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錦年一五一十地將在鬼王廟里發生的事情告訴了胡典史,并將他醒來后發現鬼王廟消失的情況也一并說了。
胡典史眉頭深鎖:“所以,你不知道鬼王廟內的龍獸是死是活,而你師父他們和消失的鬼王廟一起消失了,生死不知?”
“嘶!”胡典史倒吸一口涼氣:“這可不好辦了,毒沼叢林中竟還有這等詭異之地,不成,我得立即告知縣令大人,此事若是不處理好,我開臨將永無寧日。”
說完,胡典史留下陸錦年,風風火火地朝三堂跑去,他要將此事盡快告知在后堂歇息的縣令大人。
陸錦年目送胡典史離去,嘴角泛起一抹冷笑。
師父他們為開臨獵龍,落得生死不知的下場,這胡典史竟然連一句話都不交代,果然是人走茶涼,枉他之前還以為這胡典史與其他人不同,原來皆是一路貨色。
胡典史這邊沒有得到師父他們的消息,陸錦年旋即離開了衙門,徑自返回了洪福客棧。
卻說胡典史去了三堂,找到了正在躺椅上納涼的縣令大人,趕忙招呼一聲,上前將陸錦年帶回來的消息復述給了縣令大人聽。
縣令聞言冷笑連連,指著胡典史的鼻子罵到:“胡典史啊胡典史,我看你真是當官當糊涂了,無知小兒說的話你也敢信?
我看吶,他們八成是被龍獸給吃了,這小子自己逃了出來,不敢和人說真話,這才編排了一個荒唐的理由來搪塞你。
哼!鬼王廟?本官在開臨這么多年,從未聽過此地有巫國信仰,更不要說什么鬼王廟了,至于鬼王廟消失不見…胡典史,你覺不覺得他是在為自己圓謊?”
縣令的話讓胡典史在心里打了個突。
對啊!
開臨從未出現過巫國的鬼蜮信仰,那鬼王廟是怎么來的?
更不要說好端端的鬼王廟突然消失了…這是騙鬼呢!?
誰能把偌大的廟宇轉瞬間挪走,還不留下痕跡?儒、釋、道三家的祖師大德也做不到吧!
一開始胡典史還真沒想過陸錦年會騙他,可經縣令大人一番點撥,卻忽然意識到自己因為陸漸離的關系,對陸錦年太過信任了,連這樣漏洞百出的謊言都沒識破,頓時老臉一紅,羞愧難當。
可他畢竟是開臨典史,顧慮要周全些,不怕一萬只怕萬一。
“可是大人,若真如那陸錦年所說…”
胡典史話還沒說完,躺椅上的縣令大人就冷哼一聲打斷他:“是又如何?那鬼王廟和龍獸既然不見了,那對我開臨就是好事,只要龍獸不出來禍害開臨百姓,我等自可高枕無憂,真要還在,那等它再出來作亂也不遲。
不然,毫無根據的東西,你讓本官如何報?如何敢報?
報上去了,朝廷重視,派欽差來探查,查出了蛛絲馬跡還好,頂多斥責我等無能,近幾年等不到晉升倒也罷了,至少烏紗帽保住了。
可若毫無所獲呢?欽差大老遠跑一趟,什么都沒見著,他會怎么想?又會怎么說?
說我等造謠生事、危言聳聽,欺瞞圣上,戲弄欽差!
這是欺君吶,誅九族的大罪!
你胡典史活膩味了想尋個死法,本官可還想再多活幾年!
再說那陸漸離,二品龍衛又如何?朝廷這些年死的龍衛還少嗎?你可見朝廷有什么表示?
土雞瓦狗罷了,如不是朝廷用的上,你以為會有什么龍殿?
這天下終究是那三家的天下,獵龍人算哪門子貨色?你堂堂一個朝廷命官,還怕他們找你麻煩不成?
話我就說到這兒了,以后這些事兒你就別再來煩我了,本官公務繁忙,沒時間理會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你若要管,大可以你自己的名義上書朝廷,我必不追究你的僭越之罪。”
說完,縣令大人兩眼一閉,下了逐客令。
胡典史心中翻騰,良久后嘆息一聲,轉身離去。
洪福客棧。
陸錦年最后一點點希望匯聚之所,可這希望著實渺茫了些。
推開房門,內里的陳設一切照舊,師徒二人離開時是什么樣子,現在還是什么樣子,一點都沒改變。
哦不,若仔細看的話,家具上面還是積了一層灰的。
客房久無人居,客棧的掌柜也不敢把它租出去,因為陸漸離把這間客房包了足足一個月。
對獵龍人來說,錢財是身外之物,唾手可得,是以不怎么看中,有時候花錢大手大腳些也不是為了擺闊,實在是不愿意為了那幾錢銀子稱來量去,忒的麻煩。
陸錦年卸下背囊,放在門邊立好,又走到八仙桌旁坐下,倒了一壺涼水,一口飲下,望著敞開的窗子愣愣出神。
在過往,師父就是他的一切,是他的精神寄托,他從未想過如果有一天師父不見了他會怎么樣。
但現在,他必須面對這個問題。
師父或許沒死,但下落不明也是事實,在師父歸來的這段時間里,他該怎么辦?
這是最愚蠢的選擇。
如果真能等到,興許他早已在毒沼叢林外面與師父團聚了。
他一個普通少年,沒本事,沒人脈,連銀錢都不剩多少了,拿什么去找?
委托縣衙?
陸錦年冷笑,縣衙他肯定是要再去的,可對縣衙的態度,他根本不報任何希望。
發了會兒呆,陸錦年又拿出了被燒壞的錦袋,看著手里殘缺的紙張,陸錦年沉吟片刻,有了答案。
師父是孤兒,但不是石頭縫里蹦出來的,也不是深山老林里野蠻長的,師父還有一位老師,也就是他的師祖。
師祖在中州,聽聞是個有身份的人,陸錦年隱約知道師父是師祖一手帶大的,后來成了獵龍人才保持了距離,不過,逢年過節的,師父都會給師祖捎去一封書信。
若是將師父失蹤的消息告知師祖,以師祖的能力,是否可以派人去尋找師父?
陸錦年覺得可以一試,哪怕師祖沒那個能力,但至少能教他讀書。
讀書。
是的。
陸錦年想讀書。
見識了世人對獵龍人的態度,陸錦年萌生了讀書的想法。
不是他的初衷變了,而是他意識到,即使成為獵龍人,拼了命為這個世間平定龍患,他也依然改變不了人們的想法,改變不了獵龍人悲慘的命運。
只有讀書,考取功名,做了大官,在朝堂上有了話語權,到那時,他才能為獵龍人正名,讓和師父、和張泉升等人一樣的獵龍人受到公平對待。
“我的志向不會改變,過去不會,現在不會,將來也不會,只是,我選擇了另一條道路。”
陸錦年目光灼灼,胸中的悲傷和郁憤皆化作動力。
在客棧中呆了幾日,陸錦年一直在打探師父的下落,期間他也去衙門走了幾回,詢問衙門的態度。
胡典史起初還很熱情,對陸錦年噓寒問暖,照顧有加,但漸漸地也有了疏遠的意思,偶爾陸錦年連縣衙的大門都進不去。
陸錦年意識到自己該走了,開臨給不了他幫助和希望,唯有去中州,找到師祖,或能有解決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