,就叫做…
“吉祥。”
“吉祥姐,吉祥姐?”
肩膀被人輕輕搖動,耳邊傳來少女清脆的嗓音。
她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一間簡陋的柴房,和一個扎著麻花雙辮、鼻頭上雀斑點點的女孩兒,正對自己綻開笑臉。
女孩兒穿著下仆的衣服,笑起來露出一顆小虎牙,看著有些傻。
“小春,現在是什么時辰了?”
“都快午時了。吉祥姐,你不是說要給劍圣大人送羹湯嗎?再不去,可就趕不上飯點了!”
“唔…”
吉祥掙扎著坐起,她只有一只手,因而有些費力。
她又做夢了。
或者說那并不是夢,只是夢中的那個女人,借這種方式來提醒自己,不要忘記——接近那個男人,取得他的信任,在關鍵時刻,給他致命一刀。
這,就是她存在的意義。
“小春,讓我來吧。”
吉祥接過女孩兒手中的柴枝,一根根仔細地往爐火里添。鍋里燉著湯,不一會兒便香飄滿堂。
她舀出一碗來,端上托盤。
“吉祥姐,你們修行者真厲害,一只手也能這么靈活有力,不像我,笨手笨腳的,總是打破盤子,被總管罵…”
小春趴在桌沿上,眼里有一絲羨慕。
吉祥的動作微微一頓,女孩兒頓時意識到,自己好像說錯了話。
吐了吐舌頭,眼睛一轉,又道,“依我說,劍圣大人也太狠心了。你對他那么好,他都好像不知道,他的心呀,一定是石頭做的…”
“人小鬼大,亂說些什么?”
吉祥端起羹湯便往外走去,不搭理這個小鬼。
湯里沒有下毒。
這種低劣的手法,在平常是沒有用的,只會打草驚蛇。更重要的問題是,那個人從未沾過自己送上的每一樣東西,甚至,連門口都不讓進去。
但她并未氣餒,只是一如既往地做著同樣的事情。
站在房門前,卻沒有敲門。
不是因為沒有手,而是她知道,里面的人已經發現自己的到來,敲門只是多此一舉。
他居住的院子,地處偏僻,環境清幽,連蟲鳴鳥叫都聽不見。
如此想來,他定然是個喜靜之人,不喜歡被人打擾。
“進來。”
就在吉祥以為,這次又要無功而返時,門內卻破天荒地傳出一個低沉的聲音,讓她感覺如墜夢中。
門無風自開,她定下心神,婷婷裊裊地步入房中。
房中,那軒朗的男子盤膝坐在案邊,正捧著一本書在看。
如飛霜般的白發,疏狂地束在身后,襯得他整個人像遠山上的雪峰,孤高而不可接近。
越是向前,便越有一種臨近深淵的感覺。
吉祥的腳步,不自覺慢了下來,停在五尺外,靜立不動。
“放下。”
南冥用手指輕叩案臺,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分說的命令意味。
吉祥依言照做,并趁著俯身的機會,好奇地想要窺視他看的什么書。但是,這時恰好翻過一頁,她什么都沒看清。
氣氛陷入一陣沉默的尷尬。
她站在那里,似乎想說什么,然而又不敢說。
欲言又止的糾結,在臉上暈開成一片淡淡的緋紅,仿佛春日里的桃花,含苞待放,羞怯得讓人心生憐意。
“你怎么還不走?”
淡淡的聲音傳入吉祥的耳中,她的臉上紅暈褪去,變成窘迫的蒼白:“我…我這就出去!”
南冥的目光仍未離開手中書,他又翻了一頁:“我是說,你怎么還不離開這里?”
這里,指的就是南家了。
吉祥微微一愣,輕咬著唇,囁嚅道:“我已經無處可去了。”
“從何處來,回何處去。”
“點金門規矩森嚴,對我們這些門人都很苛刻。這次任務不成,回去以后,盜圣不會放過我的,更何況,我已成了半個廢人…”
她說著,露出一絲害怕的神色,搖搖頭,哀求道,“劍圣大人,我愿改邪歸正,終生侍奉您的左右,做牛做馬都可以…只求您,不要趕我走。”
“你不恨我?”
南冥終于抬頭,看著她,目光中有些探究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