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倆短暫相聚又匆匆分別。晚上,張寧站在正院門前,望著張勇黑沉沉的臥室,輕輕嘆了口氣。張勇是他這一世唯一的親人,他這一去,又得許久才能相見,好在有利器在手,倒不用太擔心他的安危。
夜晚起了風,吹動張寧衣衫的下擺,讓他和身影顯得有些孤單。
清兒心疼地道:“公子,回去吧。”
原主的記憶和他對父母的記憶慢慢重疊在一起,思念的思緒更加濃了。良久,張寧才道:“備車。”
悠悠一襲粉紅衣衫,如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她感覺到張寧情緒不高,接過綠蘿手里精致的茶盞,放在張寧面前,道:“安鄉伯這一去,必然建功立業,你不用太擔心。”
我哪里是擔心,我是缺乏父愛。張寧無聲自語,端起茶盞喝了一口,道:“這茶是陛下賞的?”
這茶和他這兩天在乾清宮喝的茶口感一模一樣。看樣子朱祁鎮很疼這個堂妹,有好東西馬上派人送過來。
悠悠道:“陛下賞了兩罐,我喝了覺得還好,不知道你喝過沒有,特地讓綠蘿在你來時泡上。陛下賞你了嗎?”
“賞了兩罐。我給家父了。”
張勇珍而重之放在包裹里,主要是皇帝賞的,有面子。張寧估計他會在蔣貴面前顯擺,然后分一罐給他。
悠悠吩咐:“綠蘿,沒拆開那罐交給任榮。”這是要均張寧一罐了。
“不用。我到這里喝就行。”張寧笑微微道,有她陪伴在側,不再感到孤單。一句話,他在這里找到安慰。
悠悠沒堅持,道:“安鄉伯走得急,父王沒來得及和他敘舊,懊悔不已。不知道安鄉伯什么時候回來?只怕父王沒機會和他一塊兒喝酒敘舊。”
鄭王得知張勇回大同,急得直跺腳,兩家什么時候訂親還沒談呢,怎么就回去了?他可是要當公公的人,怎么能不主動提?
他和悠悠抱怨,悠悠道:“父王也快回去了吧?”
鄭王不可能久在京中,遲早得回藩地。
“你皇祖母想多留為父一些時日。”鄭王淡定得很,顯然和太皇太后提過,太皇太后也同意了。只要她同意,皇帝肯定不會放他回去。
悠悠當然希望父王留在京中。不過,張寧過來時,她還是婉轉地抱怨了一下,只是不知道張寧是不是聽得懂。
張寧眼眸轉了轉,秒懂她的意思。鄭王和張勇有什么好談的?肯定是要談兩家的兒女親事。張勇沒找鄭王談,是因為太皇太后有話在先,必須張寧三年內封侯,悠悠才能下嫁。既然條件沒達成,有什么好談的?
他故意裝傻,道:“家父確實走得急。這事怪我,我沒提前跟他說要運送‘雷鳴’去大同,要提前說,他肯定會先行拜訪岳父。”
這話聽起來更像客套。悠悠白了他一眼,道:“陛下有征伐瓦剌的打算吧?你扣下瓦剌使者,難免挑起戰端,就不怕史書上記下一筆?要是勝了還好,萬一敗了…”
敗了,史書上的評價就不好。何必拿自己的名聲替皇帝背鍋呢。這事發生后,悠悠好幾次想提醒他,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事情已經發生,多說無益。
“怎么會敗?”張寧自信道:“告訴你也無妨。這些天,顧淳和劉念天天頂著烈日訓練軍士,匠人們不顧有被炸傷的危險,沒日沒夜研究‘雷鳴’,為的是什么?不就是為了這一戰嗎?有利器在手,我們怎會敗?”
悠悠關切地凝視他:“戰場瞬息萬變,怎能只靠利器?”
“我知道。”張寧道。原來的歷史軌跡上,由王振指揮的軍隊在土木堡遭遇也先的騎兵后,神槍營來不及放一槍,大炮來不及發一炮,便被瓦剌軍沖垮,人人自顧不暇。他不是王振,怎會犯這種錯誤?
“阿寧,陛下一直有征伐瓦剌之心,你可別被他帶歪了。”朝臣們在張寧以一篇征伐瓦剌的策論通過校閱后才明白皇帝的心思,悠悠卻是在和朱祁鎮閑談時親耳聽他說出平服四海的雄心壯志。她擔心張寧一時頭腦發熱,被朱祁鎮影響,背上一口巨大的黑鍋。
“我同樣有征伐瓦剌之心。我們志同道合。”張寧微笑道,眼眸中閃著光。
這種事也能志同道合?悠悠瞪了他一眼,道:“你和陛下都不曾統領軍隊。”這是她擔心的主要原因。君臣倆都太年輕,又不曾上過戰場,卻一心挑起戰端,能勝得了嗎?
“朝中有的是良將。”
悠悠極有神采的眼眸亮如星辰,道:“你會將軍士交給臣中良將指揮么?陛下肯答應?”朝中不乏南征北戰的良將,她這不是擔心君臣托大嗎?
“會。如果陛下不肯,我會勸陛下。這點你放心。”張寧道:“你夫君不是傻子,哪會不清楚自己有幾斤幾兩?”
“人家自然知道。”悠悠眼波流動,語氣溫柔,燭光下柔聲似水,哪有半點郡主的樣子?
張寧趁機伸出魔爪。
格斯爾唉聲嘆氣地上馬,只覺背上的國書有如千斤重,快把他的腰壓斷了。他覺得,如果沒有意外,他很快會在明廷京城和巴圖會和,就是不知道巴圖還在不在?
也先本來打算趁未曾到白災肆虐的日子長途奔襲拿下朝鮮,但是使者被扣,這面子擱不住,只好先按下奔襲朝鮮的事。
不過,他限格斯爾半個月內必須趕到明廷京城,自己則調兵遣將,這些天不停做部落頭領的工作,畢竟朱棣給他們的祖先血的教訓,和明廷交鋒是沒有好果子吃的。
部落頭領們顧慮重重,也先恩威并施,還是有些部落不肯出兵,無奈之下,他只好在夜晚帶兵把這些部落滅了,以此威懾其他的部落。
滅了兩個部落之后,其他部落總算老實了,同意派兵。
忙完出兵的事,也先才抽空看望史大成。
他還沒走到史大成居住的帳篷,便聽到朗朗讀書聲,不由停住腳步,問隨從:“這人帶來的東西還留著?”
書可是好東西,怎能不收繳回來?
隨從明白他的意思,道:“他沒帶書。”