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分站朱祁鎮身邊的兩人,將士們同樣投去羨慕的目光,可誰也不敢幻想有朝一天,自己能得此殊榮,那是祖墳冒青煙還不一定能企及的高度。
張輔就不用說了,歷經四朝,少年時便隨成祖東征西討,是德高望重的朝中重臣,勛貴之首。
另一位雖是少年之姿,他們同樣只有羨慕的份,不敢有別的心思。自太祖創立大明至今,以弱冠之年得以封侯的,也只有這位了。
無數將士望向張寧的目光只有羨慕。
在皇帝跟前,還是低調些好。張寧笑微微地當起透明人,可將士們并不這樣想,而是對他大加贊賞,只是沒人有機會走到他跟前,把如滔滔江水般的贊美之辭告訴他而已。
朱祁鎮站一會兒走了。賜宴的御帳是為御閱臨時搭建,方便皇帝坐臥休息的,安營扎寨的御帳并不在這里。
他這一走,將士們便放開了,又剛宰殺幾頭豬,熱乎乎的肉不斷端上來,人人吃得酣暢淋漓。三盞酒喝完就沒了,他們以茶代酒,喝得極為暢快。
顧興祖、宋瑛、薛詵先后過來請張輔和張寧過去坐席。
張輔身為統帥,不好推辭,被他們簇擁走了。
張寧卻借口早起累了,回自己的營帳。
演習達成既定目標,而且沒有軍士傷亡,張寧心情很好,不過五更,也就是凌晨三點起床到現在,一直繃緊神經,確實有點累了。他估計朱祁鎮也一樣,所以提前退場了。
他讓任榮取來山泉水,準備烹茶,劉念來了。
全軍安營扎寨的地方有三層警戒,劉念負責第三層,若真有闖入者,第一層警戒會發信號,現在啥事沒有,劉念交待幾句,悄悄摸了過來。
“你怎么知道我回來了?吃飯沒有?快坐下。”張寧招呼他,把壺放帶來的小火爐上煮。
劉念哭喪著臉在他對面坐下,道:“阿寧,鎮遠侯忒不是東西,為了讓顧淳這小子在陛下跟前露臉,特地不讓我上場。”
太惡毒了。他恨恨地想,從今天起,非和顧淳友盡不可。
在山頂觀看時,離得遠,看不清將士們的五官長相,但御閱完畢,列隊時,張寧便發現帶領二百人小隊的是顧淳。劉念和顧淳一起訓練軍士,只能一人上陣,關鍵時刻,顧興祖把機會給了孫子。
張寧只是微微皺了皺眉,沒有其他表示。如果換作他,這個時候不安排孫子出場,把機會讓給別人,才是傻的好嗎?發揚風格也得分時候。
面對劉念滿滿的怨念,他道:“這件事是我考慮不周,當時顧淳找上門時,我要是拒絕,就沒現在的事了。”
這時候說啥都不合適,只能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了。
“怎么能怪你呢?”果然,一聽張寧自責,劉念急了,道:“都怪鎮遠侯那老貨。哼,要不是你,他能這么風光么?他忘恩負義,緊要關點沒念著你一點好。”
“他要只是念著我的好,把機會讓給你,讓你在陛下跟前大大露臉,他就不配為鎮遠侯了。”張寧嘆息:“他肩負顧氏家族,顧淳又是他的嫡長孫,沒機會還得創造機會讓顧淳上呢,何況現在有機會?我要是他,也會這么做。”
張寧說得很誠懇,有的時候,不是報不報恩的問題,而是必須為家族的長遠考慮。這個時代,家族鼎盛才是最重要的。
劉念并非不懂,只是憤怒之極,沒有想到這一點。他怔了一下,道:“可這樣一來,我就被顧淳比下去了。本來訓練軍士是我的事,顧淳非要橫插一腳,現在更把機會奪走。”
“他會以其他方式彌補,你不用擔心。”張寧道。顧興祖不是蠢貨,欠的人情一定會還。
劉念嘀咕:“怎么彌補?今天的風頭都讓顧淳這小子搶去了。”顧淳會很快升官,他們老顧家能彌補得了嗎?
一想到大家伙對神機營交口稱贊,劉念就氣得不行,太過份了,這些贊美應該給他才對,現在無端被顧淳搶去,他什么也撈不著。
張寧道:“列隊前,顧侯爺過來悄悄跟我說,他會在請功折子上提你的名字。你倆名字并列。我想,陛下知道你們一塊兒訓練,應該不會漏掉你那份功勞。他不敢不提,陛下也不會漏掉。你是今天沒有出風頭,不過,我想顧淳會有所表示。”
顧淳不是傻瓜,這時候要是沒表示,哪配為下一任鎮遠侯?最根本的人情世事都不懂,還當什么家主?那是會把家族葬送掉的。
劉念怒氣稍息,道:“我決定和顧淳絕交,這個朋友,不交也罷。”枉他往日和我稱兄道弟,一到緊要關頭,就踏著我上位。
張寧笑了,道:“沒必要。你想啊,大家都不容易,一有機會,誰不搶破頭?這件事,其實你也有責任,你要提前跟我說一聲,顧侯爺這個面子還是得給我的。”
兩人在神機營白天訓練軍士,晚上一塊兒談天說地,交情日漸深厚,劉念都差點忘記他這個好兄弟了,現在又說要絕交,這么大人了,還跟小孩子一樣。張寧無聲自語。
“那不是明擺著嗎?還用得著說。”劉念一副理所當然。
你啊,就是被那些見我青云直上,要拍我馬屁沒拍上,只好去奉承你的人寵壞了。張寧搖了搖頭,道:“怎么不用說?你不也知道這是在陛下面前露臉的機會嗎?顧侯爺會不知道?顧淳會不知道?”
“唉!”劉念重重嘆氣。
“有的是機會。日后我朝和瓦剌必有一戰,到時在真正的戰場上立功,可不比什么都強?御閱只是露個臉,算得了什么呢?”張寧安慰。雖然多露一次臉多給皇帝留一點印象,但要真正立功,還得是戰場。
戰場上殺敵,立軍功,把顧淳壓下去,才是露了大臉。
劉念低頭想了一會兒,道:“說是這樣說,我心里還是不舒服。”
“眼光放長遠些,別盯著眼前一丁點得失。”張寧勸道。
“嗯。”劉念應了一聲,道:“你不會收拾鎮遠侯吧?”
“不會。”張寧明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