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與御閱的將士一直吃到日下西山,才打著飽嗝歸營。
皇帝狩獵第一天就這么過去了。
第二天,朱祁鎮沒有出帳狩獵的意思,群臣也不以為意。前一天,“雷鳴”不斷轟炸,地動山搖,動物都嚇跑了,上哪狩獵?這次本就為御閱而來,只是皇帝出城,必須冠以“狩獵”之名罷了。
張寧用完早膳,到御帳求見。朱祁鎮即刻宣他進帳,笑吟吟道:“卿比朕預料的要晚來兩刻鐘。”
你以為我高興得昨晚睡不著,天一亮馬上跑過來?我是這樣的人嗎?張寧腹誹,行禮道:“臣不敢打擾陛下。”
“不打擾,快坐。卿用早膳沒有?”
看這意思,早飯你都為我準備好了?張寧無聲自語,謝恩后坐下道:“臣已用過,不知陛下用過沒有?”
“朕等卿一塊用。卿既用過,隨意吃些吧。”朱祁鎮說完轉頭吩咐:“備膳。”
張寧深知他一向心細,既以為他會一早過來,等他一塊兒用膳并不奇怪。他幾乎天天進宮蹭飯,早就習以為常,道謝后毫不客氣坐下。
只有兩人用餐時,朱祁鎮會吩咐不要那些繁文辱節,什么上很多個菜,皇帝吃不完賞給臣子的行徑;什么皇帝臣子各坐一桌,兩人說是一塊吃飯,其實隔了好幾丈,哪有平常百姓幾個朋友一起吃飯,邊吃邊談有趣?這些他統統不要。
他只有和張寧一起吃飯,才能體會到平常百姓的樂趣。
很快,一張圓桌擺好,上面放十幾樣點心。
張寧掃一眼,心想,皇帝節省很多啊,平時怎么也有二三十樣菜才對。這是出宮了,御廚們圖省事,還是他要節儉?
朱祁鎮看出他的疑惑,道:“朕讓他們不要弄那些虛頭巴腦,揀我們喜歡吃的上,他們倒也用心。”
雖然皇帝為防下毒,再喜歡的菜,每樣只能吃三筷,但身邊服侍的小太監們長期細心觀察下來,還是看出一些皇帝喜好的脈絡。其實并不難發現,點心端上來,皇帝最先夾哪一樣,撤下去時,又有哪些沒動過。自可揣測,畢竟一兩百樣菜,皇帝不可能每樣都夾三筷。
小太監們心照不宣罷了。
張寧從不掩飾自己吃食上的喜好,喜歡的會多吃,不喜歡的一筷不碰。點心喜歡那幾樣,肉喜歡哪幾道,小太監們早就爛熟于心。
這時擺上來的全是兩人愛吃的。
“這玫瑰糕,剛做的?”張寧視線落在冒著熱氣的玫瑰糕上。自從悠悠教御廚做改良過的玫瑰糕后,朱祁鎮就喜歡上這道甜點,同樣喜歡的還有冰淇淋。
“張大人好眼力,這全是御廚剛做的。”賈小四贊了一句,接過小太監端來的豆漿,放在朱祁鎮面前。
據《淮南子》記載,漢朝便有豆腐,而要制作豆腐,必須豆漿點鹵。也就是說,那時候便有豆漿。只是那時候的豆漿豆腐是貴族階層的專屬,隨著時間的推移才慢慢傳到民間,宋朝時才上了百姓的餐桌。到現在,豆漿豆腐都是很平民化的東西。
朱祁鎮喝的當然不是普通的豆漿,那是御膳房專心制作而成。不過張寧喝著也就是細膩一些,濃厚一些而已。
賈小四是東廠廠公,他端來豆漿,張寧自然不好大刺刺地坐著。不過賈小四承他的情,他人還沒站起來,賈小四手腳伶俐,已把熱乎乎的一碗豆漿放在他面前,濃郁的豆漿香氣直往他鼻孔里鉆。
“哪能讓賈公公做這些事呢。”張寧客氣。
“咱家本就是做這些事的下賤之人。”賈小四謙卑。
朱祁鎮道:“好了。小四,你下去吧。”
昨天演習后,朱祁鎮興奮不已,昨晚就沒怎么睡,天沒亮就盼著張寧過來暢談,這時哪里還等得及。
賈小四行禮退下,人還沒出帳,他便迫不及待道:“卿看三大營的戰力如何?”
昨天演習結束后不是總結過嗎?張寧先是不解,接著恍然,皇帝這是要他夸一夸他文治武功嗎?他誠懇地道:“陛下,任何兵器都須經過戰場檢驗,‘雷鳴’再好,也得扔準了,往人堆里扔。我們不能只利用它的聲效。”
什么是聲效?朱祁鎮稍稍一怔,便明白了,這個從字面意思就可以更解。他道:“朕清楚得很,多一樣兵器,多一分勝算,但是最重要的還是士氣。朕昨天做得不錯吧?”
“是,陛下昨天做得很好。”張寧實事求是道。昨天朱祁鎮確實極大的鼓舞了士氣,這是原來的歷史軌跡上他不曾做到的。
“不知卿注意沒有,朕的三大營戰力如何?”朱祁鎮再次道。
張寧想都沒想便道:“三大營的戰力自然不用說,那是我朝最頂尖的了。陛下放心,只要三大營出征,再輔以英國公統兵,勝算極大。”
其實只要不是王振那樣的豬,誰指揮都不會太差。張寧無聲自語,王振已死,死人自是不能統兵。
朱祁鎮笑道:“朕也這么覺得。”
所以,你是要我夸獎嗎?張寧道:“陛下不用質疑三大營的戰力,哪怕他們大多沒有實戰經驗,一代代傳下來的傳統也足夠了。”
朱祁鎮眉飛色舞地聽著,連連點頭道:“朕也是這樣想的。”
君臣邊吃邊說,分別談論三大營馬上馬下的戰力,待得談完,也吃得差不多了。朱祁鎮喝下最后一口豆漿,道:“卿打算什么時候完婚?”
最讓張寧高興的莫過于這件事了,總算封侯,完成和太皇太后的賭約,可以娶得美人歸了。昨天回營后,他便派高大弟回京,向兩位未婚妻報喜。
“臣已修書派人送去大同,待臣父定下吉日,即刻迎娶。”張寧眼如星晨,亮晶晶的。
“哈哈哈,原來是等安鄉伯擇吉日,朕還納悶呢,怎么沒見你提起。”朱祁鎮爽朗大笑。他本來打算張寧一提即刻準了,沒想到從昨天等到現在,張寧就是不提,忍不住只好問了。
“是。”張寧道:“不知太皇太后可會反對。”
“皇祖母并非不講理之人,你既完成賭約,她自然沒有反對的道理。”朱祁鎮倒是很樂觀。
我就怕她隨便找個借口阻止我們的好事。這話自然不方便說出口,張寧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